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子的时候,就看见子渊脸色很不好的坐在圆桌前。
“你终于回来了?”他冷冷的说道,除了以往的严厉之外,还带着帝王特有的让人不得忽视的气势。
他很快就进去了自己的角色,而我,却还在角色外徘徊。
“皇上万福!”我恍恍惚惚的就要下跪叩拜。
“你做什么?”他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我这才反应过来,勉强笑了笑,然后走到他的身边说:“对不起,你的样子很吓人。我被你吓到了!”
我承认,这里面有撒娇的成分。
他听了我的话,脸色立刻缓和过来,将我一拉,拉进他的怀中点了点我的鼻子,笑着说:“去哪了?从实招来,不然我就用刑了!”
我听到他的字眼,身体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子,当才那几个女人的还回荡在脑海之中无法排除。
“你怎么了?”他疑惑的问道,伸手抚向我的脸颊。
我神情恍惚,下意识的向后躲去,他的手就那样僵在半空中,无法向前,也无法后退。
我愣了愣,不清醒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露出一个估计比哭好看不到哪里去的笑脸说:“子渊,我好累,好想休息!”
“累了?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吗?是不是又要病发了?”他紧张的问道。
我一阵没来由的心烦意乱,从他的身上站起来,走到床边说:“不,我只是累了,想休息了。”
“我陪你!”他说着,走过来轻轻拉住我的手,将我向床边带。
“你不用批奏章吗?朝中很多事情,你都不用管吗?为什么呆在这里,你不应该呆在这里的!”我一把推开他,生气的说道。
说的时候头脑一热,说完之后,连我自己都惊呆了。
我怎么会变得如此焦躁胡闹,竟然在他的面前发脾气?
面前的男子疑惑的皱紧了眉头,一声不响的看着我,拥抱着我的双手还停留在空中,双臂间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我一下子泄了气,懊恼自己的不懂事。
不是不了解他如今到底有多少压力。
不是不知道,明明现在有那么多事情等着他,他却跑过来只为了能和我待一会儿。
“对不起……,我好累,你先走吧!让我休息一下……”我有气无力的说着。
“你要我去哪?这是我们的家!”他站在原地,声音从我的头顶传来。
我身体一颤,心里好像突然酸胀的沉到最深处一样。
--你要我去哪?这是我们的家!--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啊!
却让我感到温暖至极,这是我们的家!
这里不是那个吃人的皇宫,而是我和他的家。
我低着头坐在床边不说话,任眼泪一滴滴的流下来。
我好想对他说,我不想要你选妃!不想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不想管这些纷乱复杂的政治上的事情!只想和你厮守在一起!
我希望你坐上这个王位,却没有信心能和你并肩而立,共同经历风雨。
我想逃了!
我真的想逃了……
“对不起……”许久之后,我抽泣着,低声说道。
房间里一阵凝重的沉默,除了我的抽泣声,一片安静。
很久之后,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好好休息吧,顺便想想清楚!”
耳边,传来男人的轻叹,和离开的脚步声。
而我,却没有勇气抬头去看他的离开的背影。
昭历五百四十年,新皇上任之后进行了大规模的清洗。一卷名册,里面涉及的全部太子党,六皇子党和四皇子党的所有大臣惨遭屠戮。
五月二十四日,礼部尚书黄炳仁一家三十七口,被困中京都东城的宅邸之中,府邸外曾曾官兵把手,府内无米无粮一个月,三十七口全部饿死于自家府中。
原因为,皇帝正事过于忙碌,将包围彻查的事情交给了手下的官员处理,结果,官员又被派到外省去公干,于是,黄家的事情就被人这样遗忘了,一个月后的某日,皇帝突然间无意说起:“黄家人可安好?怎么处理的?”
