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租屋里，容玉坐在地上，她已经两天没出过房门也没嚼过米粒了。这两天占据她脑子的只有一件事，从她身上买的东西？
命，她不舍，不过如果非要她死的话，可以，就当那天晚上掉进河里已经把命丢了，那天在河里窒息的时候并不难受，相信死也一样，人是毫无知觉的。
至于贞操，她心里有王凤言，喜欢他，念着他，多少次梦里似感到他在耳边私摩低语，他的脸，眼睛，嘴唇，每一个地方都在唤起她女性肉体的觉醒，身体渴望贴近他滚烫的胸膛，渴望他的吻细细的密密麻麻的从她的脖颈一路落在小腹上，双腿间……可是跟杀人偿命，跟胡晴望的命，跟全家人陷于绝望的灾难痛苦比起来，贞操又占几份重？
她家的书房里堆了两箱子的书刊报纸，她读过窦娥，读过戚夫人，江宁创办的《宁风实报》每周都有一块“死亡之讣告”，也称讣闻，是人死后报丧的凶讯，某女被夫家逼上白绫，沪上某名伶毙于家中，死前遭凌辱，也有革命党人发放的小册子里传当今皇帝的妃子被人投入井，她甚至看过篇报道，载述一位成家的比丘尼幼年曾被姑丈侵犯五年之久……哪一个不惨绝人寰？跟她们比起来，她遇到的这件事又算什么？
但是，终究，她所看到的不过是些冷冰冰的文字，这里是大清国，她是寻常布衣之女，是个订过亲的未嫁女子。胡姓宗亲每年清明都会大肆祭祖，男人们会去坟前磕头祭拜，女人们不允许，女人们在祠堂里听德高望重的长者讲《烈女》和《女训》，“一朝不思善，邪恶入之。”“心之不修，贤者谓之恶。”“故览照拭面，则思其心之洁也。”……以时刻告诫胡姓女子们女人之德女人之戒，这就是她这两天的挣扎，心里的痛苦。
曾祖母当时的纠结痛苦，用她后来的话说，是因为时代，她念过留洋人士的文章，读过历史上女人的悲剧，然而她的骨子里还刻着裹过小脚的印记，这是对女人几千年的束缚，让她在挣扎中绝望又无可奈何。
而且，事情真的会如此简单吗？
不简单又怎么样？心里愤恨又怎么样？觉得愧对凤言又能怎么样？她当时绝无其它之选……洗了把脸，换上干净的衣服，她离开这座狭小的阁楼，桌上有留给晴望的字条，假使一切顺利如金兰香所说的话，他应该能回来看得见，字条上写着：“回学堂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