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江底冒出了两盏灯火。
那是鳇爷闪闪发光的眼睛,它认出了面前的两个人。
都说金鱼的记忆力只有7秒,那纯粹是扯淡。长江里面的许多鱼是洄游鱼类,在海里生活,在江里繁殖。
它们要溯游而上上千公里,到达产卵地。这片产卵地,多是它们出生的地方,这不是一句本能可以解释的。
那还是普通的鱼,而我爷爷与程克武面前的这只鳇爷,甚至有了一些灵智。
它当然会记得,前段时间围攻它的修炼者中,这两个人出手最狠,连它身上一些鳞片都切削了下来,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
鳇爷扇动着四片骨状鱼鳍,悬停在水中。
没有人会清楚一只鱼的想法,但我爷爷有一种感觉:它要将面前这两个人的模样印在脑海里,这种想法让我爷爷背后起了一层寒意。
动物的复仇一般都是简单而直接,在云南有为了象牙猎杀野象的盗猎者,目睹父母死亡的小象会有极其深刻的报仇意识。
傣族一个村子曾经收养过一只小象,并将它养到了成年用来拉砍伐下来的树木。但有一天小象突然发狂,挣脱锁链踩死了几个来村里买木材的商人,调查后才知道这些商人曾经是盗猎者,他们的第一桶金就是盗猎象牙,而小象就是那场惨剧的幸存者。
但我爷爷很快让按下后怕的情绪,让自己镇定起来,不让恐惧影响自己的判断。
对方固然是个可怕的对手,尤其是在这长江之中,但他并非孤立无援,还有个伙伴程克武。
我爷爷缓缓挥剑,适应着水流,在江中挥剑并非像他想象的那样难,将气力灌注于剑中,那巫王短剑锋利得似乎能斩断流水。
而一旁的程克武更是舒展,他甚至微微闭起了眼睛,舞了一段无名剑法。即便在水中,他的剑势似乎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程克武睁开眼睛,两人目光交换,略略拉开一点距离,从左右两个方向像鳇爷靠拢。
对抗不代表死斗,只要将鳇爷引入潜艇鱼雷的攻击范围,他们至少能掌握主动。所以,他们先要激怒鳇爷,将鳇爷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来。一个人的注意力毕竟有限,不能同时关注许多目标,一条鱼更是如此。
首先出手的是程克武,那他把小刺剑毫无剑光,在昏暗的水中看来更是若隐若现,我爷爷却丝毫不怀疑它的威力。
程克武从鳇爷右边攻上,所有生物都有惯用肢,往往是在右边,这意味着更大的风险。
鳇爷夹在程克武与潜艇之间,它巨大的身躯此时变成了障碍。身侧固然有锋如刀刃的骨质胸鳍与腹鳍,但它们并不能护卫全身。
程克武趁鳇爷扭动躯体之际欺身而上,躲过了鳇爷骨质胸鳍的一次斩杀,太极剑般舒缓的无名剑法,在它的身体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仅仅是痕迹,这个结果令程克武也有些例外,倒是在一旁牵制的我爷爷有了新的发现。鳇爷比起上次已有所不同,它的身侧也长出了一排骨质甲板,上面本应有黑黝黝的色泽,但它之前已与潜艇多次撞击,使得黝黑的颜色被磨去许多,露出灰白色的骨质甲板。
尽管骨质甲板无法覆盖全身,可仍是护住了身侧一些要害所在,程克武的那一击,显得徒劳无功。他很快变幻剑式,连握剑方式都有些变化。尾指与无名指扣住剑柄,其余三指则分开扣住护手,成了真正的刺剑式。
鳇爷身上的骨板,就好像是两宋时期北方军队的重甲,寻常砍杀不会有太多伤害,但突刺则会刺入重甲之间的缝隙。
