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上午,都在祭天。我站在巨大的天坛之上,头脑有些眩晕,因为可能是太阳有些毒辣的关系,所以,一直都昏昏欲睡。
时而,我会出现一丝耳鸣的症状,最初一段时间,我没有介意,然后,在沉长的祷文之后,我发现,我的耳朵开始间歇性的失聪。这让我有了一点恐慌。
我知道它会来,但是绝不能是现在!
好不容易熬过沉长的祭天仪式,就是正殿之中,接受国外使节的贺礼和歌舞宴会。我吃了白露定期送来的药,感觉好像缓解了不少。但是每每看到这个药瓶,我就会想起那个飘飘欲仙的浅色身影。
即便是生气到不想再与我说话了,他也按时每个月将药派人送到睿王府中。有时候,他的个性还真是想想就觉得可爱。
“你想什么呢?高兴成这样?”男人突然侧身过来低声对我说。
我回过神来,看向男人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竟然在笑。
“没什么?想到我的师父,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我淡淡一笑说道。
“你不知道?”子渊有些惊讶的小声说道。
“什么?”我有些疑惑。
正在这时,总管太监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大秦世子衣白露晋见!”
我一愣,向门口望去。却见白露一身深紫色象征着大秦皇室颜色的锦缎华服,大步走了进来,然后向皇帝略略一拜。
我有些怔怔的看着男人的侧影从我的面前走过,他的身形一反往日的洒脱,庄重而华美的衣服显得他器宇轩昂,金冠束发,星眉朗目,菲薄的唇角带着有些不羁的笑容。
一时间,不光是我,整个大厅中的人都有些尴尬。
因为即便是世子,只要不是大秦的皇帝,都要对大昭叩拜,而他竟然站在原地微微弯腰就算行礼。可见大秦的傲慢和对大昭的政策。
我有些焦急,害怕皇上真的追究起来,子渊却一勾唇角,私下按住我的手,轻声说道:“没见过这么狂妄的衣白露吧!”
我顿了顿,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代表我的大秦皇帝恭祝昭王五十大寿,但愿昭王寿比南山,福如东海。”非常官方的语言从他的嘴里吐出,声音清冷却恭敬有礼。
皇帝微眯着双眼看了一会儿,终究露出一个笑脸说道:“大秦国皇帝真是有礼了,请世子快快入座。”
一句话,整个紧张的房间里面,都恢复了放松的气氛。刚才似乎连氧气都有些不足的空间,现在终于又有些歌舞升平的感觉。
依次介绍了几位之后,我就开始昏昏欲睡。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突然给大脑一个信号,那就是强烈的,我要病发了。
轻轻晃了晃头,让自己保持清醒的状态。如果今天我倒了下去,那么,会给子渊带来不少的麻烦。
然而,让我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的并不是白露的特效药,而是,眼前的这个人,他就像是一盆冷水直接从头顶上泼了下来。
他那双野狼般的的黄色眼眸,从走进大殿的那一霎那直直的盯住我,像是看准了自己猎物一样。
我不由自主的一抖,没想到会再次看见这个男人。
驰骋于大漠荒原上的野狼--胡掳王赤那。
“害怕了?”子渊握住我微汗的手,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
“他怎么会来?”我有些紧张的问。
“他现在是胡掳王,当然要来,除了大秦国敢派出世子,还有哪个国家不会给大昭面子的。”他给了我一个安定的笑容,然后接着说道:“不用怕,我在呢!”
“我不怕……”我用自己都不相信的口气说了一句。
看着赤那站在大殿中间的高大身影,我的视线几乎恍惚起来,往事一幕幕的涌现,他的浅黄色双眸,如鹰一眼尖锐的眼神,仿佛能把我的身体刺穿。如果说,真的害怕什么人的话,以前或许是子夜,现在只能说非他莫属!
他是真的危险,像是荒原的野兽一般,随时会咬你一口。
一群人都恭贺完毕,终于开始歌舞表演和宴会开始,掌管宴席的司仪太监唱读菜名。声音有些尖利,但是却也很好听。
依照惯例,这一次要比家宴的规模大的很多,好多珍惜的菜肴纷纷摆上桌面,上至天上飞的大鹏,下至海里游的鲨鱼应有尽有,无处不显得奢华隆重。
只不过,这些东西对于我来说,都一样,而且,那两个人来了以后,我就更加没有吃饭的胃口。
白露竟然是大秦国的世子?
