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百年来修道界的盛世;这是卒与帅之间的对决。
一方是正统修道界数十年来不曾动摇的首领,就如丹顶巍峨的山峦;一方是声名狼藉却又身负奇功的杀手,两人的交锋自然成了吸引人们关注的噱头。修道界更有一种传闻在慢慢流传,文妍喜欢上了这个杀手,而她的父亲却是正统修道界的捍卫者,他不容许这个满身血腥的男子入赘丹顶,毫无疑问那是对正统修道界的侮辱。
无论什么版本在流传,却有一个不争的事实:证道第一人与神州第一刺客于三日后在东海某处海岛约战。
任何一个时代,高手与高手之间似乎总避免不了这样的局面。
宇煜笑着挽起文妍的手:“不用难过,迟早都会有这一天的,三天时间已经足够让我们办很多事了。”
文妍颦着眉:“我宁愿舍弃这一条残命也不希望你们之中有任何一人受到半点伤害。”
“傻瓜。”宇煜满足地将文妍拥入怀中,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与文妍之间的感情才刚刚开始,可惜上天没有给他更充足的时间。
汽车在高原上颠簸,文妍觉得靠着的胸膛却是如此的结实,雄浑的男子气息传入鼻孔,渐渐迷离着她的意识。宇煜低低叹息一声将文妍依偎过来的身子扶正:“看来有人是不愿我们多静一会。”
话音未落汽车嘎然停住,一个男子从驾驶室伸出脑袋骂道:“你们这群人忒是不长眼睛,这么宽的草原非得排成一排不成?”这车是宇煜临时租借的,车主自然不放心将这车随便交给陌生人,他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宇煜二人的司机。
“算了,我的几个朋友。”宇煜伸手拍着师父肩膀。
那师父回头来好意提醒道:“这年头朋友也一样小心些,这草原上前不挨村后不挨店,这么一大群人就突然冒了出来,很是古怪!”
龙云已经走到车窗前朝宇煜道:“耽搁你两分钟。”
宇煜看了看开车的师父遂点点头下去跟着龙云朝远处走去,那些九乌成员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开车的师父叫了一声从座椅下抽出手臂长的藏刀追了上来,一把塞在宇煜手里:“他们人多你小心点,我车子不熄火,有事你就朝这边跑,这女人就别跟去了,跑起来麻烦。”
一席话把文妍说得咯咯自笑,宇煜从来没见过她笑这样开心过,一直以来总觉得文妍心事重重,眼下一笑却如雪莲花在凉风中那一抹娇羞般惊艳动人。旁边龙云等人也一阵失神,见宇煜眼神扫中自己又立即将目光转向远处绿油油的草甸。
宇煜拍拍那师父肩膀:“没事的,这些是我兄弟,他们是驴友。”那开车师父这才半信半疑地离去。龙云走向一个下风口才说道:“谢谢你,若不是你,我们还不能收回师傅遗物,更谢谢你为我师父及龙行师弟等报得大仇…”
“我可从来没有想过为他们报仇,张郎不要我好过我就不让他过下去,就这么简单。”一边说一边游目四望:“听说你们龙组从海外将费单师伯请了回来。”
龙云尴尬地笑笑:“令徒日前在康定和费前辈有些过节,他说暂不想见你。”
宇煜弟子就只有两个,张虎为人谦和稳重断然不会和别人有纠结,余下只剩桀骜不驯的博格罗夫了,宇煜像得到夸奖般喜道:“他一定责怪我教徒无方吧!也罢,你们带我向他老人家问好,过两****回京时再登门拜访。对了…这是胡钍当日给我的你们龙组的徽章,你们以前将我招录龙组用意正好是希望我能牵制张郎和文相,眼下这些事我都做到了,自然奉还。”
龙云却不接,从怀里慢吞吞地掏出一张卡片:“工资单上我帮你签字了,这是你的工资卡。”
宇煜觉得自己好久也没莫过卡片,家里厚厚一摞的各式各样的银行卡估计都灰尘满布了吧。犹豫了一下还是爽快地收下:“我一直还不知道我工资是多少呢,按照杀手的标准来衡量,张郎的人头至少在一千万左右吧。”
龙云低头用脚尖捻着草地:“你是才被吸纳入组织的,上面给你暂定为第十四级科员,工龄紧紧为27天,工资好像是1025吧。”
“也好,至少不枉人家的我的评价,莫要没吃上皇粮还背一肚子苦水。”
“可是你个人欠国家7千万,我已经帮你用这个月的工资还了九牛中的一毛,这张卡基本…基本算是空卡。”
宇煜忽然有杀人的冲动,为了克制自己他连忙拉着文妍朝沙漠王子走去,高原上的人似乎个个都喜欢这样的车,宇煜也说不明白各种原由。龙云在身后高声吆喝道:“记着,你还欠六千九百多万的债,所以你可不能有任何闪失!”宇煜明白他说的闪失是三日后的决斗,他不想让文妍将自己重新笼罩回阴影中,脚下走得更快。
