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阿尔丰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尽管已经习惯梦境,但他还是被眼前出现的景象变化吓了一大跳。这里没有熊熊烈火,没有岩浆,没有水,因为这是他最熟悉的沙漠。 “不好意思,原来你怕的是塔隆沙漠!以前好像我也曾经到过那片禁魔区,如果没有那支亡灵军团的帮助,恐怕那几个石像我还弄不到手。放心吧,错不了,这就是你心灵里最畏惧的地方。”扫荡哈哈的笑了起来。 “你错了,这是我的家乡,我没有理由畏惧它。”阿尔丰斯很想这样反驳,但却说不出口,他太爱这个地方了,虽然明知道眼前的景色都是扫荡制造出来的梦境,他还是不由自主陶醉在里面,这就是他日思夜想求再见一面的故乡。 突然间,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从内心的最深处涌了出来。 阿尔丰斯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也是自己最害怕的地方了——因为爱!同时也产生了畏惧,这两种复杂的感情完全交杂在一起,在这里,他害怕失去,也害怕面对,害怕那种一直以来息息相伴的威胁感。曾经在这里长大,只要一看到沙漠,他就不由自主的感到由衷的喜爱,但是与之相伴的却是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阴暗面,时间越长,就越难舍弃,因为难舍又会产生畏惧,畏惧失去心里的至爱。 生与死,苦与乐,一幕幕在心底掠过。畏惧,导致了他以前一直在逃避,逃避风沙、逃避危难、逃避命运,逃避这个沙漠世界里的所有事情。那时候,他还是在个命运旋涡中苦苦挣扎的可怜虫,为了索拉德的一句话,他可以义无反顾的进入陵墓探险,可以去刺杀高级官员只是因为害怕会被神官所杀。 酷爱沙漠,也爱自己,才不得不对威胁低头,因为他一直害怕失去生存的权利。塔隆是阿尔丰斯的天堂,同时也是他心底最深处的地狱。对沙漠爱与畏惧的感情,一直延续到他出了塔隆沙漠,在不断的成长中找回真正的自我。曾经的徘徊彷徨、自暴自弃,都是年轻必须付出的代价,也只有在舍弃中才更懂得珍惜。 很多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是前世往事。以前一直困扰的问题,现在也在火花电光之间剖析得一清二楚,这是一种对生命的顿悟,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分解。 阿尔丰斯笑了,他真正畏惧的东西,竟然是自己的最爱。以前他一直限制自己不去触碰这个问题,但是让自己真正去面对,去了解的,却是一心要将自己变成亡灵的对手,这也不能不说是一种极大的嘲讽。 真应该向扫荡说一句多谢,没有它准确无误的提取,阿尔丰斯也不会看得这么透彻和清晰。 “怎么样?吓呆了吧?后面还有更厉害的。”扫荡看到阿尔丰斯痛苦的表情,还以为他已经被吓傻了。 一个极其健美身材的影子在阿尔丰斯眼前慢慢形成——克里丝蒂娜!阿尔丰斯心底最美的女人,她的一举一动。一笑一嗔,时间仿佛在倒退,这一切都恍如昨日,虽然她已经不能再成为生命里的第一个女人。但阿尔丰斯始终不能忘却,那种同生共死的感情,那种第一次,那种刻骨铭心的思念,是毕生都不能忘记的。 可,我,真的爱她吗?阿尔丰斯问自己,是对她的地位感兴趣还是喜欢她的容貌?还是两者兼有?还是由于别的原因?有时喜欢并不能代表爱。爱,是人类最简单,却最复杂的一种感情,单凭一个字,是说不出来的。 我爱她!不为她的容貌也不为她的地位。 阿尔丰斯很肯定的回答着自己的问题,爱情不可能是理智的产物。 这是一个痛苦的答案,因为现在的自己已经不能再为克里丝蒂娜做任何事情,兰希可能不是自己的最爱,但和她在一起却很开心,因为她爱自己,在感情上不需要负担太重。阿尔丰斯突然感觉自己很自私,他没有能力去爱一个自己爱的人,却接受了一个爱着自己的人,这显然对兰希很不公平。 不过,人世间又哪会来的公平?就算是爱也没有可能,像阿曼奇所说的,他的母亲将爱平均分给六个孩子。但是即使伟大如母爱,也不能真正做到绝对的平均,可能他在内心深处已经知道这个事实,所以才不能接受一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人的逝去。 相比之下,兰希作为一个女性,她的勇气绝对让阿尔丰斯钦佩,爱一个人就直直接接去爱,管对方怎么想,管对方什么人,痛痛快快的爱过,这一辈子就已经足够了,就算单相思又怎么样,因为她可以自豪的说:我已经无怨无悔的爱过了。 “世人都喜欢做梦,那就让你痛痛快快的在梦里被自己最爱的人所杀吧,我很喜欢这样感人的悲剧,每次看到的时候都会令我感动。哦,上次看是什么时候?好像,好像有四五百年了吧……”扫荡又在一边自言自语起来。 克里丝蒂娜的幻像手里突然多了一把匕首,她慢慢走近阿尔丰斯,面上带着解脱的快意:“死亡未必不是最好的解脱,你一刀,我一刀,以后的事我们就不用再去理会了。” 扫荡将克里丝蒂娜的神态和动作学了个十足十,阿尔丰斯几乎又在回忆起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克里丝蒂娜张开左手,想将阿尔丰斯揽住,右手的匕首正慢慢往他的胸膛刺下。 只要被梦所杀,身体也会受到如同死亡那一刻所产生的伤害,这是梦灵告诉阿尔丰斯的话。