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好是周末,夏炎烈的生活作息倒是很规律,早上七点半,准时醒了过来,下楼吃完早餐,以沫才说:“夏炎烈,我们谈谈吧?”
他诧异得看了她一眼,说:“那等我们吃完了早餐,一起去爬山吧,我还从来没有真正的爬过这景山呢。”
吃完了饭,两个人换了运动衣,便出门,上山。
其实,景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一座普通的山,供青恒市的市民们晨练而已,上山的栈道修得很好。
两个人慢慢的上山,并不是很远,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到了山顶。
风景陈旧,虽然已经是草长莺飞的五月,但是景山的植物,多半都是楠竹和万年青,仿佛永远都是那个样子,没有任何的变化,所以,这里根本察觉不出四季有什么差别。
路边的那些不知名的野花倒是都开得很好。
夏炎烈走在前面,他走得很快,以沫慢慢跟在后面,这条路,她自己一个人爬过不少次,有些时候,甚至是在晚上,最初失眠的那些夜晚,觉得在家里哭太窝囊,而且,很容易惊动其他的人,便常常一个人趁着月色,跑到这山顶上来,静静的坐着,看着远处黑暗中一团团的风景,以及远处,灯火阑珊的青恒市。
那时流泪悲伤,也都仿佛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那种难过,都能被这上面的空气和风景稀释。
终于到了山顶,他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又擦干了脸上的汗水,才转过头来,对坐在山石上的她说:“想跟我谈什么?”
以沫这会儿倒是不慌不忙了,她喝了水,才说:“我其实,只是想跟你说,如果你帮助颜宴尘,是为了我们离婚之后,我能有一个去处的话,那么,你就不需要再这么做了?”
他一愣,随机笑开,他说:“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我帮助他这件事情而感谢我。”
他走过来,坐到她的身侧,他说:“你爱他不是吗,而且,如果不是因为那一场意外害他失去了记忆,你们本来就应该是一对的,何况,我帮他,也并不全是因为你,至少有一大半,是因为我自己。”
以沫明白他的意思,她说:“如果只是为了要跟我离婚的话,我们两个人可以自己完成这件事情,没有必要拉上其他的人。至于我们离婚之后,我的生活,我的未来,那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虽然很感激你为我操心,但我并不希望,再牵扯进别人来,就像,你也一定不希望,因为我们离婚这件事情,让爷爷们知道你隐藏着的那个女孩子吧,就当做是一种保护吧。毕竟离婚,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夏炎烈倒是真有些诧异了,他说:“我帮助颜宴尘这件事情,让你生气了吗?”
“是的”以沫点头,“我很生气,不管怎么说,我以为,这件事情,你至少应该跟我商量一下!”
“我以为我之前问你跟颜宴尘的那些,就已经是一种明确的昭示了,你爱他,你还在等着他,你希望能跟他有一个未来,我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与其我们彼此捆缚,倒不如,我们各自幸福,而显然,我的幸福,似乎要比你容易一些,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既然你现在是我的妻子,那么,我就应该要对你的未来负责的。从我这段时间跟颜宴尘的接触来看,说实在的,我觉得他人不错,你很有眼光,他有抱负有理想,而且还有那个实力,你们应该有一个高枕无忧的未来。”
竟然真的是这样,因为考虑到离婚之后,她只有一个人,所以,才努力,撮合她跟颜宴尘。
可这个男人,根本就不会明白,这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就算她真的以后能跟颜宴尘结婚,可她嫁的这个颜宴尘,也已经不是她曾经深爱的那一个了。
以沫说:“如果你真的想要帮助他,帮助我们,与其是在他的事业上帮助他,倒不如,想个办法,让他恢复这四年记忆吧!”
