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卷,是祝融官档案中最神秘的存在。
许多人,哪怕是在祝融官系统中有一些职权的中高层,都没有亲眼见过黑卷。
黑卷就像是一个神秘而遥远的传说,甚至有许多人断言,黑卷是并不存在的。
但我爷爷却告诉我,黑卷是真实存在的,只是调阅它的权限极高,只有祝融官系统中最为核心的那一部分人才能接触。
就拿我现在来说,虽然我执掌祝融印,算是实际上的掌印人,但以我现在的权限,除非通过祝融官中心的特别小组特许,否则也是没有办法调阅黑卷的。
一切的一切,当然是为了最大程度地保证黑卷中的秘密不致外泄。
而我爷爷之所以能够肯定黑卷的存在,不仅因为他是祝融印长期的执掌者,有权限调阅黑卷,还因为他是其中一件事件的亲历人与记录者。我爷爷对它记忆犹新,那黑卷上记录的每一个文字,每一副图画,都深深地镌刻在他的脑海之中。
作为被卷入A00819事件中的当事人,那些不会记载在档案中的心灵创伤与痛苦挣扎,也被烙进了灵魂深处,永不熄灭。那永远埋葬在江底的秘密,却也永远不会被遗忘。
当我爷爷对我说起这些过去的事情时,他凝视着雾霭重重的江面,那深邃的眼神好像是一双黑色的漩涡,一旁的我,虽然没有经历过当年的事情,但也能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无尽的痛苦。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许多重大事件的开端,其原因也可能只是一件并不重要的事情。
那是一九七二年的八月,离现在差不多整整四十二年。这个在长江中游的大项目,突然宣布停工。如果你家里的长辈曾经在这个大项目上工作过,可以问问他们,这个三峡之前长江干流上最大的项目为何会停工,我相信答案会是多种多样的。
官方的说法是该项目违背了工程原则,边施工,边设计,边勘探,造成了许多严重的后果:质量差,进度慢,浪费大,在完工之前,便不得不炸毁了将近两成的不合格部分,其他许多地方也需要重新设计,对巨大的浪费,也做了重新评估。
官方档案所公开的东西,当然是真实的,但在祝融官资料库中所收藏的“黑卷:编号A00819”中,还记载了另一件事情。这件事情颇为离奇,你可以选择将它丢在脑后,置之不理,也将它看做是对官方档案的补充……
一九七二年的那个秋天,发生了一连串奇怪的事情。
长江上这个大型水利工程的工期是相当紧张的,在奠基仪式的誓师大会上,竖起了高达十米的横幅:“腰斩长江,首战必捷”,可谓是豪气干云。
而后面的工程进度也算不上慢,但在一年以后,却在工程合龙时遇上了大麻烦。
浇筑坝体的各种水泥是经过工程师事先调配好的,能保证在规定的时间内凝固,可是大量的水泥浇筑下去之后,却不翼而飞。
按照常理说,这是不应该出现的事情。一开始,施工单位还以为是因为水流过急,将坝体水泥冲走了。他们紧急更换了水泥砼号,希望不会重复上次的经历。然而怪事再一次发生了,即便换了砼号,这次注入下去的水泥砂浆,大部分仍然被冲得无影无踪。
这个结果令工程人员有些傻眼。他们长期在水利工地上工作,有的一干就是十几年、几十年,看过的怪事一箩筐一箩筐,但这么大堆的材料,好比在水中填了一座小山,结果几个晚上就被掏空,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坐镇在这个水利项目的高级专家,都是来自各个局的精英,都是为水利事业奉献了大半辈子的人,自然不能看着国家财产被白白浪费。连续几个通宵的开会,专家们挠破了脑袋,又拟定了新的计划。
干,自然还是要干的,只不过要改变一下方法。
既然光下水泥砂浆没有用,那就在别的地方,做一些改变。
工程方根据专家的意见,也立马做出了调整,在水中打了不少大木桩。
这些大木桩都是两人才能环抱的大家伙,经过专门的烘烤,又在裂隙中刷了许多填充物,说是坚如铁石也不为过。把它们弄到工地上,都花了大工夫,有时候要两辆解放大卡车,一前一后载着大木桩运到工地,再由大气锤打入江心当中。
大木桩的意义,就好比一个个桥墩,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
但专家觉得光打下木桩还不够保险,他们还设计制作了很多大铁笼子。
这些大铁笼子是用强度很高的螺纹钢焊接起来的,沉重且坚固,使用的钢筋最粗的有小臂粗细。而在大铁笼子中,填满了从采石场上采下来的嶙峋巨石,好几吨重的巨石,在其中算是小个子,几十吨甚至上百吨的也并不罕见,一般的大卡车都没法拉,会被直接压趴窝,只有用特殊的工程车辆来拉。
这些工程车辆大到什么地步?就是轮子,都要比一个成年人站直了还要高,整个几万人的大工地上,这样的车辆都是个位数,都被调来拉大铁笼子了。当特殊工程车将那些大铁笼子浸入水中时,远在几十米外的堤岸上围观的人,都会感到脚下传来的强烈震动。
有大木桩作为中流砥柱,填满了石头的大铁笼,又能起到收束水流的作用,使得水流的流速变缓,不至于将填充下去的水泥砂浆冲走。
准备工作持续了几天几夜,将一切完成后,工程师们满怀信心,再次将水泥砂浆倾倒在预定位置。
整个工作看起来都万无一失,不会再有问题出现了。
可不过几天后,怪事仍然发生了。这次不光是水泥砂浆不见了,连那些打进入的大木桩都遭到了破坏。
没有大木桩充当砥柱,装满巨石的大铁笼也是东倒西歪,这边两个,那边一只,别说是起到阻拦水势的作用了,真正施工,还得重新把这些东西给弄上来,以免阻碍航道,要多麻烦有多麻烦。
有什么东西可以破坏两人才能合抱的大木桩?工程师们抓破脑子都想不出来,这已经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了,周围又没发生什么明显的灾害,总不可能有人在水下开着大车子,将大木桩都撞断了吧?
