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像要把我摇散架了一般甩我,然后那声音像个高音喇叭。
我啊啊地大叫了几声,睁开眼,对上云颜似笑非笑的脸。
“云颜,你干嘛啊!”我怒骂道。
云颜柳眉一皱,娇颜含怒道:“干嘛?!你不知道今天要出发去湘西吗?睡到现在,大军都已经整军待发了,就差你丞相督军一人。”
“今天?”我抓了抓仿佛塞了糨糊的头,迷茫道,“我以为还要过好久呢!”
云颜白了我一眼,对着外面叫道:“玲珑,取你家公子的御赐软金甲和文士衫来。”
“是。”门外传来玲珑忍笑的悦耳声音。
我任命地被云颜提着衣领洗漱更衣,瞧着外面还只是五更的天气,便自觉命苦。
云颜满意一笑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却忽地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只用低低地声音道:“临宇,小心你身边的人。我只怕,他已开始容不下你了……”
“什么?”我愕然抬头,却发现云颜早已走远。抬头看看子默,他只是幽幽冷笑。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愚笨,我忍不住颓然地长叹了口气。
“子默,这督军到底是做什么的啊?”我一边穿衣,一边用腹语问浮在空中的子默。
“督军是自百年前穆嘉帝国最后一代帝王设定的一个官职,他所代表的是战场上的皇权。督军虽无直接指挥大军的权利,却有监督所有士兵和将领的权利。尤其,在危急时刻,督军甚至可以越权直接指挥军队。”
“哦!”我点了点头,又有些担忧,“子默,你是文官,可懂行军打仗的事情?若不然,我去向皇上辞了这个职位?”
子默失笑道:“你以为圣旨是儿戏吗?随你爱撤便撤,爱接受便接受。放心吧!我虽无领兵作战沙场的能力,却多的是奇谋诡计。这等阴招见不得光,有时却比行军布阵更实用。”
我在心里鄙夷了一下,亏你能把阴谋诡计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督军毕竟是督军,几千士兵将领都是步行,唯有我、亦寒、李叔、吕少俊以及那日喊我老师的少年——陈胜(字清空),五人坐在车中,纳凉闲聊。
现代是初冬,在古代却是刚入仲夏,行至午后,马车中热烘烘的。没有使人汗流浃背,却让我昏昏欲睡。亦寒估计是已经太熟悉我的睡相了,是以一见我眼皮搭拉下来,便开始坐到我身边,握剑的手时不时阻住我倾跌的方向。不过有他在身边真好,就像天然空调……
我睡得正舒服,忽然感觉到周身极度异样的紧绷气息。还没来得及睁开眼,亦寒已然揽住了我,声音如寒冰般森冷:“公子,小心!”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眼前的人影和景物飞速倒退,身体轻身而起,不片刻已然到了马车之外。
我抓着亦寒的衣衫摇晃着刚站稳,只听身后砰一声巨响,竟有一丛丛燃烧的木石火苗从山上滚下,直砸向马车,马车顿时被熊熊火光和突如其来的黑衣人包围。
“李叔——”我回头惶然大叫,不管不顾地就想冲回去相救。
亦寒一把拉住我,面色平静地道:“公子放心,李叔的武功很高,不会有事的。”
我微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皱紧了眉:“那其他人呢?”
亦寒顿了顿,目光瞥向别处,才淡淡道:“吕将军天生神勇,想必要逃出不难。唯有陈胜,也许……危险。”
“那你快回头去救他啊!”我急了,想拽他回头,他却纹丝不动。
亦寒嘴角的笑容冰冷淡漠,稍一扬起道:“别人的死活与我无关,公子如今,并不比他们安全。”
话音刚落,我只觉一股让人窒息的压力及体而来。眼前黑影闪烁,我瞪大了眼,直至它到了我眼前,才发现那竟是支快如闪电的长箭,箭头绿光闪烁,怕是剧毒无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双修长呈小麦色的手倏然横到了我面前。那动作明明快的只留幻影,那姿势却仿佛散步打招呼般悠闲随意。
“啪——”一声轻响,那箭就在离我三寸不到之处停滞了下来,亦寒就站在我旁边左手中食指轻描淡写地夹着那支带有剧毒的长箭,绿色的毒气开始在他指尖蔓延。
“亦寒!”我惊得大叫,“你中毒了?”
