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的睁开了眼。
我不记得刚才梦中所见,只是觉得心里……很难过,说不出来的酸楚。
“陛下。”
塔莎领着女奴们在床前伏地跪拜,恭谨的说:“陛下大喜。”
女奴们清脆转的声音齐声跟着说:“恭贺陛下大喜。”
我坐了起来,点点头:“你们起来吧。今天要做的事太多,不抓紧时间可不成啊。”
塔莎站起来,她今天也穿了一身崭新鲜亮的宫装,拿了丝衣过来服侍我起身,宫殿外面渐渐传来喧闹的人声和乐声,塔莎说:“陛下,这两天收了不少的贺礼呢,您还没有来得及一一过目的,还有许多人今天一早就赶到宫门口来了,上埃及下埃及,有多少人往这里赶哪,就为了看一眼这喜事盛典。”
宫女们迎进十二位贵妇人,她们穿着华服,戴着金饰,各自捧着代表不同意义的吉物,我在她们的簇拥下前往神殿的泉池沐浴更衣。我褪下丝衣,步下池中。宫女们在一旁将香精和花瓣倾倒入池中,神官们的祝福祈祷之声在殿外渐渐响起。
外面的大门被关起来,那砰然的一声响遥遥传进来,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我去帝王谷送别伊莫顿。最后,在黑暗中合上石棺的那一声响。
神殿的女乐师在外面唱着缠绵而欢快的情歌,我低下头,有水滴从脸上蜿蜒流下,落进了池水中。
人没死,就还有希望。人死了,一切誓言和希冀都化成了灰,随风而散,无迹可寻。死亡才是最后的绝望。
在这个时候,我却无法自抑的想起了他。
死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死在敌人手上,死在没有爱人陪伴的地方,死在阴谋诡计中,死在一切都未圆满的不甘中,所有的生死承诺山盟海誓,都已经被塌陷的的帝王谷那座墓所埋葬,一切都成了空话。
而我却什么也不能为他做。我没有为他报仇,没有陪伴在他的身旁,甚至……在他离去不久的时候,就已经要嫁与他人为妻。我只是默默的给他送行,握着他冰凉的手,已经无法再寄望不可测知的未来。
我对帝王谷那诡异的惨变,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那可怖的未知的力量,我并不恐惧,也不想逃开。
我甚至隐隐约约有些期待着,那一切的真相,我渴望知道那魔蝎传说究竟是怎么样一回事。
也许那是对巴比伦人那些外来入侵者的天罚,是阿努比斯爆发的怒火,牵连在那里的所有生灵。
也许……那是谁不甘的怨气,冲霄而起,要为自己讨还一个公道。
也许,什么都不是,一切都只是巧合,不过是一场可怖的魔鬼沙暴和一场突发的沙层坍塌……
我抬起手,看着水从手指缝里流下,晶莹的水珠一滴滴的落回水面,就象……一滴滴的眼泪。
“陛下,差不多了,请不要误了时间。”
我转过身,塔莎伏在隔着一层纱帘后的外面地上。我说:“准备礼服吧。”
内衣,衬裙,长裙,罩裙,罩衣,纱缕,最后是外面的大礼服。塔莎和宫女们一边服侍我将这些繁复的衣饰一件件穿上,一边把我的头发一绺一绺的抹上香精和头油,缀上金饰,用发针固定在头顶,礼服外面还有一件用金丝和雀鸟翎毛搓线织成的披风,下摆长长的拖曳在地下,上面的花饰象是金色的鹰的翅膀。
最后是将头冠戴上,我坐在那里,塔莎半屈着膝,将金冠替我稳稳的戴在头上,调整了一下前后位置,将系带扣好,再用发针固定上。
“是有些辛苦,不过请陛下忍耐。”
我点了点头。
塔莎又拿出妆饰口脂,我说:“这些不必了。”
今天的天气……似乎不那么热,否则被这些繁复的衣饰重重缠裹,要还是象前些天的天气那样酷热,恐怕我早就晕过去了。
“陛下,今天有许多人来观礼的,有民众,有贵人,也有从各国赶来的使节,您应该是最完美无瑕,艳光照人的。”塔莎低声劝说:“稍稍妆饰一点吧?”
我看着铜镜中映出来的,那灿然流光的饰物,那些锦绣富丽的衣裳,包裹在其中的我却好象没有什么存在感。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模糊的面容,就象在看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好吧,涂就涂吧。”
塔替我仔细装扮,我只是闭着眼睛,在心里数着数,呼,吸……
耳边那些各种各样的声响似乎渐渐的消音了,身周是一片寂静,静的让人觉得不安。
“陛下,请启程。婚典将在神殿的正殿举行。”
神官将一枝权杖托高交至我的手中,我将放在一旁的太阳金经取了出一,交给他捧着。
一切准备妥当,我站起来,缓缓转过身。
那十二名贵妇人和十二名神殿的女乐师跟随在我的身后,沿着铺设着长长织毯的一条路,向前走。
许多人站在路的两侧,我看到了伊德霍姆布,看到了西奴耶,看到了乌纳斯,看到了许多我熟识的人和不熟识的人,他们的脸上,有着各种不同的,值得细细探究的神情。伊德霍姆布脸上有笑容,但是那笑容显得象是粘在脸上的,那么不牢靠。他这些天为了这场婚礼而奔忙操劳,但是我想,令他如此憔悴的原因,恐怕……很大一部分是荷尔迪亚的所作所为,对他来说是很沉重的打击。
西奴耶的神情显得很紧张,他的目光虽然也在四处扫视警戒,但是还是时时的落在我的身上。
上次听人提起来,西奴耶他已经要快要做爸爸了。那些曾经的心情,他应该是都已经放下了吧?
乌纳斯站在外围的侍卫的队伍里,因为庆典的关系,他们的兵器上都包着的一层彩色的绢纱,看起来不象是兵器,倒象是彩色的仪杖。他和西奴耶不同,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我。
我一步一步,缓缓的向前走。
空中飘着人们采摘来的鲜花的花瓣,扎成束的莲花在人们手中挥动,空气中浮动着一种令人迷醉的香气。
我微微抬起头,曼菲士穿着一身锦绣繁丽的礼服,戴着正冠,举着权杖,正注视着我。他的神情严肃中掩饰不住欢喜,虽然还离着远,可是我却好象可以体会到那复杂又兴奋的心情。
这一段路并不长,可是,我却觉得……好象走过了很久,很久的一段历程。
我走到正殿的台阶下的时候,曼菲士从台阶上缓缓的走下来迎接我,他一手平端着权杖,一手朝我伸了过来。
“爱西丝。”
我垂下眼帘,缓缓的将一只手抬起,放在他的手掌中。
曼菲士挽着我,一起走上了神殿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