一时间,竟无人能回答的出来。
于是,皇帝马上派人去府邸查看,并怒斥办事不利的官员,让他们好好对待这个三代为官的黄氏家族。
结果,一家三十七口,上至八十几岁的老母亲,下至两岁的婴孩,所有人的尸体在房中已经腐烂发臭,不堪入目。
后世的史学家对于这件事情,分为两派,吵闹的相当激烈。一派说,这是无心之过,谁都不想发生如此惨剧,一切只是阴差阳错。另一派较为激进的史学家则认为,皇帝不下命令,谁敢将礼部尚书如此重要的大臣遗忘一个月之久,这明显是皇帝授意的。
不过,纵使后世人怎么猜测,也无法得知这大昭新皇的心思到底是怎样想的。
而这件事情,就像是历史中很多个扑朔迷离的事件一样,沉入时间的大海,慢慢尘封起来,再也看不清它最真实的面目。
五月三十,户部侍郎李若晋因为牵扯进清查太子党余孽的事件当中,被斩首于永定门,抄没家产,整个李氏家族,五百多人,男人流放边疆为奴,女人沦为军妓。
五月三十,同被牵扯进太子党余孽事件中的还有正五品官事吏李谦;正七品都市武三耀;从七品中书舍人张文中;正三品右侍郎端木简等共一百五十七人。
涉及到家人,李谦家族一九十六口满门抄斩,武三耀家族三百二十一口满门抄斩,张文中家人九十五口满门抄斩,另外一百多人的家人全部流放为奴为妓。
一场太子余孽事件,一共牵扯了京都城内外人口共两千多人。
据说,当天负责砍头的刽子手,最后累得连刀都举不起来了,砍头用的钢刀就用掉了十多把,而事后负责清理尸体和血迹的人更是苦不堪言。
然而,这只是新皇上台后,整个肃清运动的一小部分而已,这两千多人的血和泪,才是真正的拉开了肃清运动的猩红帷幕。
至五月三十号开始,往后的三个月时间里面,京都城内的贵族阶层,可谓是人人自危,不敢多言半句,谁都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就会有将领带着士兵冲进自家的大门。
正是这种残酷的肃清,让大昭新皇,史称万历皇帝,在让大昭有了前所未有的繁荣之后,又背负无尽的骂名,例如,残暴多疑,奢靡放荡等等。
门口处的太监总管,看见我的到来,恭敬的下跪行礼,高声唱道:“皇后娘娘万福!”
“平身吧!”我淡淡的说道,然后向前走去。
太监总管,向前走了一步,不露声色的拦住我。
“我要见皇上!”我看向他冷声说道。
“对不起,皇后娘娘,皇上吩咐说,任何人都不见!”
“我说我要见他!并且今天一定要见到他!”我看着太监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个……皇后娘娘,请不要为难老臣。”他不卑不亢的跪下,伏身说道。
我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你进去通报一下,如果他亲口说不见我,我便不会再为难你!”
“这……”他愣了一下子,为难的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终于感觉皇上和皇后都不能得罪,于是轻轻的说道一声:“是!”然后进去通报。
我忍着心底的焦急,静静的站在门口,等着皇帝的接见。
自那日我们两个人,有过一次有头没尾的吵架之后,见面的时候很少。但是,即便是累到深夜,他还是坚持每两天到我房里向我求欢。
让我真的有些疑惑,为什么他突然间对我的身体如此感兴趣。
开始的时候,我拒绝过几次,主要也是怕他累到。可是,每次他都很不高兴,连哄带骗,甚至用强迫手段与我交/欢。
后来,我渐渐也就任他去了。
但是,我们之间的话题却越来越少,他为了国家大事和他地位的稳固而忙忙碌碌,而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皇后娘娘,皇上让您进去!”太监总管小跑着出来,说道。
我点了点头,然后向里面走去。
“你怎么来了?还一副别人欠了你很多银子的样子?”他从书桌上堆得很高的奏折中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调侃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我并没笑,冷冷的看着他。
“皇后都不会讨自己丈夫欢心的吗?说句好听的来听听!”他放下笔,向后靠在椅子上邪肆一笑着说道。
“子渊,为什么定了户部侍郎高大人的罪状!他是一个难得的清官!”我皱了眉头说道。
“浅浅,你平时是不管这些事情的,今天怎么了?”他笑了笑,伸出手示意我过去。
我看着他的手,虽然心里怒气正盛,但是,一想到他如今的身份,应该不习惯被人拒绝。于是,便走了过去。
他拉住我的胳膊,将我一带,带进他的怀中。
“浅浅,这些事情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怎么给我生几个孩子出来。你不觉得就只有咱们两个,太冷清了吗?”他勾起嘴角,戏谑的说道。
“子渊!不要杀高大人好不好?你明知道他并不会参与太子党的事情,他是很好的人,我小的时候还去他们家玩过呢!”我说。
“你就因为去他们家玩过,所以不忍心让我杀他?你未免也太儿戏了,浅浅!”子渊皱着眉头说道。
“不是的!他真的是清官,他每年帮助国库省了很多银两,而且从不收受贿赂。家里面几乎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何况,高家世代为官,一直都保持着这种良好的风气。你怎么连忠臣都不放过啊!这样会让背负残害忠良的骂名的!”我连忙解释道。
“你说的这些,我会不知道?”他挑了挑眉头说:“你可是知道,他是洪子澈的第一支持者,你不让我杀洪子澈,现在我就必须杀了所有支持他的人。不然,你觉得就是以洪子澈的为人,他会心甘情愿的放弃王位,俯首称臣吗?”