我爷爷则是在剑上灌注气力,气力凝聚,竟像是一条四棱铜鞭。他走的路数与轻灵刺杀的程克武完全不同,而是古代猛将秦琼、呼延赞那般,用沉重武器以力相博。盔甲固然难破,但通过盔甲传导过来的力量,也是难以抵御的。
两人一左一右,一快一慢,与鳇爷贴身缠斗起来。
大未必强,小未必弱,鳇爷身躯蕴含绝大力量,在贴身缠斗却有失灵活,被我爷爷与程克武双双缠住。
我爷爷与程克武的目标就是将鳇爷引离潜艇,让阎励有用鱼雷掉头瞄准的机会,程克武且战且退,而我爷爷步步逼近,在两人刻意的引导下,鳇爷渐渐被带离了潜艇。
它的速度并没有二人想象中的那么快,刚才之所以能一下蹿到潜艇周围,应该是利用了两枚鱼雷爆炸所产生的冲击波。鱼雷在身后爆炸,冲击波就能将它推向前方,速度自然是快了许多。
鳇爷被两人围攻,数次反击,却找不到多少反击的机会,大尾一甩,面朝潜艇往后退去。我爷爷与程克武也追逐而上,此时鳇爷却没了刚才的凶猛,倒好像有些急于摆脱二人,往长江上游退去。
我爷爷回头见到潜艇已挣脱鳇爷的纠缠,落到了他们后方七八百米处,而且已经调整好了位置,两根鱼雷发射管已瞄向了鳇爷,心想目的已经达到。这个距离应该刚刚好,应该保证鱼雷命中鳇爷庞大的身躯。他挥手向程克武示意脱离战斗,让阎励的潜艇发挥。
程克武与他颇有默契,他们二人左右散开,打算将鳇爷撇下。
但让我爷爷没想到的是,鳇爷竟然抛开程克武,向他贴去。
现在的鳇爷,差不多有那潜艇的三分之一还大一些,6603潜艇有七十多米长,这鳇爷至少有个二十五六米,连我爷爷都感到了十足的压迫感。类似的感觉,他还是在十几年前体验过,但那已是祝融印中接近顶级的存在了。
不可能,鳇爷即使再厉害,也比不过那祝融印中封印的东西。我爷爷稳定心神,看到鳇爷已在他身侧,如刀如剑的骨质胸鳍即使在昏暗的江水中,也显得尤为苍白。
该怎么办?我爷爷已经将手贴在潜水服上,他能感觉潜水服下一处凸起,那是祝融印。但他顿时感觉杀气一轻,鳇爷居然没有用骨质胸鳍将他划为两半,而是身形一扭,将他往上游拱去。
我爷爷运用手腕,化为硬鞭的巫王短剑使劲打在鳇爷身上,鳇爷却不为所动,仍然将他往上游推。
上游是什么?上游就是那处大水利工地。
我爷爷内心深处打了个冷战。
鳇爷为什么要抢走鱼骨庙遗骨,为什么要追逐曾煌,因为那是可以让它更加强大的途径。而它变强的目的又是什么?它最初的目的,不就是破坏水利工地吗?
所以只要能破坏那水利工地,它可以放过其他人,哪怕是我爷爷与程克武。它也可以不去管曾煌,只要能达到它的目的,最终能拥有什么样的能力,它可能并不在乎。它毕竟是一条鱼,而不是一个修炼者,不会有修炼者的想法。
鳇爷并非不想杀死我爷爷,但它在我爷爷或者程克武附近,却不会受到潜艇攻击。这并不需要太多智慧,而是一种生物的本能,就像老鼠躲在洞穴里,燕子筑巢屋檐下,都是为了躲避天敌。
而我爷爷本是来阻挡鳇爷,却无意中成了鳇爷的护身符!
我爷爷那时很想像《英雄儿女》中的王成一样,喊出那句惊天动地的台词:“向我开炮”。
只可惜他就算喊出来也没用,不要说阎励听不到,即使他听到了,也不会做出这等选择。
程克武也是发现了一些异样,他转而过来攻击鳇爷,太极一般的无名剑法,在水中舞得缭乱飘逸,激起道道水流,有几次甚至刺入了鳇爷鳞甲骨板中的缝隙,涌出来的血液好似红缎。
只是鳇爷铁了心一般忍受着二人的攻击,驱赶着二人向水利工地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