失去记忆,这才是关键,如果他不是失去记忆的话,那么,就算是他们生活再困顿,她也会不离不弃,永远守候在他的身边。
“这个么……”说起这个,夏炎烈高深一笑,说:“我已经找好了医生,相信如果有一天,他足够资格站到你的身边,有能力去守护你了,我会替他找个好医生,让他恢复记忆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以沫有些听不懂,他觉得他话里有深意,却一时想不明白。
“我的意思时,我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他说:“以沫,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除非是你已经不爱他了,否则,我会一直帮他下去。虽然我不算是一个好人,但我至少不能看着,你一跟我离婚,就出现意外。如果江爷爷真的以为只有我才能够保护你,所以,才拼命让我们结婚的话,那么,至少说明的处境,是很危险的,虽然我对你爷爷跟江家的恩怨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但是我并不希望,以后,让人对我们夏家的行为,有任何的诟病,你知道,如果是这样子的话,我爷爷是永远不会同意我离婚的。”
他这么一说,以沫算是有些明白了,她说:“所以,你真的以为,只要颜宴尘足够强大,他就会跟我在一起,然后,你就能跟我离婚去娶你喜欢的女孩子?”
“就目前来说,是这样子的,能带给你幸福的,只有一个颜宴尘不是么,当然了,如果你爱的不是颜宴尘,或者说,你没有爱的人的话,我帮你另外找一个如意郎君的话,大概会容易许多!”
所以,他觉得,这是在做一件善事吗?
如此自以为是,以沫简直有些无语了。
她说:“如果你帮助了颜宴尘,但他最后却不愿意娶我呢,那么,到那个时候,你又准备怎么办?”
这并不是虚假的命题,她相信他那么聪明的人,肯定已经考虑过这种结果了。
然而,这个问题却问得他一愣,仿佛是怔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有些好奇的问她,“所以,是你现在,已经对他没有那么笃定的信心了吗?关于你们的未来,你不是一直很坚定么,你这两年来,静静等待着,难道不就是希望,你们还有一个未来吗?”
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对的,她的确是这样子的希望的,可她同时也很清楚的明白,这希望已经是奢望了,她就静静的在原地等待着,爱着他就好了,如果真的这是他们之间注定了的结局,她已经不想再去折腾了。
“我已经不需要那样子的信心了”以沫说:“因为他爱上钟绫茵了,所以,他刻意接近你,并不一定是为了我,他为了他的事业那么努力,也有可能,是为了要给钟绫茵一个未来!”
这并不是她妄自的揣测,她知道爱上一个人的眼神会是这样子的,她看见过颜宴尘看着钟绫茵的眼神,也看见过他对她的那些行为,举手投足间,自然而亲昵,没有做作,没有疏离,那种默契才让她绝望。
他的未来,他的权谋,或许,真的不是为了她,虽然她很希望不是这样,可是事实容不得她不承认。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只是在利用我?”夏炎烈好笑的问。
以沫不明白他为何会觉得好笑,“你有告诉过他吗,关于我们要离婚的事情?”
夏炎烈想了想,仿佛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他当然已经知道,我们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而且,我们准备离婚这件事情,不然,他也不可能,对我给他的帮助,接受得如此乖觉,而且,毫无防备。”
这便是了,他到底是不是利用他,这便只有颜宴尘自己知道了,只是……夏炎烈诧异的看着以沫,他不太懂的只是,她竟然会怀疑颜宴尘?
“你真的还爱颜宴尘吗?”他问她。
“是的”以沫毫不犹豫的点头,很坚定的语气,她说:“我爱。”
她会永远爱曾经那个也深爱着她的颜宴尘,这并不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她相信她会永远爱他,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到。至于为什么会怀疑现在的颜宴尘,那个理由,她是不会告诉夏炎烈的。
“那么,你希望我现在怎么做,收回对他的那些帮助吗,还是,先帮他找回记忆,然后,再让他跟钟绫茵分手?”夏炎烈真有点儿看不懂眼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了,所以,他耐心的求教。
以沫当然知道他心中对这一切早有打算,他当然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准备,就想让爷爷们答应他们离婚这件事情。
她想了想,还是说:“我不介意,我们离婚这件事情,你把我推在前面,我当初也答应过你,如果你觉得时机合适了,我会去跟爷爷们说我们离婚的这件事情。但是我介意的是,你把我跟颜宴尘捆绑着,一起推在前面,这我不能接受!”
