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晋王玉千叶向罗家跑动得颇为勤快。
玉千叶自以为观尽人间百花,赏尽人间春色,但见得范颖,方知家里娇妻美妾皆成尘泥,堂堂风流才子,人间情种,对这朵人间绝色奇葩自然不容自己错过。这样一来,先前针对罗缜排下的种种算计,竟一时抛到脑后去了。
罗缜带范颖至此,正为根除晋王这处随时可能引发大乱的隐患。关于此,也是早早对范大美人交了底的。
“恩公娘子请放心,这种勾勾引引迷魂摄魄的事,是狐狸精的长项,你只管等着就是。”原本只是个提议,不想范大美人闻之,是精神大震,摩拳擦掌。于是乎,晋王爷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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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娘子,你在哪里?娘子,娘子!”
罗缜以为这个相公又是向自己撒娇而来,也没迎他,只将手底的画儿端详了又端详,思忖是绣是缂……
“娘子,娘子!”之心冲进来,这一回却不是张手将妻子抱住,而是拉她就向外跑去,“娘子,娘子,你快来!”
罗缜与他成亲,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沉重模样,“什么事?”
“娘子,你看!”站在小院中央,之心遥指西方天际,“娘子,你快看!”
“没有霞光,没有云彩,相公想缂什么?”
“不是啦,娘子。”之心大急,下一刻似乎就要哭了出来,“娘子也看不见喔?黑黑的,压压的,好沉好重,正向这边推过来呢。”
……呃?“那是什么?”
“是瘟公公要来了,上一回‘他’要来,之心看见了,告诉爹,告诉娘,告诉别人,他们都说之心傻,可是死了好多好多人,这一回,他要来这里了!”
罗缜倒抽一口气,先向四下望过,拉着他返回室内,关门闭窗,又进内室,压声道:“相公,告诉我,你为何叫‘他’瘟公公?”
“风爷爷说‘他’是‘瘟神’啊。之心看见他吐的烟扑上谁,谁就会很难受很难受,然后过不久就会死……”
瘟神?……瘟疫?罗缜胸际狂跳,心神忡忡,“他不吐相公是不是?”
“他的烟绕开我们的家了啦!”
“你问问风爷爷,这一回,他怎会来到这里?是人瘟还是畜瘟?多久会到这里?”
“喔。”之心倾着耳朵默了良久,道,“风爷爷说,那边的异族人打仗,死了好多人和马,然后,瘟公公吸了他们的死气,就壮大了,然后就向这个方向来了,会死人,也会死牲畜哦。十天后,就会到这边了。”
“十天?风爷爷不可以将他拦住么?”
“拦不住啦,以前之心也问风爷爷,风爷爷说,如果硬要拦着,把瘟公公的肚子吹破了,受殃的就不是一片两片,怕是会死更多人!”
在别人,或是匪夷所思,但相公的异能她岂是不清楚的?且他绝不会玩笑说谎。“上一次,是什么样的瘟疫?最后,又是如何止住的?”
“上一次哦,上一次就是死很多人啊。”
盯着相公焦急又无辜的眸,罗缜抚着他颊:“相公莫急,我们去找之行,他是大夫,我们找他共同商量法子!”
这种事,事关相公安危,外人无法言道,纵算是父亲母亲和缎儿绮儿,也不能捅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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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瘟疫,我记得。”在放了门闩的房内,良之行道。“是在我九岁时。瘟疫来临之前,大哥说他看到了黑压压会死人的云雾,大伯与伯母自是不信,我虽知大哥与常人不同,但也并未全信。但开始有人死亡,大哥叫着‘不要吐不要吐不要死不要死’时,我方真正信了。尽管良家联合了十几家大药铺赠医施药,仍有近万人死亡,皇室为避传播,封了城门,也封了宫门。若非那场瘟疫发生在皇城,我敢说,以皇家的残忍,定然是放火烧城绝疫,全城人将无一幸免。”
“那到最后,是如何绝疫的呢?”
“大哥带着我,到山上到处搜集药草,然后拿回来在全城的大街小巷来烧。别人只道是国君拨了御医开了药库救助万民,仅有我晓得,是大哥救了许多人。而良家得以幸免,则权因大哥的福荫庇罩,使瘟气绕道而行。”
罗缜揉额默声。
“大嫂,为防万一,不如你带罗叔父与婶母,当然还有宝儿缎儿绮儿,到杭夏国避难,这边交由我与大哥料理。遗憾得是,瘟疫未至之前无法确定疫种,我们便无法对症下药找寻药草,只得等待。”
便是说,有人死亡已是不可避免。罗缜所忧之事正在此处。
她自知自己不是一个博爱无私的人,若自家人与旁人放在一起待救,她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前者。但是,现在的情形,有太多人将会面临家破人亡,那些可能死去的人中,亦有爱他的娘子,疼她的相公,宠他的双亲,也许,还会有如宝儿一般大小的娃娃……
良之行面容一凛:“大嫂,不行!你不能打其它主意!”
“其它主意?比如呢?”
“如上诏国君迁移城民。”
罗缜一怔:之行说中了方才她闪过脑际的一念。
“上了诏,不管国君信与不信,像这等事,皇家不会放过消息来源,届时你不怕暴露大哥?最轻的罪名是妖言惑众,若最后验证消息属实……”
良之行纵算未说到最后,罗缜也明了了事情轻重,若消息得到了事实佐证,自己的相公说不定就会被当成妖物给圈禁……那自然不行!她不可能为旁人牺牲相公!
要如何做,才能两全其美?“之行,我们不能坐等,既然提前晓得,就须提前着手,你来写一些强身健体预防疾症的方子,我差人到各处抓药,向路人赠送。”
“此法倒也可行,聊胜于无罢。”
“……相公,你可以请风爷爷问出那瘟疫的名称来么?”
“风爷爷说,瘟公公不会告诉他,瘟公公喜欢看到人死亡,‘他’说那是人们的咎由自取。还说,人做了什么,老天爷都会给还回来。”
是,如果没有战争,没有仇杀,那场瘟疫便无从起源,的确是人的行为,招致了灭顶之灾,但往往是一群无辜者须为另一群人的作为付帐,这又该如何算起?老天爷的“还”,可有道理可循?
之行道:“如果差人扮演由外域经商回来的商旅,向国君请报外域已封城,据传有瘟疫横行,请国君下旨早作安排呢?”
罗缜虽尚未构思得法,但思绪已沉淀清楚,“如你所说,以皇家的残忍脾气,这个商旅会被凌迟处死,罪名就是妖言惑众,动摇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