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下)
空气里弥漫着泡面的香味,关海波闻着,不觉皱了皱眉。
方好朝他手上的箱子瞟了一眼,垂着头一声不吭,可是,也没有了刚才在他办公室里的那股子猛劲儿。
关海波没有坐下来,立在客厅中央定定的望着她问: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她的手机还在沙发上躺着,很显眼的红色,她无言以对。
关海波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如果他当她只是自己的员工,也许一切就好办了,可是现在,她于他又有了另一层涵义,作为他的“女朋友”,他竟然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她才是合适的。
也许,他一直就不了解女人,尤其是象方好这样的――他一直认为她是最省心的,也许头脑简单了点儿,但对自己向来言听计从,无需操心,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也会爆发,而且是为了一个在他看来相当莫名其妙的理由!
都说女人是情感动物,以前不甚在意,今天他彻底相信了。
省心?!他想到自己轻飘飘说出的这个词语,真恨不能嚼下自己的舌根。
事实上,没有哪个女人是省心的!
关海波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道:“就为那几句玩笑话气成这样,你觉得至于么?”
方好耷拉了脸,梗着脖子,仍然保持沉默。
至于,当然至于!
也许男人找女朋友,可以持无所谓的态度,甚至很随便,为了某些难以启齿的理由――她想起那天在他家沙发上他对自己迫不及待的样子,顿时又羞又恼,仿佛再一次证实了什么。
可是对女人来说,接受一个男人,首先是他对自己要真诚,其次还要自己喜欢。
如果他找自己纯粹是为了解决那种事情,那她跟xx有什么分别?!
她无意识的掰弄着自己的手指,终于开了口,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关总,你能看得上我,应该算我的荣幸,可是,我仔细想过了,我们俩,真的不合适。”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含有赌气的成分,证明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也的确是这么想的,虽然他很好,她很容易就能喜欢上他,也许,她早就已经喜欢上他了,可在感情面前,她是个较真的人,她不希望自己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品,或者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她要的是百分之百的真心相对。
如果不是这么执着,她不会在三年前为了闵永吉的负心而跑出来披荆斩棘的闯荡。
关海波没有给过她必须的安全感,她在他面前除了接受和服从,似乎别无其他选择。
虽然,这样说的时候很豪迈,方好还是感到有一丝懊丧和不安浮上心头,如果他对她的“分手宣言”没有异议,他们之间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她会不会因此而后悔?
可是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就容不得她后悔,她可以不聪明,可以不能干,但绝不能丢失尊严,她不想从一个被老板呼来喝去的职员再变成他呼来喝去的“黄脸婆”。
关海波却久久没有作声。
心里不是没有震动的,她的话仿佛击中了他某些阴暗的心理,他也这么以为,自己能看上她,是她的荣幸,一种恩典,只要他开了口,她不会有问题,这样说的确恶俗不堪,可传统心理就是如此!
也许,换个其他的女人,高兴还来不及,而她,竟然因为他的一句随性之言而拒绝了自己。
这还是那个什么都不在乎的陈方好吗?
而当她这样清晰的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他的心里除了难堪,还有一点抽痛和深深的惶恐,就像当初在他落魄的时候,她提着行李向他道别,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他心上泛起的感觉一模一样。
那时,他坐在桌子面前,狠命的抽着烟,望着她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也随之被一点一点的抽空,此刻,也是一样,而且,失落得情绪更加强烈!
原来又笨又傻的陈方好并非可有可无,三年的相伴,她已经深深的扎进了自己的心田!
他不能很清楚的把握自己对她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他也不敢说自己真的就已经爱上了她,因为爱情,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彻底远离他,他再也不愿相信。
可是,他日益感觉到自己在精神上对她的依赖如此明显,也许,这种依赖只是基于一种长期而来的习惯,他却很清楚的知道,如果陈方好离开,他会无法忍受,仿佛原本完整的心缺了一只角。
他伸手搭在她肩上,哑声道:“抬头看着我。”
方好缓缓的仰起脸来,目光一接触到他的眼眸,就止不住的想逃开,而他却把她的脸拨过来,正对着自己,“如果我说……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想跟你在一起呢?”
如果?方好在心里苦笑,说得如此牵强,这又何必。
她无言的把他的手从自己肩头拉下,神情执拗,她不需要他的施舍,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
关海波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很陌生,她脸上的坚毅与她平日的乖顺是那样的不相称,令他惶惑不安,不得不猜想道:“是否因为她还惦记着那个人,所以可以这样轻易的推开自己。”
这个理由一经涌起就变得如此可信,仿佛她所有怪异的言行都有了顺理成章的理由,他的脸逐渐泛青,心里一阵阵的涌起凉意。
的确,他不过是想找个伴儿,可是,最起码,这个伴儿对自己要有一些真心吧!
如果她的心永远都系在别人那里,他执着的要把她留在身边岂不可笑又可怜?
他需要走到那一步吗?
难道,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两人就这样默默的对峙,似乎都找到了自己可以依托的那个理由,然后逐渐心灰意冷。
又有电话进来,是关海波的,他看了眼号码,眉心略拧,立刻接了。
他讲电话的时候,方好紧绷的神经才稍有放松,听得出来,应该是季杰打来的。
“嗯……好,你直接去机场,在2号门等我……我已经出来了,半小时以后能到……好,一会儿见。”
这个电话来得正是时候,提醒他现在还不是考虑儿女情长的时候,有更紧迫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关海波深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常态,对方好道:“我得去趟德国,马上就要动身,腾玖那边的事还没解决,有些问题在电话里谈不清楚。”
方好见他神色凝重,也有些紧张,轻声问他,“会有麻烦吗?”
关海波转开脸去,望着外面完全黑下来的天色,心情并不轻松,半晌,才闷声道:“还不清楚,去看了才知道。”
他脸上的沉重令方好深深的不安,如果连一向稳操胜券的他都没有把握,盛嘉能否逃得过这一劫?
她不知不觉中又开始拼命绞手。
关海波低头时无意中瞥见她这个熟悉的小动作,心头蓦地柔软下来,她一紧张就会这样。
原来,她终究还是替自己担心的。
他放缓了声音道:“我们的事,先别急着下结论,我离开的这几天,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好吗?”
有浅微的凉慢慢的渗进方好心里,他的语气如此冷静和理智,跟在谈判桌上订一份合同没什么区别。
她是对的,没有人可以撼动得了关海波,没有任何事可以让他失态,更何况是自己?!
但是,她毕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让他烦心,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陪着他走到门口,关海波脚步滞了一下,并不回头,淡淡的嘱咐她,“少吃点泡面,那东西防腐剂太多,对肠胃不好。”
方好稍稍一怔,心里略微回暖了一下,轻轻“哎”了一声。
一到门外,他立刻变得脚步匆忙,全然没了别的心思,只顾提着箱子往楼下赶,他的背影果敢而绝然,方好突然有种预感,他会没事,公司也会没事。
可是,看着他一点一点的离自己远去,直到消失,都没再回头望她一眼,她忽然觉得鼻子里酸酸的。
小时候,她在路边的草丛里拣到过一串水晶项链,真假就不提了,反正很漂亮,虽然从小老师和家长都教育小孩子要拾金不昧,可她实在喜欢,于是起了私心,将它东藏西塞,又怕被大人发现之后要挨骂,结果整天提心吊胆,心神不定。直到有一天把它重新扔回了草丛,才算找回心安。
后来她逐渐明白,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要觑觎,否则只会自找烦恼。
曾经,她以为闵永吉是属于她的,谁知最后连这点自信都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