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沙漠秘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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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总督船长(1)

我在靠近岸边的甲板上散步,看到岸上有三个男子待在那里,他们的身影被我们的柏油灯照得十分清楚。其中没有卖艺人。这里的夜很安静,我们刚才讲话的声音非常大,几乎就像呼喊,在岸上清晰可辨的。

我停住脚步想仔细看一下他们三个人。这时中间的一人走近一步询问道:“这是萨马克号帆船吗?”

“是的。”我回答。

“那你是上面的乘客了?”

“的确是。”

“你来自哪里呀?”

“我来自德国的弗兰肯人。”

“来自德国?”那个人喊道,从声音里可以听出,他对在这里看到德国人非常的高兴。“原谅我的冒昧,请问你是要去哪里啊。”

“去艾斯尤特。”

“乘这艘船?那你要当心了!”

“对谁当心?”

“船上的人啊。我们走过这里的时候,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我们知道这个人。他好像在偷听你们说话。他就是那个卖艺人奴巴尔。”

“他是想上船偷我的东西,但失败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感谢安拉吧!但也有可能发生更坏的事情,小心点吧。”

“你们有时间吗?”

“是的。”

“我想请你们到船上聊一下!”

我挪动了一下跳板,让它的另一端搭到了岸上,但马上感到背后有人把我抱住往回拉。正是船长。

“你在干什么!”他小声对我喊道,似乎不愿意让岸上的人听到。“谁有权力请人来作客,是我还是你?”

“我们啊。”

“不,只有我。尤其是这些人,我已经听出他们的声音——”

他止住了,不敢继续往下说,因为跳板已经搭好,那三个人已经来到了船上。舵手看了一眼,迅速消失在舱里。那个服务员也同样马上消失了。船长如果有时间也会选择很快就消失的,反正他极其不愿意看到这些人。但他现在不能离开,同样也不能把他们赶走,只有赶紧把双手抱在胸前,用右手抚摸心、口和额头,深深鞠躬,几乎和土耳其人的管家一副样子。从他的动作就可以表明,上来的三个人,至少第一个人肯定不是简单角色。

第一个人是个正值壮年的健康强壮的男子,可以看出穿着精致考究。他穿着白色的肥大裤子,黑色半高筒皮靴和镶着金边的蓝色上衣,在腰上系着一条红丝的腰带,上面别着一柄弯弯的腰刀,还挂着两把镶嵌金饰象牙枪柄的手枪。最外面套着一件白色丝绸的长外套。包裹在头上的头巾是相同的的材料和颜色。他的脸上留着黑色的连鬓胡须,一对闪亮的眼睛流露着善意和思索的目光,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他没有搭理船长,直接和我打招呼:“安拉保佑你有个幸福的夜晚!”

“祝你平安!”我有礼貌地答复他的问候。

他的随从向我默默地鞠了一躬,我也向他躬身问候。这时他看向船长,严厉地问道:“你知道我?”

“我已幸运的瞻仰过尊容多次了。”船长以东方的习惯回答。

“对你来说这可不是一件幸运的事,刚才这里不是还有两个人吗?”

“是我的舵手和服务员。”

“没有其他人了吗?”

“没有了,Saadetak。我的水手都去了咖啡馆。”

“那两个人为什么消失了?他们去了哪里?是不是到舱里和老鼠待在一起了?”

船长没有回答,羞愧的低下了头。

“是这样啊!我知道你们干些什么。马上把他们叫出来,否则你会受到鞭笞!”

他指了指腰里插着皮鞭的随从。这个人知道显示怎样显示他的威严。船长尊称他为Saadetak,意思是“阁下”,只有对达官贵人才能这样称呼。老船长赶紧跑回船舱呼叫。过了一会儿,那两个人出现了,他们弯着腰谦卑地站到了桅杆前面。那个陌生人向我招手,让我和他一起。他来到舵轮处的一块地毯旁,对我招招手说:“坐在我的旁边,我想,我们必须讨论下!来一支我的欧洲雪茄吧!”

