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会注意到在大年夜这晚,一道影子在黑暗中飞快地一闪而过,甚至连空中那偶尔洒落下来的雪花也没有受到半点惊扰。如果有宇煜喜欢的颜色那一定是红和黑了,红色他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但再黑暗的包围下他总能感受到强烈的安全感。尽量将自己掩藏在黑夜之中,慢慢在自己所属的楼层潜伏下来,心中暗自纳闷:“奇怪,宇痕为什么在我这里,他不是该和黑牛在一起吗?如玉那丫头到那里去了?把奥科夫一人留在这里也不怕他生出事端来。”
正自思量的时候忽然察觉天地间真元激荡,那辉宏的真元如一座泰山般将他压在窗外的墙壁上,最开始宇煜以为自己被发现了,随后猛然警觉:“文相来了,虽然他没有发现我,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这真元却是如此浩大。该死,我怎么就一定想着要从他身上拿走洛书,书本来就是我的,我现在要收回来。向文妍光明正大的索取也是应该的啊。”
房间传来三声问候,随即一个平和的笑声传来:“妍儿,来来来…让父亲好好看看,好些时日不见可消瘦了几分,是我做父亲的没尽到应有的责任,不该让你辗转在这庸碌红尘。”
宇煜虽然不能眼见,但能猜出那说话的男子定然面带微笑地打量着文妍,宇煜手心不知不觉闷出一点汗渍:“正道第一人,我想过我们以后见面的情形,但谁会知道会来得这么快。”
文妍盈盈作福:“妍儿见过父亲,祝愿父亲新年如意,身体安康!”文妍言语中似乎总是带有淡淡的哀愁。
文相朝旁边站起来的虬龙二人压压手示意他们座下来才道:“两位老哥哥可是觉得如何?妍儿出世之时现在想来还如昨天,这一眨眼的功夫却已是二十二年了,那是我还没上丹顶吧!”
就听旁边一个轻和低缓的声音道:“宗主能有这般儿女却是上天福气,我铁冠都眼羡不已。妍儿什么都好可有点叔叔却不太苟同,二十二年了,似乎我们就从来没看见过妍儿真正开心地笑过,难道还有什么心结不能解开的吗?”
这话不单铁冠如此想,在座所有人包括文相、窗外的宇煜都有这样的感觉,似乎文妍心中藏着一个谁也不能了解的禁区。这时又一宏亮的嗓音传来:“就是啊!妍儿你告诉两位叔叔,有什么不明白或想不开的事都可以告诉我们嘛,两位叔叔虽然不才但还在这人世苟且百余年光景,一生遇到过许多纷繁复杂的麻烦,到最后还不都迎刃而解了。”
“谢谢叔叔们的关爱,文妍只是本性如此,其实并没什么解不开的结。”
宇煜整个身躯都快和这钢筋水泥融为一体,相信即便是以铁冠等人这般修为若不仔细留意也难察觉,那些为守护洛书而布置在楼下的各派弟子自然更加不能发现了。宇煜心中对文妍这话有些不以为然,容貌便是一个人的内心,谎话容易骗过世人但是相貌却在潜移默化地映射着对方的心灵。
虬龙一抓胡须:“叔叔知道了,你是为着那小子的事吧。”话一出口便觉有误:“咦!不对,难不成你打出世就认识那小子并喜欢上了他,你小时候也没开心地笑过啊,应该不是那小子的原因。这可有些让叔叔想不明白了。”
不等铁冠阻止虬龙,文相已经追问道:“什么小子,妍儿你有喜欢的对象了吗?告诉父亲,父亲明日就上他师门提亲去。”听得出文相声音里的那丝高兴:“这么多年来,虽然我没向你说过,但是做父亲的毕竟希望女儿有一个好的归属,你的家庭建立起来我这做父亲的才能真正缓上一口气,倒是再将丹顶那虚名一放专心求证我的大道即可。”
“父亲…”文妍将目光投向旁边的两位叔叔。
虬龙哈哈一笑正要说话却被铁冠抢先道:“宗主又何必非要在意这些事呢,正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要求大道却先得有壮士断腕的魄力,也许眼前便是上天给的机会,妍儿已经大了,也不是当年的小女孩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可能永远守在他身边的,还是让她自己学着处理自己的事吧!”
