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的霓虹灯光从纱窗外透过来,毫无目的地照着整个房间。方桌就靠在窗前,桌面右前方摆放的是酒店固定好的台灯,其余就是几枚闪烁着诡蟊光芒的钢针和一柄长剑。宇煜端坐在面前静静地望着桌上东西入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动弹过了,如同恒古以来便一直矗立的磐石,脑海中一直回旋着下午时分白帅的问话:“你与戊旭对战能有几分胜算?”要是换着半日前他对这样的问话只是不置一笑:“这世间还有人能在我快速攻击和雷霆之势下从容而退的人?”
但先前白帅问他的时候他没有作答,先前和戊旭那短暂的接触让他对即将面对的对手有所认识,让他更不能轻易定下结论。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必然有这么一天,庆幸的是这么快便让你遇上困难,像这样静下来思考问题的日子不多,思明而行无过矣!”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
“那就是说你也知道我的一些缺陷在那里了?为什么不提醒我?”宇煜微微动了一下已经麻木的指头道。
“我说了你会听吗?”那声音反问道:“先前的你就如同枪膛里推出去的子弹,永远没有停顿的可能,力量的飞速进步让你的自信达到几近疯狂的程度,那时的你就好比是在一个管道中看见豹子的一点皮毛,你却自以为地将他们当作是豹子的全身,一些事情只有等你遇到后才能真正进入心灵,别人再如何说起也只是枉然。”
“别拿一副教训的口吻面对我,你也只是一个没有半点形态的神识,我不管你从前是什么帝君、战将,现在你给我闭嘴!”
贪狼咂着舌头道:“我还不是为你着想,你自己是否知道你变了很多,性情更加的反复无常,残酷而又暴躁,再这样下去那东西将彻底占据你的肉身,掠夺走属于你的意识,你已然接近于行尸走肉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闭嘴!”宇煜一掌将面前的方桌劈下一角道:“我告诉你我喜欢现在的样子对了吧,我就是我,没有谁可以取代宇煜,也不可能取代,永远也不可能!”
“实际上你自己对自己最了解,面前不是有针吗?拿起来在指头上戳一下就会明白。”
宇煜将信将疑地捻起一根戮魔刺朝指尖扎去,血液顺着破裂的肌肤滴落在桌面上,宇煜死死地瞪着桌面上的血迹良久才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这样?”
“实际上你自己的身体,什么样的状况你再清楚不过,只是你不愿承认罢了,你不愿意把自己归结于怪物、非人类之林,但实事上你已经是了。”
“闭嘴!”刚骂出两个字宇煜口气一软道:“让我一个人静静好不?”说完飞快地将面窗前的窗帘全部拉上,又一把将台灯拔断。整个屋子陷入一片漆黑之中,他喜欢黑暗的感觉,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中才能找到安全的感觉,在黑暗中他相信别人不能发现他,他便是这一切的主宰,他曾经无数次在这样的黑暗中肆虐地掠夺走所有生物的生机。
因为他是一名刺客!
而此时他却只能将自己陷入无穷无尽的苦恼之中,他有一个秘密没有多少人知道,那就是他的指甲,几乎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用法器削去趁他睡梦中冒出来的既长而又坚硬的指甲。这一刻他想了很多除开自己之外的一些东西,比如说远在他乡的父母,不知道他们是否也在这样的夜晚牵挂着远方的儿子,不知道宇痕现在是否还是那样固执到让人气恼的程度。
远处隐隐约约的洞箫鼓动着萧瑟的夜风,箫声慢慢敲开了他心底的情思,血泊中若绮脸上带着的丝丝屡屡凌乱的秀发以及那张惨白的面孔;毒毒那娇好迷人的身段和酣畅淋漓的呻吟不止一次将他带到消魂的边缘,嘴唇边应该还残留有文妍那柔情万种一吻的芳香、温润,甜蜜的感觉如同初恋时分的三月天,撩动着这棵被血腥和杀戮浸泡的心神。