“……”我被他说得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浅浅,你曾经也亲手杀过赵信义。他也是个忠臣,他也为人民着想,是个好官。可是,他同时也参与了这场惨烈的权力斗争。既然有胆子参与进来的,就一个都别想逃出去!这个道理,我以为你会明白的!”他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明白!
我怎么会不明白呢?
可是,我不能让他背负如此多的骂名,不希望将来后世的史书上,每次一提到他,就与残暴和屠杀相关联。如果这样,那么还不如由我来帮他背负这些罪名。
“那好!既然这样,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顿了顿,终于郑重的说道。
“什么?”
“现在不要杀他,撤去罪名,重新恢复官职,将高家女儿选进宫中做妃!”
“什么?”子渊提高声音疑惑的问道。
“我来帮你背负残害忠良的罪名!”我一字一顿的说道。
“不行!”他拍案而起,冷声说道:“简直是胡闹!你以为这是在玩过家家吗?”他不悦的说道。
“反正,你也要对他满门抄斩,用什么罪名重要吗?”我冷声说道。
“我的事情,不需要女人来操心!你把我当什么人?”他厉声说。
“这件事情,势在必行!”我冷冷的说道,然后转身向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回头说道:“如果不这样,我不介意,现在出宫将他们一家杀掉,总比你在死后的千秋万代之后还要被人说是残害忠良的好!”
我冷冷的说完,向外走去,再不做停留。
自从坐上了这个位置,我们之间好像除了争吵,就再没什么好说的一样。
虽然,他修了一座和锦城一模一样的房子给我。
可是,我们,却再也找不回和那时候一模一样的心……
六月初,高大人被恢复原职,并委以重任。
新皇突然的怀柔政策,让大臣们着实都松了一口气,在大殿之上,到处是赞没子渊仁善之词。
这也是我第一次坐在大殿后面的幕帘之中,垂帘听政。
这件事情让本就对我颇有微词的朝中大臣更加不满。一时间,各种弹劾的文碟纷纷上表,要求女子不得参政。然而,子渊只是微微一笑,说道:“这是我皇后的唯一一点心愿,难道我还不能满足她吗?”
一句话,我成为了魅惑帝王的一代著名妖后。
然而,这正是我要达到的效果。
能在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嘎然而止的有限生命里,将子渊所有罪过都承担过来。也许是我唯一能做的。
而已……
京都渐渐的进入了另一个夏季。
上一个夏天,我坐着颠簸的马车,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这片生养我的土地。
仅仅一年时间,周遭那些熟悉的面孔,便都已经消失殆尽了。
死去的和离开的。不知道哪一种更惬意一点。
夏季的时节,的确是个好时节。京都的天热虽然有些干热,但是无论是湖边还是花坛里都会开满鲜花。不像冬季时那样肃杀,没有半点生命的气息。
知了还如去年那样没完没了的叫着,不屈不挠。
可是已经不是去年的那一群了。
刚刚进入盛夏的时节,子渊终于在众大臣的集体压力之下,开始了第一次最大规模的选秀活动。
为了稳固住各个有实力的贵族阶层,洪子渊不得不在几大家族之间甄选有容有德的女人进宫侍奉皇上。而那些将女人送进宫中的各族长老,似乎也像是拿到了一张稳定权利和地位的金牌一样。
终于,这座萧条冷清的深宫内院中,迎来了它的再一次繁荣和热闹。
我坐在高高的九重塔之上,低头望见东偏门,鱼贯而入的五百名候选宫女。
他们每个都是那样豆蔻年华,花容月貌,满怀忐忑和激动的心情走进这座华丽而奢靡的宫廷大门。只要远远见到那高高在上,俊美霸气的皇帝就会兴奋的一晚都睡不着觉。
我几乎能看见,那些单纯美丽的身影,无论是带着怎样目的进宫来的少女们,都怀揣着一个美好的梦想: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的是,他们将会为了这简单的八个字,付出多少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