我听他的话坐在了右边,那第一个随从坐在了左边。这个人的穿戴和他相仿,只是朴素一些,也带着一把佩刀。带皮鞭的人,恭敬地站到了一旁。在他主人的命令下,他从身上取下一个皮盒送给了主人。主人从中拿出两只雪茄,给我一只,他自己享用一只。第二个随从为我们点烟。实际上,这些雪茄很便宜,可这个埃及人却为此支付了昂贵的价格!因为他正在观察我的表情,我故意尽可能惬意地从鼻孔中喷出烟雾。这使他很高兴,他像一个刚刚送给别人一块巧克力的孩子一样,问我:“是不是很香?”

“好极了!”我赞赏道。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每年用掉很多墨水,每年消耗掉百个笔尖。”

“我知道了!你是一个学者,或许是一个作家,到这里来是为了写一本描写我们的书吧!”

“的确是!”我笑了。

“这很好,非常好。我十分高兴。我也想创作一本书。”

“关于什么?”

“关于奴隶制。”

“这可是一个非常吸引人的题材。但愿你能达成你的愿望。”

“当然!但我还需要一个标题。你看,标题是一本书的大脑,如果脑袋没有用,那么全身都无所事事。可我到哪里能找到一个帅气的标题呢?你是一个行家,或许你能给我出个主意帮到我。”

“世上总有那么多作家写了极好的书,但却想不出好的标题,相反也有的作家脑袋里满满的都是十分精彩的标题,但却写不出一页好书来。”

“这是很现实的。那么你是哪一类呢?”

“我们家乡有一句成语:嘴长的怎样话就怎么说。你明白吗?”

“是的。人应该不受束缚地、顺乎自然地说话。”

“我写作就是如此。”

“你建议我用什么题目呢?”

“比如说:苏丹的奴隶瘟疫或者奴隶市场和人道主义。”

如果是别人,肯定会对这个建议非常意外,可是他却把手往膝盖上一拍,兴奋地说:“我终于想到了,我终于想到了!而且一下子就是两个题目!这就是我想要的题目,但是一直没有想起来。现在我还需要一个序。”

“是不是你还需要一个导言呢?”

“当然,总不能序以后就马上是正文吧。有导言然后才能阐述奴隶制。

“然后是结尾。”我非常认真地说。

“是的,结尾是至关重要的,如果结尾写的不好,就好像一匹马失去了尾巴。最后,如果我写完了,需要谁把它印出来呢?你清楚吗?”

“现在还不清楚。如果我们经常讨论,我也许会想出一个很好的出版社来。”

真是太棒了!不久之前我还处在生命垂危之中,而现在在相同的地方,却在继续着非常有趣的谈话。当这个人登上船来把船长吓坏时,他对我就像是有着七条马尾的帕夏,现在我又听说他想写一本书,而实际上是根本没有对策。他对船长的态度使我以为要发生一次震动,而现在和我聊天的时候,却好像完全忘记了那个船长的存在。这个人怎么会想到要思考奴隶问题呢?我刚才讲的一些话实际不过都是在开玩笑,最后说的也不是认真的态度,可他却马上对此认真了起来。

“谁说我们不能好好交谈呢?你要去艾斯尤特,而我也是要去那里。”

“是吗?那情况似乎改变了。”我说。

“我们一起走。你千万不要待在这条船上了。”

“我也不想留下,但船长拒绝把我的船钱还给我。我的船钱是付到艾斯尤特的。”

“你让他退钱?怎么了?你要离开这条船的理由是什么?”

“嗯!考虑到我的安全问题,我不想说这件事。”

“为什么?”

“否则我就会被迫一直待在吉萨,但我不可以。”

“但因为我在这里,你可以说。我曾告诫过你要小心这条船,但我不知道你已经下决心要离开。我有些不太礼貌,这样问你问题,而没有告诉你我是谁和是干什么的。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或者你有没有猜到呢?”

