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幻生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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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拼难

黑青着脸的甘哥顾不上没有答话,只管拽着我的纤细胳臂脚踩着尖锐的砾石如飞似的往前赶,好像走得慢了,老大就会指挥着千军万马从后面追赶过来,绳捆索绑了他和我。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是一对一贴心的小肉粽了!

那就走吧,甘哥的力气绝对比咱大上都不止一号了,咱的小胳臂小腿都捆扎在一起,也挣脱不住甘哥的一双有力手臂。可就苦了咱的小脚丫子,刚刚学会适应赤脚走在边城平坦的黄土街道上,一下子又来适应这伶牙俐齿的尖锐石头,天堂到地狱的差别啊!这对小东西如果会说话,还不彻夜黑聚在我的耳朵边警告我:“再这样不待承我们,我们自己就找个人把自己嫁接了!”

可是,这会儿我怎么办?甘哥把咱拖拽得都赶上小孩子的风车转转转了,耳边似乎都有风声雷动了,哪一点儿是我自己能够做得主的事情呢?

也许离着老大的龙潭虎穴足够远了,也许终于觉着安全了,也许怒气冲天的甘哥终于慢慢气消了些,也才扭头看到看过我丢盔弃甲嫩脚都被砾石给百般欺负之后的狼狈之姿了。虽然看不出甘哥有多少心平气和的打算,但至少脚下的大步流星运动,还是渐渐让位给小脚慢跑了,就这还让我的小心肺比平常多了几份不适应。我只觉得有谁拿着大头套在阻隔我自由汲取氧气,我努力张大了口鼻,还是觉得氧气稀薄得厉害。咱啥时候受过这等洋罪,国破家亡的那夜,咱只是多担了心,心脏有些特别特别难过,至少咱的呼吸还是自在得多,想呼多少气,想吸多少气,也没有人管得着咱吗。这会儿,怎么连不掏钱的氧气都变得贵重起来,好像我不拿个十两八两黄金,就要把我自己给憋屈死了不成。

明明没有什么特别危险,至少在我看来,这地儿还安全得狠着哩,有老大在这里,你们再怎么不和,老大就会铁心对你下毒手,你们不是很合得来吗?你的话老大不是一向照单全收吗?可是,甘哥怎么就骇唬成这样,好像老大真化成了吊睛白额斑斓猛虎了似的。

甘哥不说话,咱也不敢问。男人的脾气都是那种五黄六月的鬼天气,说变就变,十个女人九个把握不准这会儿的男人是喜是悲,是乐是哭?你紧巴巴去问,他不仅不告诉你,还会恼怒地斥责你:“多事儿!”你铁了心不管不问的时候,他又追着你的身形话长话短地和你拉扯着,“这事怎么办,那事那样办行不行?”

离了那幽深得看不见根底的洞府老远老远了,甘哥这才彻底站定了,可是脸色依旧铁青铁青,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铁青,那种立刻就将人吞下去的铁青。真是骇人!看来这事果真不是小事,大约离那种诛灭九族的事儿都不远了。

我不敢说话,我要等着甘哥开口,这家伙开口了,咱才知道今天这一番慌张热闹的根源在哪。男人嘛,都是一个德行——脾气好的时候,凡事好说好商量,一旦发起火来,拳打脚踢的,还不是什么大麻烦,最厉害的,他能把老天给捅个大窟窿。

这样的事例,咱在咱家里看得还少吗?京城就要破的时候,咱爹天天都在发火,每天不砍杀几个亲近的人,好像他就永远睡不醒了似的。发吧,使劲发吧,男人嘛,发发脾气,什么事儿都好了。

“咱搬家!!”甘哥的牛眼珠子通红,吐痰成钉地说。

“搬家?往哪儿搬?”虽然乞儿们四海为家,可咱在这儿稳扎稳打了这许久,势力范围都出来了,老大以下的乞儿们看见了,谁个不认认真真陪个笑脸,然后恭恭敬敬叫个“甘哥”。偶尔有好吃的好喝的,咱还没有张口,先争着给咱俩送来。等我和甘哥大快朵颐地吃过拍拍蓑衣走过了,他们才敢将已经吃了半口的粟粟卷儿吞咽下去。到了别家的一亩三分地,甘哥,你还有这权威吗?

再说了,你知道我来干嘛的吗,就要搬家?咱找咱娘舅来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招呼咱搬家。你是咱的什么人,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你搬家,天南地北地流浪去,我可没有做好这个心理准备啊!要搬自己搬去,赶明儿我就去王都撞大运去,兴许就和咱娘舅走个对面,咱一口娘舅叫去,娘舅应承了,咱的好日子不就来了吗?