亦寒回我个放心的笑容,忽然凌散的青丝无风自扬起来。我诧异地瞪大了眼,呆呆地看着他额前一束长发由原本的乌黑变为雪白,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脑中有什么一闪而逝,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中毒的指尖周围却是忽然冒起了白雾,待那雾气散尽,原本翠绿的箭尖已呈银灰,毒气居然被蒸发殆尽了。而那缕银丝也恢复成了黑色。
“好一个青衫银丝残雪红的青霜剑风亦寒,果然名不虚传。”
那是一道我无法形容的女声,清润的像小溪,灿烂的像阳光,又清脆的像风铃。话音刚落,天空中忽然飘起了片片纯白的莲花花瓣,淡淡优雅的清香扑鼻而来,让我忍不住闭上了眼沉醉其中。
亦寒眉头微微一皱,将我护在了身后,撇眼望见李叔已从火场中冲了出来,还救出了陈胜。两人眼神微一交流,李叔慎重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想不到堂堂风吟国太子妃居然会驾临我金耀国。”吕少俊的含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木姑娘既已到来,何妨出来一见,我和秦兄对姑娘可都是仰慕得紧啊!”
山顶忽然一阵轻风吹来,我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只见那一片朗朗晴空下,蓝天映着白云,阳光洒在山川上。而那青衣的女子就在如此美好的景色中,如九天仙女般飞身而下。
片片莲花在她身周环绕,缕缕青丝在她颈畔飞扬。不片刻,她的玉足已轻盈点落在地,水蓝色的眼睛,笑意盈盈地望向众人,最后落在我身上。
“名动天下的少年丞相,秦洛。我女神之子。”她单手负后,微曲了身向我行礼,“双双能见到秦公子,实在是荣幸之至。”
瀑布般的长发流泻而下,又肆意飞扬至身后。那张脸,不见得有多倾国倾城。可是那张脸上却尽是张扬的傲气和自信,如阳光般璀璨夺目,却又如黑珍珠般将这些光芒深蕴其中。
我呆呆地看着她,一时竟忘了该如何反应。
“伽蓝!”子默严厉的声音猛地传入耳中,“这等时候如何能发傻!你面对的是风吟国的太子妃,一个应对不当,丢的便是金耀国的体面。”
“可……可是我……不会啊!”
子默倏地降临到我身边,透明的棕色瞳仁平静地看着那风化绝代的女子,淡淡道:“学我这般。无论文斗武斗,两人对峙,首先要的便是气势。收起你所有的自卑和怯懦,想着你就是临宇,是金耀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少年丞相,是伊修大陆人人欲招揽的伊修爱尔女神之子赤非。你的脸上要挂起平静的笑容,你的目光一刻也不能从你的敌人注视中逃避出去。伽蓝,记住一句话——你既挑衅,我便迎战。”
是啊!现在的我,是临宇,是背负了所有人希望的秦临宇,而不是那个可以躲在别人羽翼下幸福过日子的林伽蓝。想要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想要找到宇飞,我必须做到我该做的。
想到这里,我猛地挺直了腰板,走前几步脱出亦寒的保护,向木双双还礼,并转述子默的话:“久闻风吟国未来的太子妃木双双乃当世第一奇女子,琴棋书画、朝政行军无一不精,更是风吟国帝位至高无上的女神祭祀使者。今日一见,只觉那传言,只三分可信。”
木双双一听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却也不恼,道:“秦公子可否说来听听,如何只有三分可信?”
我洒然一笑,双手负后,面不改色地道:“姑娘风采堪比日月,我今日一见,才知实非那些谣言可以概括的。此为一不可信。”
木双双又是扑哧一声,掩嘴笑道:“公子倒懂得夸人,那第二呢?”