上了车文妍忽然凝重地道:“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说。我找到祖宁了,他和他妻子雪柔在一起。”
“他终于如愿以偿了。”
“可是他们都身中点金成石冥术。”随后又将这事全盘脱出,他本以为宇煜听后会大发雷霆,谁知宇煜却将他紧紧搂在怀中:“这都是暂时的,我如今修为几近通神,一定能找到治疗的法子,一定能、一定!走,我们现在就去看他们,等看过他们后再陪你看这草原,明天我们一起回四川,重新将你介绍给咱爸咱妈。”
在盘古斧威势之下,周围山丘都几近变形或是坍塌,唯独面前这座山仍然如一尊雄狮般盘横,虽然有部分岩面出现断层等情况,却还保留着完整的姿态,也许这是周围山脉唯一幸存的大山,这不由让宇煜对它多看数眼。直到靠近洞口才释然:“无怪乎它能屹立而不倒,却是你那三只蝴蝶的功劳。”
文妍笑道:“这是大家的努力。”说毕一扬手,西南面山崖上贴着的那几枚蝴蝶晃晃悠悠地飞若文妍掌心,蝶翅上还有一团如萤火虫般微弱的精光闪烁不休:“好在你抢先一步将盘古斧夺下,不然任我再高修为也难挡住其威势,天官赐福虽有些神通却有着比昙花还短的时限。”
一道黑影突然从洞内射出:“师父,果然是你回来了。直娘贼的,先前那阵势简直是世界末日。”宇煜看着他面容疲倦,想是为不使洞口坍塌也消耗了不少真元,随即一掌打在他肩头上:“快去旁边调息,能吸纳多少就看你造化了,以后我不会再做这揠苗助长的事了。”博格罗夫受他一拍脸色顿时红润若婴孩,皮肤竟然还隐隐泛着白洁的光泽,脸上那还有倦意?这在外人看来不过提神醒脑的事,却只有博格罗夫最能感受到宇煜打入自己体内的那道真元在四肢百骸飞速膨胀,也不及理会宇煜话中之意,一声不吭坐到旁彼岸角落里调息。
宇煜这才有空打量着坐在中央石条上一动不动的祖宁。
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烟扔到祖宁手中:“你即便坐上千年,她也不会醒来。”这烟还是宇煜花了足足五十圆从沙漠王子车主哪里买来的,当然钱是文妍出,他自己可是一分钱也掏不出来。
涓涓真元如氤氲炊烟般在博格罗夫天灵处渐渐汇聚层一只拳头大小的黑色昏鸦,毛发、爪湖掾一应俱全,只是神态微显生涩,黑洞洞的眼珠迟缓地望着宇煜叫唤一声,陡然一展翅将散落出去的真元一口又吞回肚中,又闭上眼睛摇摇晃晃地朝博格罗夫天灵钻了回去。祖宁朝那边打量一眼又疲倦地冲宇煜龇牙一笑:“恭喜你,恐怕修为已是证道之期吧!”
宇煜扔掉才点燃的香烟,一把扣在祖宁手腕上,良久才叹息一声:“点金成石果然霸道。”
祖宁一撅袖口:“这身体是我自己的,究竟什么情况我心里清楚。”
“放屁,老子现在魔神之体会被区区冥术难住?”一道柔风已将博格罗夫和文妍捐出洞外:“你们也累了,找一处地方好好休养,我倒要看看这玩意有何厉害之处。”
无穷精光如烟霍般飞快将整个洞窟弥漫,呼呼的真元如刀子般将洞窟周围石壁装得叮叮作响,祖宁听得大急:“不要鲁莽,这里还有雪柔。”一蓬天晶蓝如斗篷般飞快将矗在旁边的雕像罩在其中:“别吵,我自己有分寸。”
一席神念在祖宁脑海中冒出,云雾升腾间两座孤峰如蓬莱仙山般突兀于云海之上,缥缈而孤寂。祖宁此生从来没有见着过有这般强横修为者,心中极不愿将这罗幻之景和宇煜联系起来,但那高高耸立的孤峰却不正是宇煜般容貌吗?而身下另一处孤峰如绿叶般飘忽于云雾中,这只有剑气凌霄决练至最高境界才能拟化的须弥境地。
而他身边除了宇煜再没他人。
祖宁心中渐渐升起一丝希望,宇煜能有这般神通,正如他所说:这区区冥术难道还在话下?只是…只是他说的魔神之体又是何物?正果后期正统修道者能晋升道尊,魔道修道者莫不是便是魔神?是了,定然如此,在练气化神截断便有元婴、魔婴、妖灵的区别。哎…若你宇煜能少犯一些杀戮,或许就不会转入魔道,魔道在修道界从来不乏修道奇才,却总是一个个没有善果,因为证道其间要承受的上天考验却不知要超越普通修道者证道的多少倍。
视线一阵颤抖,身下耸立的两座孤峰陡然发出轰轰的轰鸣,随即化作一推烟尘消散在整个天地。宇煜连忙压回已到咽喉的血腥:“你放心,这次不成功还有下次,从来只有老子送人性命给阎王,他有啥资格来从老子手上夺人?”
