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狸,你的阴谋诡计奏效了呗,天帝的左膀右臂已经卸了一边,另一边也处于半残中,得意吧?”
神相府第内,戎戈前来向在此休养的百鹞致歉,百鹞大度接受,双方和气散场。及至战神告辞,秋观云从榻上翻身坐起,透过窗户目送对方萧条远去的背影,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愉悦。
“暂时如此。”百鹞道。
“暂时?”她撇了撇嘴儿,“没关系,眼前能清静几天也好。”
“清静得是我,你未必。”他凉凉道。
她斜睇此子,感觉这只老狐狸颇有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趋向,咄咄问:“什么意思?本大爷哪里不如你吗?”
百鹞蹙眉:“从娥依诺的转述中听得出来,天帝对误导烨索刺杀你的那个幕后黑手有意模糊,如果当真不是他,也一定与他颇有关联。如果暗处始终有一个人想置你于死地,你如何清静得起来?”
她笑容倏地变得甜美过度,问:“如果当真有这么一个暗中盯着我的主儿,我不得安宁,你就能自在清静起来了,对呗?”
“自然……”他淡淡一睐,“有点难度。”
“算你有点良心。”她得意呲出两排编贝小牙,“不过,杀手无非来自两个方向,要么是觊觎神域的沙漠之神,要么是优昙罗的昔日仇敌,如果他们想杀我,一定也想杀织罗。比起我,织罗岂不更加危险?”
“虽然我已经提醒过娥依诺,但感觉对方杀你的倾向更为明朗一些。”
“……什么意思?”
他语速轻缓:“织罗淡泊低调,应该招不来恁多怨恨。”
她美眸危险眯起,道:“本大爷德艺双馨心灵美,全面发展好少年,可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现在尤其如此!你对本大爷有什么不满吗?”
他处之泰然:“正是因为你在沙漠腹地的初战大捷,令得所有目光全放到了你的身上,只怕已然有许多知情者认定你非优昙罗莫属。倘使对方的杀机确因优昙罗而起,你认为他们在你和织罗之间会先找上谁?”
她昂首:“来便来,本大爷怕他们不成?”
“还是怕一点吧。”百鹞道,“我可没有兴趣再次看到你差一点便要被刺穿心脏的景致。”
“诶?”尽管狐王大人口吻清淡,巫界美少年仍敏锐抓住了一丝弦外之音,顷刻间兴奋异常,“那景致给老狐狸留下阴影了吗?怕我会死吗?吓到了吗?这么爱我吗?”
百鹞兀自专心品尝一杯花草茶,不作理会。
“啊呀,说嘛。”美少年执意求解,“这可不是傲娇病发作的时候,大家已经这么熟了,坦诚相待更符合人与人的相处之道哦。”
百鹞啜茶进喉,平浅声道:“我不是人。”
“……”你赢了,大人。
~
在神相府的阁楼上,秋观云找到了织罗。
时值傍晚,夕阳的光线从窗外打进,裹着一袭纯白棉质长袍的织罗置身其内,周身镶着一圈金色光晕,那一刻直若出没云间的仙子,平凡的五官霎那生动娟丽,美妙到整个世界亦可为之屏息。
“你怎么来了?”织罗抬首,发现了站在楼梯口的秋观云,问。
“找你呗。”她蹦跳到近前,蹲下身,“一下午不见,在忙什么?”
“呶。”织罗举高手中的盆栽,“在照顾它们。过去我最自信的便是自己打理植物的能力,整座神域也只有我培育得出清香可口的花草茶。可是你看,你踏进神相府后,它们突然变得这么生机勃勃,我需要给它们更换更大一点的花盆才行。”
她微默,道:“织罗很了不起。”
织罗稍怔:“夸奖我吗?”
“对,夸奖你。”
“为什么?”
“因为你值得。”因为,假使两人易地而处,她决计无法平静接受来自同一个灵魂的两人却必须力量悬殊的现实。论及心灵的素养,她望尘莫及。
“谢谢。”织罗嫣然,“想帮忙吗?”
“当然。”她捋起雪色长袍的袖子,“请织罗小姐吩咐。”
“帮我把这两盆内的植物移植到阳台的土壤里。”
“遵命!”她快乐应声,织罗望着她秀颀的背影,莞尔道:“你不使用春神的力量吗?”
她两手和泥土奋战,忙得不亦乐乎,喜孜孜道:“不想。”
“你非常了不起。”
“咦?”恁快投桃报李吗?
“你所拥的容貌、财富、地位、头脑,是无论拥有哪一样都会使自己的路变得平坦许多的东西,你却没有一点骄奢之气。道德学家们会说‘本当如此’,可是从来都是知易行难,有几人做得到自己当做之事?所以,我很尊敬你。”
“……”好受用,心花怒放呐……咦?
织罗也发现自己捧在手中的薄荷草突然开出了乳白色的花儿,道:“你的功力又增强了吗?仅凭念力便可做到这一步?”
“或许如此。”她扬唇嘻笑,“我只需要心花怒放,外面的花便也随着开放,很方便呢。”
织罗瞳底涟漪暗生,道:“你的姿质足以令你成为超越春之神的存在。”
她敬谢不敏地大摇其头:“我只要有老爹老娘陪着,老狐狸气着,查呆呆欺负着,就已过快乐过宇宙间所有的神仙了,不需要锦上添花。”
织罗眸光一闪:“你找我,就是为了和我这句话吧?”
“看呗,我们果然隐瞒不了彼此。”秋观云笑颜微敛,正颜道,“老狐狸告诉我,后面能否顺利度过,能否占据主动,端看你和我的意志抉择。我只想要我原来的生活,织罗也是吧?”
织罗浅笑:“我说过,我对自己目前的生活很满意。”
“你相信我吗?”
“如同相信我自己。”
“不介意我在你身上做一些文章?”
“悉听尊便。”织罗推开衣袍,伸出洁净手臂。
秋观云淡哂:“这就够了,我要的就是织罗的这份坚定。”
织罗稍加沉吟,颔首:“如果一定会有那一日,请做你所有能做的,不必有丝毫顾忌。我宁愿化成泡沫消失于这个世界,也不想把自己独立的灵魂拱手让出,成为任何一方的附属品。你明白吗?”
秋观云微愕:春之神当年宁可以灵魂的姿态遨游太虚,亦不愿束囿于黑暗内等着有一天或许会出现的恩赐,织罗的刚烈有过之而无不及,难道……
有一抹光点一闪而过,她才要抓住,外面传来娥依诺的声音——
“织罗,观云,快点下来,塞冬正在驱使风沙袭击冥界,我们必须赶去帮忙!”
秋观云嘴儿一抿:帮那只有几分姿色的“阎王”忙,不甚情愿也。
“不好了,母亲,那个呆瓜现在正在冥界!”昙帛含着哭音急禀。
她蓦地立起。
“谁是呆瓜?”
“就是那个查呆瓜,他来回说想去看看这个世界的阎罗殿什么样子,我实在烦不过他,就把去冥界的办法告诉……”
她一手抓起织罗,从窗口直接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