这就不是一点工程中的小事了,在那个年代,我们和苏联的关系闹得很僵,还要勒紧裤带凑出一部分施工物资去抗美援越,又没有多少进口渠道,仅靠自产,国内的的物资也非常紧缺。
而这几次损失的材料,都够修建一座中小型水利工程了,不引起上面的注意,是不可能的。
上面很快下来了文件,命令彻查此事。当对工程师与施工人员进行了反复的调查后,调查组也没发现多少疑点,看来这座城堡的问题并不出在内部。
既然不是内部问题,那就是有外因了。有人提出一个可怕的假想:会不会是敌特搞的鬼?
自从建国以来几十年间,敌特活动都没怎么消停过,五十年代最为严重,那时候还经常有台湾特务的颠覆行动,反特小组揪出过许多特务,还捣毁过藏着上千枪支的敌特军火仓库。六十年代中苏交恶,防范的目标又加上了一个苏联。
而到了七十年代初期,虽然已不再是台湾特务到处活动的年代,但中苏关系是在一九六九年达到恶化的顶峰,并没有多少缓合,敌特这根弦,大家还是绷得紧紧的。
怎么个紧张法,就拿几部电影来说吧,《秘密图纸》,《东港谍影》,《黑三角》,《客从何来》,这几部六七十年代的敌特电影,当时是风靡全国。虽然讲的不都是当代的故事,但也可以想见,当时的气氛并不轻松。
有了敌特破坏,那可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了,没准整个工程都要受到影响。
这个长江中游的大工程,不仅是我国在长江干流上修建的第一座大型水利枢纽,还关系着下游几十万上百万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修了一半的大坝万一垮塌,下游都要成为水乡泽国,谁能负得起如此重大的责任?
工地上又掀起一股抓特务的热潮,搞得好些人都接受了重重调查。
现在看起来,这种“运动”式的眉毛胡子一把抓有些荒谬,但是那个年代大家都相信群众的力量。工地的气氛很是紧张了一阵,连许多人的进出生活都受到了影响,可是连特务的一根毛都没有抓住。
不是特务干的,还能是谁干的?很快,种种离奇的说法就流传起来。连吃饭的时候,都有人在背地里小声谈论。
“这里是哪儿?峡江出口,历来都是各种巫师山鬼的居住之地,这些砂石土方,没准是什么搬山道人之类的流派,利用五鬼搬运大法,让小鬼将工程物资都给卸走了。”有个老工人说。
“我早说在这里动土不行,得罪了长江老爷。那长江老爷是谁?就是长江里的龙灵!龙王爷一怒,工程还进行得下去吗?不可能的呀!”
“别说了,前几天我们工程队的张望在下游看到一堆翻滚的水泥砂浆,像是其中裹挟着一条长条蛇形生物,足有十几米长,看上去吓死人了,好像是长江里的蛟龙受到了惊扰,没准就要对工地上的人进行报复……”
“张望?昨天死了的那个张望?”“嘘,不能说的,什么都别说……”
在那个破四旧的年代,没有人敢公开讨论怪力乱神,但流言却在人群中像瘟疫一样暗地传播。尤其是在一个几乎全封闭的大工地上,没有太多与外面的联系,人们更觉得孤立无援,更容易陷入惶恐,甚至有些工人因为害怕,连正常的夜班都不敢上了。
事态在短短的时间内,进一步恶化,连主管这水利项目的领导,也有些坐不住了。
如果是一点点小事,自然可以拿“封建迷信”之类来搪塞过去,可如今事情是到了不得不找人解决的地步,一天不解决,就一天不能开工,极为现实的问题,统统都摆在了他们的桌上,连最不信邪的领导也不得不妥协。
工地上的事情只能暂时停摆,而我爷爷与程克武,也加入了对这所谓“工地上的闹鬼事件”的调查中。
谁也不知道,这件调查,成了“黑卷”事件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