她认真的看着他,说:“他曾经因为我,已经受了很多的苦楚,我不会再让他因为我受到任何的伤害!”
她那么坚定的语气,淡然的黑眸,却仿佛早已经看穿了一切。
夏炎烈因为她的这句话怔住了,他真的没有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理由,竟然只是因为这么个简单的理由,她是在保护他,她很清楚,如果因为颜宴尘,他们离婚的话,那么,不但江爷爷不会放过颜宴尘,整个夏家也都会将他作为靶子,如果夏爷爷跟江爷爷都需要给对方一个交代,才能同意他们离婚的话,颜宴尘,必然,便是众矢之的。他当然是知道这个的,当然也明白,他并没有那个能力,到时,护着颜宴尘跟以沫两个人,在江爷爷和整个夏家的围攻之下,全身而退。
他心里一凉,仿佛是被她揭开了他的一块遮羞布,那片布下,是他丑陋的邪恶之心,他觉得自己很糟糕,他打着帮助他们的旗号,结果,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一直以为江以沫是被保护在温室里面的小女生,现在才知道,她并不是,虽然她什么都不说,但那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事实上,她聪慧得出乎他的意料。
他惊诧的看着她,问,“那些,你……都知道?”
以沫并不知道他所说的“那些”是指哪些,但她却知道,她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了,她注定不可能幸福,就算安好存活下去,最好的状态,也不过就是此刻,所以,她并不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她只继续说:“你也有喜欢的人,我想你应该能明白这种感受吧?”
他当然是明白的,他只是没有想到,她竟然将他的行为,看得如此透彻。
“我并没有恶意”他冷静下来,正色,解释,他说:“我真的是希望,你能跟他在一起,毕竟,你们相爱那么多年,说实话,我很羡慕。”
以沫却并不想听他的解释,因为一些,她虽然知道,可是无力更改,所以,已经很能说服自己,就那么顺从的活下去。
她站起来,准备下山了,她说:“别再把他牵扯进我们离婚这件事情里面来了,你让我怎么配合你都没有关系,但是他不行,他不能成为我们离婚的引子,如果你真的需要一个人来充当这件事情的马前卒,那么,你就随便找一个有实力的吧,那样子的人,你身边一定有很多的。我想说的,都说完了,下山吧,我饿了,我们回去吃饭吧!”
山风吹了起来,她站在那块山石前,望着远方的眸光坚寂,仿佛是抱着某种决心。
所以,为了保护颜宴尘,她竟然可以连自己的名声也不要吗?
“如果这样,那么,后面颜宴尘真的娶钟绫茵,也没有关系吗?”与其承担在一起的不确定的风险,还不如,各自安好吗?
他看不明白,所以,决定问清楚。
对于他的这个问题,以沫沉默了很久,才说:“是的,比起不能跟他在一起,我更害怕的是,有一天,我连看他一眼,都是奢望!”
不管他结婚,还是生子,只要他还存在着,她偶尔还能够看到他一眼,便,够了。
那些奢望,明知是得不到的奢望,她已经不愿意再抱守着那种怨天尤人的悲伤残缺生活了。
曾经,爱是那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她现在,怎么能够让它变得那么幽怨呢?
夏炎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现在是真的相信了,这个女孩子,是真的很爱颜宴尘,很爱很爱,才能做到这样吧,只要他好,她怎样,都无所谓!
她花了整整两年时间,才算是明白过来,虽然不甘,但却,只能选择成全。
“可你也要知道,或许,他选择这么做,是为了你,真是为了你也不一定?”
以沫一怔,她当然也有想到过这种可能,如果颜宴尘没有失去记忆,他或许会为了她这么做,隐忍权谋,努力来到她的身边,但是已经失去了记忆的颜宴尘,她却知道,他是不可能会这么做的。
她说:“就算他真的是为了我,我更不可能会答应,眼睁睁看着,他走进你的陷阱!”
所以,在她看来,这只是他的陷阱么?
夏炎烈有些诧异,几乎是带着苦笑解释,他说:“所以,在你眼中,我是一个坏人吗?”
以沫坦然的看着他的眼睛,说:“至少,你做这些,并不是真的为了我!”