想到文妍那温婉的面容他呼吸便慢慢局促起来,一颗心开始噗噗乱跳,他确信他是喜欢上这个平静如水的女孩了,贪狼说得没错,自己因为一时机缘让龙一吃亏便错误地以为自己已经强大起来,实际上原来错得这么厉害。明天他将迎来又一场恶仗,而在这对战之后他更相信还有更艰难的路要走,因为周围还环视这无数打着洛书主意的对手,为着不让这些小人得逞、为着还能再次品尝到那醉人的一吻他明天必须活下来。
宇煜忽然喷出一口鲜血来,黑暗中他那如鹰般锐利的眼神一闪而过,凳子上已然失去了他的踪迹,随他一同消失的还有桌上的飞针和长剑。
“暗中偷袭只能是鼠辈行径,阁下不怕这样辱没了你名声吗?”宇煜站在墙角一侧轻轻拭去嘴角残留的血迹道。
“那要看针对的是谁了,就算是暗中下手若能将以刺杀闻名的螟毫伤于手下那不是更显手段,你也不赖,在我八音遏密下竟然还能开口说话。”不曾停顿的箫声中传来一个飘渺的声音:“若你还有一战之力那便来吧,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箫声急促宇煜心跳也跟着剧烈跳动,箫声低沉他心跳也随之平缓,完全不能受自己意念控制,仿佛有一只巨手在他心湖中翻江倒海肆意折腾。“这算是叫阵吗?”宇煜一边说一边迅速鼓动真元强行压制着澎湃的心潮,略微检查了一下自己全身,一推窗户人如利箭般遁着声音之处射去。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飞快倒退,宇煜感觉自己肩头如捆绑有一座山头般越来越沉,平常一口真气能掠过的距离眼下却要接连换气好几次,箫声仍旧起伏不断地在耳畔回荡,牵动着他体内真元无休止地躁动,越是往前飞掠身上衣袍越是鼓动得厉害,竟然开始一点点破裂,切口处如被利刃割开般平整,有好几次宇煜都差点因为箫声干扰体内真元而从树梢上跌落下来。
好在他拥有修道者永远只能羡慕的肉体,部分杀阀音律只能在他强健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剑形青痕,瞬间便又回复了原装。宇煜一弹身落在一片树林处,那箫声也骤然而止。一个手持洞箫满脸惊讶的中年男子和他相对而立。
那男子用左手拇指将长萧扣在掌心击掌道:“神州第一刺客之名果然不虚,在后辈中还没人能在如此情况下接近在下三十米范围,你算第一个!”
宇煜一面用真元压制着翻腾的心血一面道:“有话尽管说,在下可没有多余时间陪你在这里耗着。”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谁,我们无怨无仇却为何要这般为难你吗?”
宇煜不屑地道:“能在五十里外用音律遥控一个人心神,单是这手段便不难知道,普天之下除了有‘云边断雁’之称的胡天月不作第二人选,这也应该是你们道心宗一贯的做事风格吧?”
“你很聪明,在下好意相请你却不赏脸,没办法只好出此下策了。”对于宇煜一口道出他的来路胡天月并不惊讶,好像宇煜不知道才应该是怪事:“年轻人,你很狂妄,但是今晚既然你来了那就由不得你了,奉上洛书还可将功抵罪暂且苟延数日。”
“抵罪?还没请教我宇煜罪在那里?”
“罪在涂炭生灵,罪在血染神州,罪在沦陷魔道。你的罪行罄竹难书,凡是有你出现之处总伴随杀戮、血腥!若再不觉悟今日就是你授首之时。”
宇煜随意指着四周黑森森的丛林道:“授首?就凭这几个土鸡瓦狗便如此放出诳语?我没功夫和你们动嘴上功夫,你们的目的不就是要书吗?只要你们那出相应的筹码,我双手奉上。”
宇煜左后方人影一闪,一个的声音传来:“笑话,从来还没人敢和我们道心宗讨价还价,今晚你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姓宇的别不是抬举,借你一个坡你最好就顺势下驴,免得倒是后悔都嫌迟,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可买。”
“敢问姑娘今年贵庚,属相可是丑牛?”宇煜突然客气地问道。
那女子一时间也不知道宇煜说话究竟何意,接口便答道:“谁属牛了,本小姐属相什么也不用你这恶徒知晓,反正死人是没什么可以带走的。”
“你不属牛?”宇煜惊讶地打量着对方,虽然是黑夜但那双如火折般的眼珠仍旧顶得她极不自在,片刻宇煜又才道:“这就奇怪了,你不属牛怎么可能有这么类似的嗓门啊,啧啧…比你的腰细不了多少,更难得的是印证了古人那话:造物之其胸罗万象,我看你不但是牛,还是一头奶牛,伟大啊!”