他侧身有些自信地看着我。他不是一个古板的人,根据我的观察,他很有活力和善良。不是东方国家常见的那种懒散迟钝的人物,非常固执,不愿知道这世上还有其他人类居住。我十分愿意和他共同旅行。

“你是一个军官。”我猜测说。

“嗯!”他笑着哼了一声,“并不完全,但你的猜测很接近了。我的名字是阿赫麦德·阿布德·艾·因萨夫。”

这就是说:阿赫麦德,‘正义之仆’。这是他刚刚出生时的名字,还是现在的官位呢?我告诉了他我的名字,他继而向我解释道:“我也是船长,我邀请你到我的船上去。”

现在的我充满了疑惑,用困惑的目光看着他了。这个人是一艘帆船的船长,难道是到尼罗河上游去运输山扁豆叶和橡胶?

“你不相信吗?”他问我,“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的职务实际上是‘船长的总督’,而且是唯一一个拥有此头衔的人。”

“船长的总督?这一定有什么特别原因吧?”

“的确。这个特殊性是和我即将写的书是密不可分的。我可以告诉你,因为我特别喜欢你。贩卖奴隶已被严令禁止了,但实际上却从未消失过。你不知道每年有多少人为此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我的确知道。就拿已经命令禁止贩卖奴隶的埃及来说吧。在尼罗河上游每年有四万奴隶运往红海。其中一万六千名运往别的地方,而二万四千输送到了埃及。另外还有四万六千名从尼罗河上游或经过陆路运往努比亚。也就是说,这个国家每年要从四个港口和十四条陆路贩卖八万六千名奴隶。此外,我们还必须知道,每出售一名奴隶还要有四个人不得不死亡,或是在抓捕时被打死,或是在运输的中途死去。最终的结果是非常可怕的:各苏丹国每年仅仅因为运往埃及就要伤害三十五万人。还要我继续讲述除了埃及以外的情况吗?”

阿赫麦德瞪大眼睛看着我,沉默不语。

“让我继续告诉你,君士坦丁堡的后宫里,随处可见十到十四岁的女奴。她们是被用每人二十块塔勒尔的价格买来的,几天前她们的价格还是它的八倍!究竟有多少黑人遭此厄运呢?但是那些大院里的公使馆里的人却说,现在贩卖奴隶的现象不见了!”

“先生,你完全了解,甚至知道的比我还多还准确!”他赞叹道。

“这些还都是保守的估计,因为有人估计各个苏丹国中每年有一百多万人在被猎捕过程中失去生命。这些数字必须出现在你的书中。”

“我会的,安拉作证,我一定会的!你不要忘记这些数字,等我需要时,你还得提供给我。可刚才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我说奴隶贩卖一直没有停止。从尼罗河上游有很多偷运奴隶的船只开过来。我们安排了很多警察巡逻船调查此事。但那些船长都是狡猾的,这些混蛋和猎捕奴隶的匪徒狼狈为奸。因此必须派一个刚正不阿的人进行监督,而我就是这个人,阿布德·艾·因萨夫,‘正义之仆’,这是我的名字,明白了吧!况且我还是总督船长。我刚刚出任这一职位。但是所有的坏蛋们早都知道了我,因为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人,给我再多的钱,我也不会开恩的。我的船叫‘猎隼’,一艘像这种鸟一样速度快的船,而且见到猎物就会义无返顾地冲上去。它的确是一艘速度快的家伙,没有任何帆船、木舟或者皮筏能够脱离我的追击。想不想见识一下呢?”

“非常乐意。”

“它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岸边。我今天需要在吉萨靠岸。晚上我需要巡视河岸,这往往会有意外的收获。你看,我现在有了收获。”

“在哪里?”

“就是这艘船。”

“这怎么可能。它今天才从布拉客出发啊!”

“是的,船上现在是没有奴隶,但我已经注意这艘船和它的船长很长时间了。它的船舱里准备了装载奴隶的设备。我已经发现了。”

“可你并没有到底下的船舱里去呀!”

