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就是昨天和我伊莫顿想要离开时准备的那条船,想不到终究还是要派上用场。只是这一次,它带走的并不是一心想离开这里的我和伊莫顿,而是凯罗尔和昏迷不醒的曼菲士。
曼菲士离开的消息,一共也就只有这么几个人知道,我们在那座地下的小神殿里耽误了不少时间,再重踏地面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分。我遣退侍卫们,一行人沉默而迅速的来到尼罗河的岸边,河水从上游哗哗的流淌而来,又向着下游奔涌而去。潮湿的水气扑在人的身上,有一种难以控制的伤感蔓延开来。
我知道,凯罗尔是可以通过尼罗河返回她的那个现代世界。但是,我却不知道曼菲士他能不能穿越时空之门。
也许他能够得救,也许,他就会这样在河里死去。我有一种预感……无论曼菲士能不能得救,这一生,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这一去,或是死别,或是生离,从此我们被这条河分隔在时光的两端,隔着漫长的,千年的距离,无法逾越,无法重聚。
我紧紧握着他一只手,泪一滴滴的落在他的手背上。
伊莫顿抱住我,扶我站起身来:“让他们启程吧,没有时间能再耽误了。”
我的眼光牢牢的凝固在曼菲士的脸上,这个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相依为命的唯一的亲人,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他的面容,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请你……好好照顾他……”
凯罗尔看着我,缓慢而坚定的点了点头。她坐在船头,让曼菲士枕在她的腿上。这个柔弱的,经常不知天高地厚不断闯祸的女孩子,这一刻看起来却是如此坚强。她轻轻托着曼菲肩膀,那姿势好象是托着她的,一个完整的世界,那样柔情脉脉,那样认真专注。
乌纳斯把系在石桩上的缆绳解开,船被流动的河水带着,缓缓离开了岸边,飘向尼罗河的中央,缓缓的向下游驶去。我捂住嘴不让自己痛哭失声,眼泪疯狂的在面上流淌。
夕阳西斜,映得河面上一片金红色的光,如此哀伤,如此惨烈。
“曼菲士!”我朝前追了两步,已经踏进了河水里,大声的,用尽全力的呼喊:“曼菲士!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喊到最后几个字,已经直了嗓子,象是受伤的野兽的声音。满眼都是血一样的落日的颜色,虽然余晖还在,却已经毫无温度,冰冷的河水冲的人站立不住,我两腿一软,就这样跪坐在了水中,小船在视线中越来越远,河上的风忽然紧了起来,刮的人几乎睁不开眼,水流更加湍急,河上的风浪越来越紧,头发被风吹卷着,发梢抽在脸上,有种麻钝的痛感,我抬手按住被风吹的乱飘的头发,望着那已经变成了一个时隐时现的小点的船影。
“爱西丝。”
伊莫顿大声喊我的名字,把我从水里拉起来。我茫然的看着他,一瞬间脑子里全是空白的,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喊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个地方。好象胸口被一种巨大的失落占据着,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重心。
我用力眨了好几下眼,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我不是孤身一人
眼前的天地忽然旋转起来……不,不是天地在旋转,是我自己头晕目眩。伊莫顿把我横抱起来。太阳迅速沉没了下去,天地间那金红的余晖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眼前的世界蓦然一黑。
这一刻我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从前,上一世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忽然全城停了电,刹那间好象所有的感官都失去了作用。听不到声音,看不到光亮,在这样纯粹的黑暗中,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存在。
我握着他的臂膀,低声说:“他们……他们会不会平安到达?”
其实我比伊莫顿要更了解,凯罗尔她一定会回去,而曼菲士的生机……却是渺茫的看不见也摸不着。我再向远处张望的时候,幽暗的河面上风浪太大,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
“回去吧。”伊莫顿说:“他们……一定会到达。”
会到达何处?是生的彼岸,还是黄泉的终点?
我没有再问。
伊莫顿大步的走回岸上,柔声说:“我知道你的心里很难过,但是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抬头看他一眼。伊莫顿的五官轮廓分明,但是这样刀削一样的让人觉得强势威严的线条,这一刻却尽是柔和与关切。
是的,眼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应付。那些心怀叵测的使者们,埃及国内被曼菲士用强硬手段镇压下去的暴动,对年轻法老的统治心存疑虑不服约束的贵族们……
婚礼的第二天,法老忽然不见。这消息倘若传出去……造成的动荡足以颠覆埃及。
我点点头,低声说:“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他将我轻轻放下地,我的裙子被河水浸的湿了大半,贴在腿上感觉很不舒服。我转过头,看着跪在岸上的几个人。乌纳斯我是信得过的,还有就是伊莫顿手下的两个僧侣。
曼菲士已经离开的消息现在连伊德霍姆布和西奴耶都不知道,但是这事瞒不过他们。只是……告诉他们实情,他们会不会相信?整件事情充满灵异诡秘,用常理无法解释。还有大小的贵族们,官员,民众,图谋埃及的其他各国势力……事情千头万绪,严峻又复杂。
我只觉得肩上的担子这样重,本能的挺直了腰,说:“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