心细的祖宁却发现宇煜眼中多了一丝先前不曾有过的红光,担忧地道:“不必强求。证道之期的人固有强横力量,但同时也是最脆弱的,不然明果上人为何被区区几道天雷以及张郎给算计?眼下你已被心魔入侵,须得早些寻找退魔之法。”
“我就是魔,何须退避?”宇煜哈哈笑着走出洞外。
这一天是文妍最毕生最难忘的时刻,就像去年某个晚上一般,因为此刻她实实在在拥有了宇煜,除了莽莽青原再无他人来干扰她们。文妍静静搂着宇煜手臂一起座在软软草地上看着头上蓝天白云:“你信命运吗?”
宇煜想了良久才慎重地点点头:“我信因果轮回。老苍头还记得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未完全觉醒,只是西岭雪山下一个靠算命为生的糟老头,若非因为我的出现,也许他此生也永远只是一个算命老头,我的出现改变了他的生活,也一度给我带来了许多麻烦,后来又是我才导致‘天神五衰’,而他的灭亡又改变了宇痕…天知道以后会有别的果没有。”
文妍偏头望着宇煜:“你也老了。”
宇煜道:“是啊!年轻时候我们只相信自己的双手,只要拥有力量就可以改变自己,可是祖宁一事后我突然万分沮丧,我昔日种下的因却要他来承担今日的果。”
文妍很满意宇煜现在的心态,人终究不能与天斗,能有这种觉悟者才是真正的修道者,虽不能超脱于天地,但亦可纵横其间。她一直以为敬畏神明是任何人必须该有的绝望,不然这世界就会有太多的黑暗、纷争、杀戮。
宇煜接着道:“我该在第一时间解决我的敌人,他们一死就不会有祖宁夫妻的遭遇。”文妍一时语塞!宇煜搂起文妍的腰:“今天我们还要回家,等和你父亲一战后,我们来这里定居,天天陪你看个尽兴。”
成都的天空没有太阳,就算是流火七月也少有阳光直射,在这种没有暴晒绿水青山环绕的福地自然造就了白皙而又水灵、美貌且又娇媚的川妹子。看着熙来攘往的人流,一抹微笑从宇煜嘴角露出,顺着他目光一直将几个女子送到视线尽头文妍才道:“四川女子果然漂亮,真跟丢了魂似的。”
这醋意再明显不过,宇煜只是怅然若失地苦笑着:“找一个四川女子做老婆一直是阿文的想法,曾笑言:入川便悔成家太早,如今这漂亮女子仍旧来往不休,可他人…”
文妍知道自己错怪宇煜,柔顺地挽着他手臂:“再给阿姨他们采购一些物件就回家。”一想起家宇煜心便又开始剧烈颤抖,轻轻一个字进让他感到无比恐惧。
他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不惧天地的他瞬间却有着想要逃避的念头,直到门铃响后爸爸将门打开的那刹那他才明白了,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你妈是傍晚去世的,走得很轻松,只是你的家庭让她始终放不下,临行前仍念念叨叨地说着想要再见你一面。”
宇煜默默地在灵位前插上三柱香:“为什么我们不知道?”文妍察觉到他眼中红光更炙,如漆黑夜里猛兽嗜的瞳孔。
“上次回家后我们再没你的联系方式,你弟弟也无法联系。”
一夜都在沉闷中渡过,文妍将宇煜脑袋搂在自己怀中:“别难过了,你这样让我们都很痛苦,咱爸的生活还要继续呢,你不能让他再次陷入悲痛中来。”
宇煜忽然想到什么:“咱爸?明早我们就去领取结婚证,以后你那里也不要去,就陪着咱爸一起好好过日子。”
文妍感动地点点头将宇煜搂得更紧。
第二日吃过早饭,宇煜道:“昨晚我想了一夜,我觉得我很自私,我说和你领取结婚证不过是想让你照顾爸爸。”
“你的爸爸自然就是我的爸爸,我心甘情愿。”
最后宇煜还是没有和文妍去民政局,只是抚着文妍肩头道:“等我,我们回来的时候再一起去。”
“再抱我一次…紧些!”
宇煜蹲在山头上索然无味地燃起一只烟,静静地望着山脚下的小镇,起伏不定的茅草在风中摇摆不休,山下有他的父亲和爱人:“再见了。”宇煜毅然扔掉烟头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山脊的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