他当然不可能是为了她,他对此并没有掩饰,他承认,“的确,我不是为了你。生活在我们这样家庭里的人,有几个,是真正为了自己而活的,我所想要的,也不过就是能为自己活一回,虽然对你很抱歉,但是我并不想我的婚姻,也成为利益的捆绑。”
以沫点头,说:“我知道。所以,我会努力成全你,只要不用到颜宴尘,你所要求的,我都会为你做到。我们之间,能有一个人是幸福,总比我们两个人都不幸,要好。”
他们两个这样捆绑着,实在是没有一点儿意思,他们之间,哪怕只有一个人能短暂的幸福一阵,也是好的。
所以,这算是他们之间的交易么?
为了离婚,第一次,他们这个同盟之间,出现了信任危机,但好在,这个同盟,因为这一场交易,还不至于解散!
夏炎烈听出了她话里带着悲凉的绝望味道,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觉得很不是滋味,他说:“我或许会觉得歉疚,但是你知道的,我并不会因为你这么说,就放弃离婚这件事情。”
以沫笑了笑,说:“你不必放弃的,你要知道,还有一个女孩子在等着你给她一个未来,那也是你的未来,你们的未来,她在努力地话,你没有理由放弃的。如果我们足够坚决的话,爷爷们,也拿我们没有办法的,他们也不可能,真的把我们栓在一起一辈子!”
“你是只有一个爷爷,我是有整个夏家!”他的情绪瞬间有些低落,也是,出生在夏家那样子的大族人家,虽然是惹人艳羡,一出生便含着金汤匙,吃穿不愁,可是那样,也少了许多的乐趣,多了那么多约束的条条框框,背后那些酸楚,都是别人看不到的。最糟糕的便是,经常会觉得,这人生,根本就不是属于自己的,而是别人的,而他们,不过只是牵线的木偶罢了。
谈到反抗,谈何容易。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等到我爷爷不在了,夏家是不会那么坚持,非让我们有一个孩子不可的!”这是实话,如果江爷爷不在了,她人生的一切,就都会变的。
虽然江爷爷为此,做了完全的准备,但真到了那一天,他就会知道,那些准备,不过都是虚设。
他没有想到她竟然说得如此直白,她真的有太多出乎他的意料了,这个女孩子,似乎,并不是他一开始所想象的那样的。
“我不会等那么久!”他锐利的眯起眼睛,日光从云层中倾泻而下,很是刺眼。
她淡淡的说:“我知道。”
他们慢慢的朝着山下走去,到家的时候,已经快要是午餐的时间了。
他下午还有约,所以,吃了饭就走了,以沫也打算去店里面看看,很久没有握笔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不能画了。
结果刚准备出门,夏初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以沫一接起,夏初热烈清脆的声音就灌了进来,她说:“hi,以沫,早上好啊!”
以沫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要十二点了,还早上好,她于是问:“你现在在哪里呢?”
“尼泊尔啊”夏初说:“没有想到吧,我准备再过一段时间就回来了!”
“再过多久?”
“唔,大概还有两三个月吧。”
“那你今天给我打电话是……”以沫知道她打电话来的目地,她明知故问。
夏初说:“以沫,你最近变坏了哦,我给你打电话,当然是因为我想你了呀!”
以沫对她的甜言蜜语已经免疫了,她说:“哦,我也想你,我现在还有事情,那我先挂了!”
夏初一听她要挂断电话,一下子慌了,“以沫以沫,其实,我还有件事情……那个,我的钱钱用完了,你能不能再借我点儿?”
以沫就知道是为了这个,她其实是很羡慕像夏初那般,说走就走的生活的,她说:“哦,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去打给你……”正说到这里,手里的话筒突然被人抢了过去,是夏炎烈,以沫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他一把抢过话筒,对着话筒里面的人吼道:“夏初……你现在在哪里……你什么时候回来……别以为你不出声我就不知道是你……我……你敢挂我电话试试……嘟嘟……”
那头竟然真的挂了电话,夏炎烈明显很生气,扣了电话,转头就问以沫,“你一直跟夏初有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