“没有。但我上船时,船长为什么这么害怕呢?舵手又为什么马上逃进了舱里呢?这只能是到下面去掩饰什么或隐藏什么东西。你马上就会看到,我肯定没有猜错。但你看,柏油灯快烧尽了。船长必须马上去把灯盆添满柏油,他要是不快点,是要受到鞭笞的。”

他对第二个随从下达了这一命令,那个人马上离开了。

这是次什么样的相逢啊!我新相识的人是个海军军官,正在逮捕奴隶贩子。这可有戏看了,甚至会上演很多好戏呢。

老船长找来了柏油,他不敢直视我们。

他离开以后,总督船长又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谈话。

“现在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和我是做什么的了。你觉得现在还要继续向我隐瞒你想离开这艘船的理由吗?”

“可能必须这样了。否则我肯定会被扣留在这里,但我必须前往艾斯尤特,那里有朋友在等着我。”

“我可以向你承诺,不会耽误你的行程。我现在要到尼罗河上游去,到喀土穆,还要继续前进,我会在艾斯尤特靠岸。后天就走,你可以作当我的客人上船,我的船是不会问你要钱的。你愿意吗?”

我正犹豫着回答时,他向我伸出了手。

“让我们击掌盟誓吧,我恳求你!不是我要帮助你,而是请你帮帮我。”

“那好吧,这是我的手!我和你一起前往艾斯尤特。”

“我非常希望你和我能够继续走下去;但如果有人在等你,那你就必须遵守承诺。好,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时间太短了。我必须从头开始。你没有有时间听我讲的。”

“我的时间充足,因为我得等待水手们回来。我想知道,船长为什么把他的水手全都打发上了岸。”

“只是为了我的原因。”

“是吗?如果是这样的,我就更加感到好奇了。好,开始说吧!你不用刻意隐瞒什么。我旁边这个人,是我的舵手;那一个带着皮鞭的,是阿西斯,我的爱仆,甚至是我的左右手,只要是我命令的事情,他全都能做到。已经有很多奴隶贩子和奴隶主的后背领教到到了他的手是多么的敏捷,他一向顺从并严格地执行了我的意愿。我的座右铭是:恶人必有恶报!”

我现在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只好把事情和盘托出。我的故事首先从土耳其人在咖啡馆向我打招呼开始。我紧张地观察着总督船长面部表情的变换,看到他的注意力随着每一分钟而变得兴奋起来。他没有说一句话来让我暂停。当我讲到我如何偷听船长、舵手和服务员的讲话和他们如何讨论对付我时,他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说:“请原谅我!”并把脸转向他的“右手”命令道:

“快去‘猎隼’号叫十个人来,夺下这艘船!我要给这个匪帮一个教训,让他们见识一下安拉和他的九十九个面孔。好,先生,请继续讲!”

“你不会是卡蒂里纳兄弟会的成员吧?”我问他。

“不,我没有加入任何组织。穆罕默德是个先知,约翰也是个先知。安拉是爱和正义,你的上帝就是安拉。我们所有的人都是上帝的孩子,我们应当相互帮助和公平对待。我不恭维我的信仰,也不贬低其他信仰;我不倡导别人,也不被别人诱导。我的眼睛只能看到眼前的一切,只有死了以后,才能见到天堂,我为什么要去争执谁崇尚的上帝才是真正的神呢?我们是个统一的大家庭,我们只有一个父亲。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天赋,都以他独特的方式和父亲对话。把你的手交给我,先生!你是一个基督徒,而我是一个穆斯林;但我们是好朋友,我们都听从我们的父亲的话语,因为我们都爱他。”

他把手伸给我,我也把手伸了过去,我们握在一起。

我继续讲述,等我刚刚说完,他的爱仆阿西斯就回来了。他把十名全副武装的男子安排在甲板的各处,为了不让岸上的人发现,他们都躲到了高高的船帮下。然后他走了过来,报告说:“艾米尔,船已经被完全占领了,但在我们过来的时候,下面树下有个人正用敏锐的眼睛监视着这艘船。我觉得非常可疑,于是命令把他抓住,但他逃脱了。安拉给了我一双明亮的眼睛,我敢发誓,他就是我们上船时看到的那个人。”

“是那个小偷?他从你们手里跑掉,太可惜了!奴巴尔现在清楚了,这艘船已经落到了谁的手中,所以逃之夭夭了。但明天我会去开罗,把他抓回来。”

“但愿你能找到他!”我插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