“第二嘛!”我顿了顿,目光一寒,声音也沉凝了几分,“久闻女神祭祀使者冰清玉洁、善良坦诚。姑娘今日不只突袭于我,刚刚自山上滚下的火石,更是险些要了临宇等人的性命,试问姑娘此等作为,自认还能担当神女祭祀吗?此为二不可信。”
木双双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冷笑着打量我:“少年丞相果然名不虚传。如你这般人若不能收为己用,就必然会成为当权者的梦魇。若能以此等方法除了公子,解我风吟国之危,即便双双背上罪孽,又有何足惜。只可惜……”
木双双目光一转,落在我身后面无表情的亦寒身上:“只可惜青霜剑风亦寒片刻不离公子身边,便是这天下杀手刺客前仆后继,不惜性命只求取下公子首级,也不过是徒劳之举。”
青衫银丝残雪红,说得便是亦寒吗?我心中豁然一亮。终于忆起刚刚觉着奇怪的是什么了。只因亦寒刚刚接箭时那副银丝沧桑的模样,才是当日救我出战阵时的样子。却不知他到底练了怎样的武功,才会少年白头。我胡乱走神了一瞬,又回过神来,不由暗骂自己不知轻重。
我整了整衣衫,顺便遮掩自己刚刚的失神,道:“那么木姑娘现在又当如何呢?”
木双双咯咯笑了起来:“不当如何。公子的人马早已悄然接近双双,双双能全身而退已然是万幸,又怎敢做他想。”
我的人马?我一愣,看向亦寒,只见他默默地点了点头,示意我放心。
“秦临宇,今日本就只是与你打个照面,看看你是否如传言中的……旷世难逢。”
我浅淡一笑道:“那么太子妃查看结果如何呢?”
木双双纤纤十指拨了拨长发,动作说不出的温婉动人:“临危不惧,气势凌人,至于是否有经天纬地之才,颠倒乾坤之力,双双还有待日后考证。”
“不过……”木双双的身体忽然腾空而起,骤然落在山头,清香随着她的跃起而浓郁扑鼻,花瓣点点洒落。
“除非公子愿归顺我风吟国,否则双双此生定会将公子诛杀,保我风吟百世基业。”
保我风吟百世基业……声音回荡着渐渐远去,直到完全消失。
我心理防线骤然一松,再顶不住那噬人的压力瘫软下去。亦寒忙扶住我,忧心道:“公子没事吧?”
“没,没有。”我看看那着火的马车,惊魂未定地道,“风吟国的太子妃如何能进到金耀国来,还大摇大摆地在金耀国土地上刺杀我,这也太离谱了。”
亦寒未答,却听刚走近的李叔道:“公子有所不知,这木双双的武功已到了入微的境界,天下恐怕除了亦寒和三大宗师等寥寥数人,再无人是其敌手,更遑论阻其行踪。至于这些跟随她而来的黑衣人,在属下打败他们的时候便四散逃窜了,恐怕只是她临时收买的人手。按照她所说,此次她也许真的只是为探虚实,而无夺公子性命的打算。”
原来如此。我疲惫地叹了口气,道:“李叔,还有马车吗?我困死了。”
李叔严肃的脸上露出慈祥又无奈的笑容,叱道:“别老不听李叔的劝,叫你对自己的事多上点心了。新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不过太小,只容两人坐下。不如就由公子和亦寒进去吧。”
脑中蓦然想起那日在马车中的一幕,望了面色淡漠的亦寒一眼。
“不……不用了!”我几乎是脱口叫道,“我的意思是说,我跟李叔一起坐好了。”
不等他反对,我已然蹦过去挽住他的手笑道:“李叔,走嘛走嘛!你这么大年纪了在外面骑马多累啊!”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李叔老脸微红得由着我拖进马车中,途中经过亦寒身边,他的面容还是一如往常一般清冷凉薄,仿佛毫不存在。
我忍不住松了口气,在马车中闭目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