“搬!”甘哥依旧铁青着脸,好像已经洞察了我小心肝儿里的八八九九似的,语气直接得叫我胆寒。从眼底迸射出来的冷漠差点儿吓傻了我,那里面无一例外都写着最后通牒:“搬家!搬家!”

“搬就搬吧……”看着这唬人的鬼阎王,咱只有屈服的份了——娘舅就搁在那里,想也跑不到哪儿去。咱现在还小,见了娘舅别立刻犯傻,被娘舅的卫兵们当做刺客给糊抓起来,一句娘舅还没有叫出口去,就给娘舅灭了,实在啊,不太划算!甘哥不让咱搬家吗,咱就搬去,等歇过两年,咱出落成大人了,娘亲的事儿相必也传给娘舅他们知晓了,咱不去找他们,娘舅兴许还着急来找咱的时候,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做个还珠格格了!

说是搬家,其实要那么大动静吗?一个丐儿,该有多少属于自己的东西,人家老夫子搬家还有些自己的文书要活动活动,咱有什么可以搬的?有用的嘴和腿,咱随身带着,最关键的手和胳膊,就在咱一起捆绑着,顶天了,就是将讨饭的那个要命家伙什,那只破陶碗捧在手掌心跟着一起走路得了。没有这东西,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下次再有好心人施舍咱碗热腾腾稀粥的时候,咱也可以这样奉承他:“好心人呢,你的粥真好吃,放在破碗里都糟蹋了,这样吧,你直接将稀粥灌在我的脖子里得了!”

拎了唯一吃饭家伙什的甘哥,还是一路不说话,好在也不再强扭着我的臂膀不放,我的小脚丫子总算有了能够行动的自由权利——难得啊!那又怎么样,这家伙的脚丫子撩起来跑得可快了,要我一个人在后面紧追慢赶,总也不是什么好事。我还是了解明白了好。

“甘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呢?边城这地方多好!”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绝对是加倍陪着小心和这家伙说话,这驴家伙不晓得从他们老大那里吃了咋样的枪子儿,见谁都想嗵嗵来上两梭子才过瘾似的。

“好好走你的路,又不是个女人,哪里恁些啰嗦话。不说话没有人把你当哑巴给卖了!”就这,还是触怒了这顺横都不讲情理的玩意儿东西。

我那个气恼啊,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女人,我就是爱管闲事怎么了。不服气的话,咱俩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好了,你过你的独木桥,我找我的娘舅去,看谁能够早些混来幸福日子,哼!

“白弟,生气了?”这家伙果真是个属驴的家伙,一见我老和他不理不睬,还净在后面找机会逃脱的样子,这家伙就惊恐,就自己来和我说好话。

咱才不搭理他,咱索性小胳膊一扬,小腿搅拌得利索,居然跑到这家伙头前去了。

“真生气了,咱哥们儿的,多大点儿事啊。你别走那么快不行吗,咱俩慢慢走,我把什么都告诉你!”这家伙唤不回我的回头率,果真自己对我赔着笑脸说话了,还离我最关切的话语不远了。

我不理会他,可是,往前蹭蹭只蹿的脚步似乎还是慢了些,我不能漏过他的知心话——说到底,我还是最关心他和老大究竟在探讨些什么,是不是和我有关,和我的关系到底大还是不大?他们为什么吵得那么厉害,这家伙为什么扭头就走?

“唉,不知道怎样给你说起……”甘哥长叹了一口气,可是瞧瞧我没有多大反应,又不得不和我拉呱拉呱,“你太小了,这大人的事情不想叫你知道,你偏偏非要知道,可不难死我了!”

我呸,你大人,咱俩没有攀比过,你怎么就知道你岁数准比咱大呢?你真比咱岁数大,怎么和咱个头差不多大,还没有咱玉树临风呢。还是别装你的老大风采了,有话直说,有那个快放,不放,我自己可要与你分道扬镳了。

“老大不是中原人!”甘哥努力咽了好些口唾沫,才终于简短地吐了这样几个字。

“不是中原人?真的?”甘哥的话一下子就揪了我的心肝儿,咱这辈子谁都可以原谅,就是这些不是中原人的家伙除外,咱爹可是被野蛮人突突的,咱娘可是被嗜血之徒掳走的。我不止一次在梦里发誓,这辈子有本事了,立誓要杀光所有的野蛮人。

原本这消息,我在见着老大的时候,作为女人的第一感觉就知道这老大与中原人有着本质区别,没有想到,经由甘哥说出来,这消息还这样让我震惊不止:“野蛮人……杀!杀!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