过了很长时间,我依旧反复思考这个问题。
我和他日夜相处了十年,竟然都没有发现他的真实身份。现在想想,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消失几天,然后带好玩的东西回来哄我,估计应该就是处理他们家族的事情去了。
宴会里面,一片热闹的景象,一个个身穿性感的舞姬随着丝竹声在中间翩翩起舞,却不知道城内城外都已经剑拔弩张。
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之上,开始细数距离这个巨大的混乱的剩下时间。
然后,无意间看着高高在上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对我无意间投来的笑容。
我有些困惑,不知道他的心里就将在想些什么。
他知道今天将要发生的暴乱,但是却没有任何作为。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我曾和渊哥哥说过,他的计划皇上都已经知道了,只是看样子他并不想阻止的样子。
可是,一切势在必行,子渊已经暗中将皇帝禁卫军调换了人手,所以,现在的皇帝在太子叛乱之后,基本上已经暗中被架空。而对于这一切,那个心思深到无法估量的男人竟然没有任何作为,只是任凭子渊将他的亲信全部掉离京城。
太医曾经说过,皇上已经患有严重的老年性痴呆,现在看来,也只有这个原因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会如此坐以待毙。
子渊在席间一直默不作声。
当然,同样的还有子澈和子湛,今晚争斗的奖赏,究竟能够********?
正想着,子渊说道:“是时候了!一会儿你先离开!”
“不行!”我说。
“必须走!不要在这里给我添麻烦!”他说着倾身过来亲吻我的额头。
我只好点了点头,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不能帮他什么忙,反而,会添乱。
可是,即便这样,我想我要带着白露一起离开这里,以免一会儿真的兵荒马乱,他孤身在大昭国的皇宫里面,即便武功再好,也难免会受伤。
我看着对面落座的男子,目光对上的时候,他向我淡淡一笑,那笑容在熟悉不过了,每每只要我惹他生气了,几天之后他都会这样一笑,表示原谅了我。
我对他使了一个眼神,要他偷偷溜出去。
我对子渊说,现在就找机会离开。他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要不要找人护送你!”
我对他露出一个笑容,说道:“放心,有白露在呢!”
他笑笑,说:“保护你是好,只是别这样跟着别的男人跑了,一会儿,我回家找不到你就麻烦了!”
我瞪了他一眼,然后起身从后面离开。
眼看夕阳已经落到天边,只留下一半的血红色的残阳,将天空映的血红。
“你找我?”白露的声音传来,依旧平淡悦耳。
“跟我离开这里。”我说。
“怎么了?”他一副疑惑的表情。
“跟我走就对了。”我拉着他的胳膊向外走去。
“我还要留下来看戏呢。”他任我拉着向前走了几步说道。
“什么?”我回头疑惑的看向男子。
他笑笑,笑容很无害。然后说道:“大昭国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夺位篡权大戏,我怎么会离开呢?”
“你知道?”我说。
“傻瓜!你去问问那大殿里面有几个人是不知道的。”他好整以暇的说道。
我一时之间有些无语,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说:“现在这些都是你想要的?”
我疑惑的看向他。
他伸手拢了拢我鬓边的散发,说道:“浅浅,你也长大了。其实,只要你幸福,我也便无所谓了。只不过,有时候,会有些小私心想一直这样把你留在我的身边,让我照顾。能够每天看到你的天真的笑脸,不想你被那些阴谋和世俗所浸染。然而,即便我那样护着你,你仍避免不了去面对这些人世间的险恶。所以,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我会支持你。”
“师父……”我被他说得鼻子发酸,忍不住伸手去搂住他的身体,将自己埋进他的怀中。
他的身体突然一僵,然后柔和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傻丫头,还像小时候一样撒娇,你都这么大了!”