文相随即呵呵一笑:“毕竟是妍儿终身大事,做父亲的担心也是常理所在。谢谢两位老哥哥点提,妍儿啊,你的个人问题父亲就不横加干扰,不过要有一个前提,对方必须是品行端正之人。不说这些了来来来…这饭菜都凉了,借这杯就先敬两位老哥哥。”
“可是宗主,那刺客…”
铁冠话还没说完,文相大手一挥:“不用提他了,我在来时也接到消息,本想见他一面当面酬谢的,既然人家不愿意我们又何必强人所难。”
窗外的宇煜震惊之后也醒悟过来:“丹顶屹立正统这么多年而不动摇自然有常人不能及的地方,情报完善也是必然的,不然文相这么多年不下丹顶却如何能将这天下道门治理得有条不紊。”屋子里的人在融融的笑语中谈论着天下趣事,修道典故,宇煜也渐渐按捺住了纷乱的心情,他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绝佳出手能一击成功的机会。
身体里一股熟悉的感觉迅速席卷而来,如盛夏夜那山岗银月般至宇煜心中泛起,虽然此时宇煜仍旧静静贴在墙壁上,但体内却被那力量包围着,如三月春风拂着山花、如母亲慈祥的双手抚摸着游子的脸颊。宇煜知道这就是被老苍头和贪狼同时提起过的一种力量‘洛魂’,他毫不怀疑自己体内大半肺腑都被那玄石般光芒所包含。
也许受到洛魂召唤,原本毫无光泽的洛书在文妍手上慢慢射出千万道光芒,漫天的玄光温情地铺洒在整个房间,照耀在所有人脸上。
文妍手捧洛书道:“父亲,这便是螟毫送给整个修道界的洛书。”她没有说‘送还’而是‘送给’,虽然受益者没变,但送东西人的性质却不同了。文相敏锐地捕捉到文妍话中意思,看了眼文妍才低头:“这就是洛书,千百年来修道界的传世典籍,神州的不世奇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向书面,整个手掌在玄石光芒笼罩下若隐若现。
无论是两位叔叔还是自己父亲都直直地盯着洛书,眼中折射出的光芒也变得有些异样。
文妍似乎注意到父亲的失态,连忙将一卷绒布盖在上面,她知道面对这等宝物没有谁能不动容,尤其是像三位长辈这样修为达到瓶颈之人,洛书也许就是他们突破瓶颈的钥匙,对于一心求证大道的他们来说这自然是最好的良方。
宇煜一咬牙便要行动,眼下无疑是最好的机会,正统第一人失神的比一个运动员跑步的时候忽然绊倒还要难得,也许这一生就只有这么一次。但是一个声音却在她心底想起:“宇煜,难道你真能这样做吗?你能面对文妍那眼神?你是爱着她的,只是你不敢面对这段感情而已,既然你爱她就更不该让她伤心。”
他知道那声音绝对不是贪狼,除了贪狼难道还有别人?也许真有内心呐喊的说法吧!宇煜苦笑着轻轻摇头,头刚颤动的那一刹那忽然发现自己错了,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屋子里那四人全都是修道界顶尖高手,虬龙、铁冠两人数百年的修为还算最浅的,文妍更是在他二人之上,在他们面前还有一个号称第一的文相。虽然他只是一个比蚊子还要微弱的动作,却将屋子里四人同时惊醒。
退!
飞退!
