我离开房间,再次向东厢走去。
进门后,发现夜嫣独坐在梳妆台前发呆。
想其亦是二八年华,本应在父亲面前撒娇打闹或者嫁为人妇享受夫妻之乐。可是从小就受尽苦头的她,却依旧被自己心爱的男人遗弃。
我轻叹一口气,走上前去:“夜嫣姑娘!”
她回过头,微微掩饰了一下眼角的泪痕。
即使是杀人如麻的杀手,依旧有伤心的时候。
“王妃”她低头,声音有些低哑。
我拿来白露给我留下的治疗外伤的药膏,对她说:“这是我师父给我的药,对外伤效果很好,我给你上药吧!”我冲着她微微一笑,试图缓解她的伤痛。
“不用了,我很好!”她依旧低头,毫无表情的说着。
这子夜调教人真的有一套,他的手下回话时全是这般面无表情,声音里完全听不出喜怒。
我上面抓住她微凉的手,握在我的手心之中,淡淡的说:“在我面前,你不用这样!”
她疑惑的抬头,有一抹惊讶。
我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夜嫣姑娘,你的主上并不是值得托付女子终身的人,你又何必如此伤神呢?”
我直截了当的解开她的疮疤,没有丝毫遮掩。
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狠狠的痛过以后,那伤口才能愈合长出新肉来。
否则,只能在里面暗自生脓腐烂。
“王妃,我……”一想冰冷如她,此时竟也支吾起来。
“夜嫣,你要记得有的人你永远接近不了,那么就应该选择放弃,这样,你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另一片天空。做人不能太过执着,否则,痛苦的只有自己罢了。”
我边说,边把那透明的药膏慢慢的涂抹在她的伤口之上。
过了一会儿,夜嫣才说道:“那么王妃您呢?”
我吗?我苦笑。
“我不一样,我已经没有重新选择的余地。”我淡淡的说着。
心中有一种东西在慢慢流淌,一滴,一滴……
不为我,也不为我的渊哥哥,只为我的姨母。
如果,能用我的生命去换她的,我会毫不迟疑。
可是,不能!
这就是姨母对我的惩罚,让我做错了,却再也纠正不过来!
付出所有,都不能挽回我犯过的错误。
那晚,我和夜嫣谈了很久,她告诉我,她第一次和一个人说过这么话,从她小时候全家被杀害,到她被繁逝的前任门主收养。从小时候辛苦的练功,到八岁那年第一次出任务杀人。
她说,四岁的时候,她在街头流浪乞讨,结果被一个男人看中,他对她说:“跟我走,我给你肉吃!”
男人冲着她伸出了手,她望着那只手,有点苍白。
她伸手抓住向她伸来的援助,只因为他对她说:“我给你肉吃!”
她满心欢喜的跟着那个男人到了一个华丽的住所,好多婢女帮她洗澡,给她准备好多从未见过的极其好看又可口的食物,正吃着,男人走了进来,坐在她的旁边冲着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很温暖,像是父亲的笑容。男人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然后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在她的碗里,慢声说道:“这是鹿肉,很好吃!”
小夜嫣连连点头,嘴里塞满了食物几乎说不出话来。
男人温柔一笑说道:“你知道藏獒吗?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面就很凶猛的动物,因为,高原里的气候恶劣,人们只能靠打猎维持生活,他们养不起那么多狗,他们只需要一条狗帮助他们打猎,所以,他们只选择最强的狗!于是,人们把所有生下来断奶的小狗关在一个地窖当中,不给他们饭吃,久而久之,小狗们越来越饿,于是,他们开始相互厮杀,把自己的同类当做食物吞吃入腹,最后一条活下来的狗,就是最强的狗,也是主人最喜欢的狗!这种狗不但凶狠,连狼都可以咬死。而且,他对他的主人会绝对的忠诚!你明白吗?”
小夜嫣拿着骨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其实,她不懂!
她觉得只要有好吃的,她很乐意装作听懂他的话,即使他的话是那么的莫名其妙!
吃饱喝足后婢女们又带她睡在一个非常柔软的大床上。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
她几乎觉得这里就是天上,是玉帝和王母娘娘的居所。
可是,一觉醒来,她却发现自己给关进一个黑屋子里面,头顶上方一个小窗子透过些光线,打在地上,画出一个金黄色的方形的图案。
旁边还有几个孩子,都是睡眼惺忪。
然后,她们得知,这些人中,只有一个人能够活着出去。
那些四五岁的孩子们有的吓得哭了起来,有的低着头不说话。
夜嫣静静的站在角落里有些发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后,有的孩子打了起来,那个最先出手的小孩子,大喊着:“我要活着出去!我要活着出去!”然后就像身边的孩子扑过去。
场面混乱起来,夜嫣卷缩在角落里面,抱着双膝,恐惧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那个最先出手的孩子,终究没有能够活着出去。小夜嫣眼睁睁的看着几个孩子合力把她掐死了。幼小的她已经知道,那个大吵大闹的孩子太过显眼了,她的最先出手让别的孩子们害怕了,于是,其他的人联合了起来对付她!
那些联手的孩子们一旦杀死了那个孩子,然后就互相打了起来,场面越来越混乱,地上越来越多的孩子的尸体,惨白惨白!让她至今又不能忘记!
一张张小脸,雪白雪白,像白纸一样,双眼恐惧的大张着,双眼通红!
像是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慢慢的,阳光渐渐削弱,地上那黄色的方块渐渐变成了淡蓝色。
小夜嫣第一次仰望着天空中的月亮,泛着诡异的蓝光,清冷清冷。
她就站在那蓝色的方块之上,月光洒在她的身上,笼罩着她的微笑。
她笑着,勾起嘴角。
小脸上点点红色犹如红色的罂粟,朵朵绽放,离远看过去,异常美丽。
脚下踩着一个女孩子的身体,那女孩子的口中还留着血,一点点的向下滴落。在寂静的夜色里面,似乎都能听见鲜血滴落在地上的血水里面,溅起水花的声音。
很久过后,女孩子清脆的声音想起:“放我出去!”
稚嫩的声音在夜晚,传得很远……
像是带着回音……
我静静的看着夜嫣讲述她的故事。
我问她,当时的她是怎么想的?
她想了很长时间,沉默了很久以后,终于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说着:“我想活着!”
——我想活着——
只有这么一句,很简单……
我知道他并不是天生冷漠的人,相反,她很开朗,爱笑!
只是,她的经历,她的主人,不让她笑!
一心想要抹杀她的开朗,让她变成杀人如麻的工具。
她始终没有说她是怎么活下来的,怎么杀死她身边那些无辜的孩子。
我也无法想象一个赤手空拳的孩子,用什么去杀死另外一些孩子。
这是连想象都觉得残忍的事情!
她就那么微微笑着,这是我第一次看她笑。
可是,这笑却是在掩饰她痛苦!
我知道她的痛苦,从四岁就开始了!
我知道那些尖叫着的小孩子肯定无时不刻的再折磨着她。
面对这样的痛苦,她只能微笑……
我从东厢出来,看看月色,估计已经过了子时。
他该回去了吧!
就是不想和他产生交集,所以才故意拖到这么晚才回去。
我和夜嫣谈了许多,她对我慢慢的信任起来,敞开了自己的心扉。
而我呢?
我是真心的吗?
难道,我没有想要拉拢她的心思吗?
我自嘲的笑了笑。
叶寂浅,原来,你就是叶家的后代,你身上一辈子都流着的叶家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