“本来,秦王是不想支持子渊上位的。对于我们来说,子湛应该是个更好的傀儡皇帝。这一次来,本来是要我助洪子湛上位的,连二十万兵马我都带来了。可是,谁让你那个男人是你的丈夫呢,就算很讨厌,我也不想看着你和他最后因为谋反的罪名而成为别人的祭品。”他接着说道。
“真的?”我抬头看向他。
“当然,如果今天不是我主动将这个任务接下,那么洪子渊的好事,估计会有更多波折吧。”男谈谈一笑。然后接着说:“你先回去,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下。你就呆在睿王府,我会派人到府邸暗中保护你,等这件事情结束后我再去找你!”
“嗯。”我点了点头。
和他分手后,我独自一个人快步向宫门处走去。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黑暗仿佛像是一直巨大的手,将所有的光明笼罩尽自己的阴影之中。
我再次回头看了看那个欣长的身影,转眼间消失在花园的拐角处。
心情异常紧张过后,竟然是无比的平静,平静到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
“想去哪?”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心里剧烈的一颤,猛地回头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一双浅黄色的眼睛落入我的视线。
我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你用的找这么怕我吗?”他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说道。
“我没有!”我说。
“没想到能再见到我吧,小野猫!”他向前走了两步说道。
“胡掳王不再大殿欣赏歌舞和美味佳肴,到外边来做什么?”我在此后退一步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你呀!就是嘴硬,外强中干!”他毫不留情的说出我的最大特点。
“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我转身。
“等等!”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狠狠抓在手中说道:“你不想知道,当年子渊是用什么条件把你救回来的吗?”
他的双眼微眯,带着危险狂妄的味道。
“什么?”我回头,对上他的双眸。
“半壁江山!”他一字一顿的缓慢说道。
“不可能!”我没经过大脑,话以出口。
“怎么不可能,你是觉得自己在他的心中没有这么重的分量?”他再次勾起唇角。
“你说谎,我大昭国百年基业,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人就让出去!”我瞪了他一眼,试图甩开他的手。却丝毫不能动弹一分一毫。
“那你觉得我今天来是做什么来了?”他笑了笑,慢慢的说道。
我气结,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好怒道:“放开我!”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一会儿以后说道:“不然,把你们大昭的公主嫁过来一个也可以,带着你们中原特有的技术和资源,也许我会考虑。”
我在无心与他如此漫无边际的闲聊,江山还没打下来,就已经考虑怎么分赃了吗?
真是无聊!
我有些不耐烦的说:“胡掳王还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亲身还是先告退了!”
他爽朗一笑,大刺刺的说道:“这孔孟之道,是你们中原人的规矩,我们那里可没有男女授受不亲这一说。”
“你!”我被他制的死死的,没有一句话是站在上风。
倍感郁闷。一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我真的要走了!一会儿这里乱作一团,我再不走只会给子渊添麻烦。如果你还想要你的半壁江山,就放开我!”我没好气的看着被他抓在手里的手腕,痛的几乎快要断掉。
“放心,准备好你们叶氏的女子通婚吧。最好是能像你一样有这么可爱的性格的!”他哈哈一笑,然后开他的手。
我转身就走,一想到身后那个野兽一样放荡不羁的身影,心里就越发的恐惧起来。不由得加快脚步几乎快要跑了起来。
这时候,突然一声巨大的炮响。
大地都为之震动。
深宫中的红瓦高墙之中,惊起一片飞鸟,发出嘈杂的声音。
我的身体不由得剧烈的一颤,这就开始攻城了吗?
心中突然有种深深的恐惧,一心只想到先回到睿王府,然后,想办法找人将启光从叶府接出来。
一想到年幼的弟弟,我就更加心急如焚。急急的向宫门走去。
突然,五个锦衣侍卫出现在我的面前,拦住我的去路。
我的心一沉。
今天也许终究是凶多吉少。
“公主,陛下有请!”带头的侍卫恭敬说道,但是语气中却带着不容置疑。
其他四个人将手放在刀柄之上,沉默不语。
我淡淡一笑,轻声说道:“我要是不去呢?”心里却在计算与五个大内高手动手,逃出去的机会能有多少。
头领的男人依旧恭敬有礼的说:“公主不要为难在下!”
沉默的僵持了半晌,远处一声声巨大的炮火声,真的脚下的大地,都为之微微颤动。
我叹了一口气。
终究没有走出这个皇宫……
“带路吧!”我淡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