没有人能够形容出宇煜现在倒退而出的速度,一个刺客在行动中被对方察觉那大半意味着此次行动失败,宇煜一个只接触体术三余年光景的刺客怎能和动辄百年修为的高手相提并论,他除了退便别无办法。
身形如夜枭般倒飞出小区,瞬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和高低起落交错的楼层中。矫健的身影并没有直接投向夜空,在一栋栋的高楼之间不停变换,宇煜发誓这次是自己有生以来将速度发挥得最淋漓尽致的一次,但是无论他如何改变方向也不能甩掉盯在自己后背的那道真元。
身形疾展,双脚在一座大厦墙面急蹬,整个人如炮弹般朝着远方最高的那栋大厦天台射去。
“看来这家伙果然有些手段,无怪能在月神及白首太玄手中走出来。”文相虽然只能看见一个淡淡的背影,但是能这般靠双腿的爆发力却快过修道者驭剑速度的人绝对少见,那么对方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一催真元也朝那天台落去,他没有和文妍三人打招呼,实际上能让他亲自追赶一人已是不易了,若还要别人来助阵那更会让天下人笑话。离天台还有十余米的时候突然警觉:“人呢?”
一股杀气如出海蛟龙般陡然自天台处升起,文相不知道宇煜是无何躲避自己的视线的,但是这到杀气确实是从自己刚才眼光扫视过的地方传来。杀气中一点黑光直直朝着文相射来,即便是文相早先一步警觉但仍旧极其被动地拔身而起,在和黑影接触那刹那,他整个身躯划出一道精光直射向茫茫苍穹。
文相惊于宇煜的速度,宇煜又何尝不惊异于文相躲避自己的方式,任何人遇到自己刚才那样的攻击都是朝着侧面闪避,文相却是直冲云霄,连他们体修者也不能办到的事却被文相轻易做到,除了文相估计再难找出第二人。
天空失去了文相的踪迹,这本来是宇煜逃匿的最好时机,但是他没有动,因为就在自己刚才那一击之下已暴露了身形,立时又被对方真元锁定,虽然不见对方人影!
文相轻盈地落在天台和宇煜相向而立。
这是宇煜第一次见着文相,实际上他并没宇煜想象中的仙风鹤骨、银须道袍。只是一个穿普普通通的休闲装的中年男人,平和的眼神静静地注视着宇煜,这一切和那些大街上来来往往得路人没有任何不同之处。若有人真把他当作普通人的话那就真的错了,宇煜不会让自己一晚上同时连犯错两次,所以并不敢轻视眼前这人。
文相轻笑道:“看来我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矛盾。现在的我们应该是坐在一起把酒言欢而不是现这样。对于你拒绝我的好意当时听来着实有些让我失望,也许是下面的人没有将我的意思表达清楚也导致你的误解。”
“没有误会。”宇煜丝毫不敢松懈,冷冷道:“我从来就不喜欢和你们这样的‘正道’打交道,更多的时候是用手上长剑来说话。”
“我没有敌意的,你不用这般态度。先前在房间里的时候明显是一个好机会,我相信以你的速度鹤伸手突然出手我定然是不能躲避,尤其是那样情形下。可是你为何没有出手。”
宇煜道:“杀人并不是我今晚的主要目的。”
“实际上虽然我们不是宿敌,但也不至于让你这般承情,难不成鼎鼎大名的螟毫还有其他目的不成?”
“不错,我今晚是想要拿回…”话到中途突然察觉三道真元至空中迅速传来,最当先的是一只翩翩彩蝶,摇曳着斑斑精光迅速朝这边靠近。
虽然那只是文妍真元催动的迹象,但宇煜却总觉得那只蝴蝶便是真的,翩翩鼓动的双翼牵引着他心底最深处的灵魂,一股冲动在他心间蓦然升起。宇煜不知道这冲动是来自于文妍的美貌还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熟悉,他几乎就像要冲过去将文妍揽在怀中,用自己有力的双臂将她死死抱住,好好爱怜着文妍这只让人心碎的蝴蝶。
杀气一泻之下宇煜只能在心中叹息,回头朝文相望了两眼。长剑猛收,人已消失在高耸的天台。
出乎意料的是文相并没出手拦他。
文妍当先一步跨下蝴蝶打量着空荡荡的四周才朝父亲急切地问道:“他走了?”
文相迎上去取笑道:“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先不问父亲如何却关心起那个刺客来…”笑着的脸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严肃地问道:“妍儿,告诉父亲,你喜欢的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