那女子愣在那里良久才突然一声暴吼:“本小姐杀了你这狗贼!”说话间一扬手便是一道精光打来,宇煜从容地避过,笑笑道:“你最好还是收敛一点,在我眼中只有敌人与非敌人这两种,可从来没有男女区别。”
“下流的贼子!”那女子一驭飞剑便又朝宇煜射来,也许这速度在她看来应该是惊天雷霆了,但是换着宇煜实在不够多看,她刚动身便觉蒙蒙的黑夜中红光闪现,前面突然出现四个螟毫,如四道摇曳着红光的流星般朝她撞来。
“师妹,小心!”身边几个惊呼几乎是同时想起,树丛中闪出几道剑光朝着宇煜四道身影奔去。宇煜随手一探,射来的飞剑就好像专门摆放在那里让他挑一般,长剑一入手宇煜更若探洞毒蛇直奔那女子脸颊,手上那冒着猩红精光的长剑便是毒蛇信子。
箫声再次响起!
宇煜没有多余花哨,一记极其平凡的反手斜撩将旁边阻拦自己的飞剑挡开,剑势不停继续朝前面的猎物划去。那女子没想到螟毫竟然这么了得,他最清楚几个师兄的修为,任何一人放在众多修道者中那都无疑是鹤立鸡群,然而就是这样神武的师兄们一起联手竟然不能阻拦螟毫半步,她除了绝望地闭上眼睛再没有其他办法,因为她不忍心看着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脸颊被长剑挑走半边肌肤,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根本连运转真元护体都来不及,脑海中只有一个疑问:谁能在螟毫这样的速度之下组织起一次有效的攻击?
就在长剑刚要接触到她脸颊的那一瞬间,剑身红光咋然消失,半截剑身就像变魔术一般划着无数铁削洋洋洒洒地飞舞在空中,宇煜人如雷蚀般身躯一震迅速朝着来时方向倒飞出去,人一落地便又吐出一口鲜血了,望着手中短剑道:“这就是你们嘴上说的正统、正道!干的却是连魔道也不齿的行径,来吧,就算是联手我螟毫照样不惧。”
那女弟子连忙飞退数米才半跪地上道:“多谢师叔援手!”
“对付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手段,这里注定是你螟毫的葬身之处!”一个男子掐着剑诀收回在空中呜呜飞舞的长剑朝宇煜道。
“那还等什么?”宇煜一抹嘴边血迹陡然朝那说话男子而去,其他几个师弟一看连忙吐着真元遥控伐区朝宇煜攻去。宇煜人在空中再次幻化出四道化身,四柄长剑分别从四个方位刺来,四道红影在苍茫的夜色中舞出四种姿态。相对于螟毫来说,即便是空手也足够让任何人穷于应付,他至今仍然有着这点自信,更何况是手上有着杀人的利器,四个化身,有的剑如游龙游走于一根根树干之间,有的迅猛似苍鹰博兔,隆隆的颤音至剑身传来不断抵抗着那似有似无、无曲无调的洞箫,有的则如一个挥毫泼墨的书法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神游万里不带半点烟火气息,有的则是潇洒飘逸、美轮美奂舞出一道道绚丽的风景。
红光猛敛,四道人影陡然一合,宇煜已然站在几个道心宗弟子的包围圈中,最开始那女子一看螟毫停手才长长吁出一口气,也马上定住身形,心中甚感侥幸:要是宇煜再晚停上片刻,我这条命就先交给他了。悄悄打望了旁边几个师兄,他们同样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紧紧拽着手上法器连眼也不敢眨一下地盯着螟毫。
宇煜扬着手上半截长剑冲数十米外胡天月遥遥一指莫名其妙地道:“你输了。”
“螟毫果然不凡,你拼着受伤也要挨我几记音功便是为着摸清我的攻击方式和遏音轨迹,但是这只能说明你侥幸成功,你还是第一个在我音功之下抵抗住一刻钟而真元不曾溃散之人,也许你肉身坚韧,但是它能强到比金石还硬不成?现在你已然是强弩之末,只要再来上一记,你必然重伤倒地。”
“是吗?我们拭目以待吧!”说话间身躯一晃,双脚快如闪电般再地上滑行,手中断剑对着空中不断挥舞,时而斜刺、时而下挑、时而反转……,琳琅的剑光带起一朵朵大小不一的花蕾,由断剑凝成的花蕾,一道道充沛的真元如阳光般从花蕾中挥斥而出,身边那些树干枝桠稍微一碰触到花蕾便如严霜后的败草般折断。距离宇煜最近的一个道心宗弟子没有稳住脚跟,瞬间便被一朵朵花蕾间反覆循环的真元凌空卷起,还没来得及呼叫一声已然被斩成肉酱。吓得其余弟子如躲瘟神一般退出好几十米静静地观望着,宇煜现在的攻势和先前比较起来完全是不在一个层次,尽管不愿意,但还是得承认宇煜身手,原本修为也只是比他们稍微强上一点点,为何一剑在手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所有的弟子心中只有震惊:强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