扫荡的梦域确实比梦灵的梦幻之境控制得更巧妙,也更吸引人,因为在梦域里展示出来的,都是最为震撼心灵的景象。 要是没有刚才显示出来的沙漠,可能阿尔丰斯就会任由这一刀刺了下去。扫荡百密一疏,它不应该先让阿尔丰斯面对自己内心的真正感情,要是它一上来就用克里丝蒂娜的幻像勾起阿尔丰斯的回忆,恐怕它已经达到了目的。 匕首距离胸膛还有一尺,阿尔丰斯突然挥拳击出,毫不犹豫的打在克里丝蒂娜肋骨上,将她远远抛了出来。 “为什么?难道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永不分离吗?”克里丝蒂娜趴在沙子上,嘴角渗出几丝鲜血,这个梦域做的还真到位。 “我愿意!但我要为更多人而活着,现在,至少两千人,他们的命都在我的一念之间,作为统帅,我必须对自己的部属负责。”阿尔丰斯慢慢走到克里丝蒂娜身前,定定的看着她。“我爱你!所以现在我不得不杀了你!”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的判断,一脚重重踩在心爱的人喉头,幻像马上消失。 “你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扫荡的声音响了起来,“对自己最心爱的人也能下这种毒手。” “你错了,既然是梦,我根本就不会去留恋,也不会被它影响。不管它有多么美好,或者多么恐怖,也只是一个没有意义的梦而已,我没必要自欺欺人。”阿尔丰斯坚定的看着前方,这不再是一种畏惧,而是对敌人的挑战。“你的梦域不外如是,我赢了。” 他再也不管眼前的幻像,一步步朝那块黄色石头地方位走了过去。这一战,阿尔丰斯赢的不单是这场心灵上的较量,还赢了自己。 “算你狠,不过就算这样你也赢不了我,因为,你还在我的梦域范围内。” 阿尔丰斯面前出现了千军万马,其中竟然夹杂着吼声如雷的牛头怪、兽人和蜥人,月之心的士兵和反叛军!上万枝羽箭和弩矢夹杂着锐利的声音,同时向阿尔丰斯站立的地方飞去,他现在处身的地方是战场的最中央,双方的大军从四面八方向他杀到。 狂风在呼啸,沙漠在发抖,天地为之色变,这才是和扫荡的梦域相匹配的威力。 “就算用马踩人踏,我都要将你碾成肉浆!属于我的,始终是我地。”扫荡终于发起狠来。 阿尔丰斯心底泛起一种无以为继的虚弱感,他不是多克,也不是神,仅仅是个人,一个人对付数以万计的军队,能做到这点的没几个。武僧的速度再快,也无法绕开三两里长的战线。要是被这些幻像踏在身上,受到的痛苦和真实情况相去不远。 精神操控身体,梦域又控制着精神。 “****,烂船!”阿尔丰斯侧着身体,冷冷的看着两边的军队,他深吸一口气,做好迎接冲击的准备。 一种熟悉的冰冷感觉从头顶传来,夜影的灵气,阿尔丰斯不禁失笑,难道扫荡会用碎壳的幻影对付自己?亏它想得出来。 阿尔丰斯两侧各有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从半空卷入那些幻影军队,人和动物的惨叫声在战场上回荡。一道黑色的护罩将阿尔丰斯的身体团团护住,箭矢还没碰到罩上就已经在空中碎成粉末。 那两片黑乌云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云,而是大批骑乘着黑色喷火战马的丑陋生物,它们都有着同一副面孔——丑陋老女人,一头长而零乱的黑发,皮肤上还布满了脓包,双眼闪烁着慑人的红光。 一团团火焰由战马喇叭型的鼻孔中拖曳而出,在铁蹄上盘旋环绕,战马的马鬃和马尾长的也不是毛,而是熊熊烈焰,整匹马好像一团永不停歇向前滚动的火球,黑色的身体就是火中的焦炭,让人望而生畏。 两军相交,人和动物的身体不停的被抛飞到半空,如同被粉碎的纸片般消失在单调而深邃的黄色梦境里。 “****,烂船!!!”护罩慢慢合成一团云雾状的气体,里面突然传出让阿尔丰斯宽慰万分的声音,这个声音骂起脏话来比阿尔丰斯有气势多了。 碎壳!他竟然在最阿尔丰斯最危急的关头出现了,刚才是他用自己的身体帮阿尔丰斯挡开万箭穿心的厄运。 碎壳的手和脚首先形成,接着是身体,最后才是头部。 “你还真懂得惹事,我才走开不到两天,你就和这个怪物卯上了。”碎壳站在阿尔丰斯身边,语气中不但没有丝毫怪责,反而透着一丝欣慰。 “我还以为你一直躲在袋子里,所以就放心大胆的过来了。” “主人找我去办点事情,清洗巴托地狱里一个试图到卡瑟利捣乱的魔鬼部族。” 两人若无旁人的在梦境里交谈着,将梦域的主人——扫荡置之不理。 “老婆鬼和梦魇的骑乘部队!你们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和我过不去?”扫荡的声音在梦域里声嘶力竭的喊着。 “我们都为死神服务。”碎壳慢慢说着,向阿尔丰斯一指,“既然代言人看上你这个杂碎,那就认命吧。还有,我来的时候主人明确表示,他对你说的话很恼火,就算不亲自出马,我一样可以替主人收拾你。” 阿尔丰斯看了看四周,不单止军队的幻像,就连整个梦域都被碎壳的军团撕开,沙漠的背景中出现了一条条黑色的裂缝,扫荡这次被碎壳蹂躏得体无完肤。碎壳曾经说过,只要在晶壁上呼唤出高阶神的名字,他们就算在上层位面也一样能够听到,扫荡是活该倒霉了。 “本来以为你是夺心魔的主脑,没料到你只是艘有意识的船而已,害得我空喜欢一场。”碎壳的手爪向虚空挥动,梦域顿时破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