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幻生轮
6832800000040

第40章 名难

“王妃,您往里请!罪民宅中场地狭小,活动不方便,还请王妃原谅则个!”这就奇怪了,老爷明明是三小姐的亲爹,可老爷慌慌张张跑出来的时候,未曾见着三小姐的金面,先规规矩矩跪在砖铺的匝道沿上,等着三小姐且行且走到近前的刹那,先咚咚给自家闺女叩了几个响头,还满脸的诚惶诚恐,连三小姐的下巴颏儿在哪儿都不敢看的恭敬。

这真是骇人听闻的奇谭了,莫非真如传说中的那样了——耗子把闺女嫁给了猫咪,猫咪心满意足之后,二天早上猫咪睁开眼来下的第一个命令居然就是命令自个儿的新媳妇:“去,把你的爹娘抓来,我要开荤了!”

“爹娘不必这样,又不是在大王的朝堂上,一家人不必拘礼,赶紧起来就是!”老爷的举止慌得三小姐的眼泪都出来了,一面叫人赶紧搀扶亲爹亲娘,一面幽幽地埋怨,“自打进了那个大院,连见自家爹娘的一面都恁难!还不如小门小户的人家,生活艰困些,至少一家人天天总在一起日子过得还能更开心些!唉,宫门深似海啊!”

三小姐的小小眼泪,慌得老爷再次扑通跪倒在地,稀疏的花白胡子差点儿和道牙有过亲密接触,口中连称罪过罪过:“王妃千万不必这样,大王和王妃对罪民的眷顾,罪民就是肝脑涂地,也难报其中的万万分之一,还请王妃多多珍重凤体,好好伺候我王,勿以罪民夫妻为念!大王好了,罪民一切就好了!”

三小姐的朱唇启了又启,还想要说些什么,看看面色苍老的老爷,跪在旁边战战兢兢的娘亲,还有一大群曾经和她欢天喜地做游戏的姊妹兄弟,这会儿都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三小姐剩下的客套就说不出来。一摆手,早有随侍的太监趋步上前,任由三小姐嫩笋似的手指轻轻搭着,莲足轻移,缓缓走下十六抬大轿来。

相当年,咱就是大院内外知名的美人坯子,看到咱的人没有不啧啧称赞咱的肌肤真像上好的珍珠磨粉现做的。如今看看三小姐的玉腿,咱真的彻底拜服了——真是山外青山楼外楼啊!下轿的瞬间,三小姐华贵的百褶裙下露出的那节白白嫩嫩的玉腿,唉,美得真是没法形容了,那简直不是劣质的珍珠可比的,直接就是最圣洁的白雪冰水的化身啊!就那么白,就那么纤尘不染,好似就不是人间的浊物能够生产出来的。亏得老爷那般龌龊不堪,生的闺女咋这般水灵,总不会是借种走私来的品种吧?

三小姐的身上真香啊,那香味隔着几米开外,先自一步征服了你的鼻息,不由得你不发自内心地慨叹:“真香啊!”那香绝不是那些人造美女劣质的后天这香那粉可以弥补的,连作为同类的咱,都不由得心旌神摇了。

“王妃慢走!家里的道儿比不得宫里,宽手宽脚的,一水儿的平坦。咱这儿净是些坑坑洼洼的浅坑,王妃千万要慢些,再慢些,磕着闪着玉体,罪民担待不起!”三小姐头前走着,老爷跟屁虫一样在后面步步相随,小碎步紧走着,还把保养得超好的胳膊向前努力伸展着,总在担心三小姐一个趔趄会跌倒在地摔成豆腐那般粉碎的样子。老爷连平整的砖铺路面都不敢走,全忘了自己的脚下跌跌撞撞的,只在道牙外面磕磕跘跘地走。

哎呀老爷,你说反了吧,三小姐走的那才叫星光大道,你走的这才叫坑坑洼洼。都是一家人,说话不要那么虚伪好不好,要是传出去叫外人知晓了,可不指着你的脊梁骨子唾骂:“这老东西,太虚伪了吧!连跟自家闺女说话都云山雾罩的,跟别人说话,还不跟说天书似的!你懂个?”

“王妃,自打你出阁以后,咱家里要说变化那肯定是有的,你的兄弟姐妹们自然都长大了,小一辈的侄女侄儿自然添了不少,连老十都成了大姑娘,隔几年都可以出阁了,到时候还要仰仗王妃给她选个好人家。”老爷一边尽职尽责地充当保护伞的角色,一边和王妃聊聊家长里短。

“当然,王妃的闺房可是一点儿没变,连王妃小时候最爱吃的石榴,我年年都给你留最好的一大半儿,洗净了等您回来!”许是听到三小姐说什么不同的主意了,老爷赶紧做着最后的补充。

“哦……”三小姐淡淡的应着,听不出多少喜怒哀乐的成分。似乎,还很有些伤感,刚刚没有说完的伤心又加倍涌来,“小户人家吃得差些,住得差些,好歹总是一家人在一起。自己最落寞孤寂的那几天,那个有名无实的男人在哪里呢?还在和别的女人拉拉扯扯,勾连不清吧。”

三小姐的低落士气,很快就传染给了周围那帮衣着华丽的主子们,老爷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在后面跟得更加紧凑,和三小姐裙摆的距离几乎可以毫米记了。其他的那些个人更是个个骨嘟了小嘴儿,连大气也不敢出了。一场三小姐华丽丽省亲的大喜剧,眼看就要上演成无序的哑剧了。

一行人路过咱身边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同情,还是可怜的意思,在一行人鱼贯着就要大模大样地越过咱,跨进老爷宽大的会客厅的时候,隔着随侍人群稠密的封锁线,咱看见三小姐的美目很是往咱这儿很是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好像很关心的样子。为啥?三小姐大约很奇怪吧,谁的盾尖像咱一样剑指蓝天,正面朝地呢?

或许,是咱多想了吧。三小姐,高高在云朵的三小姐怎么会相中咱这样一个地位低下的丫鬟,还是被以那样的姿势颠倒着捆扎的有罪之身,正等着老爷进一步的捶打发忿呢?三小姐这样看我,实在是深宫里久住的王妃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等稀奇吧——拿人就拿人,打人就打人,为什么一定要将人上下颠倒了才开打呢?

“姑奶奶要洗面水呢,你们赶快送来!都给我听仔细了,干活麻溜些,别等老爷发火的时候,一个人都不落好!”一行人刚进厅堂落座,老管家就颠着老脚片子出来吩咐。

一向总比咱乖巧,总能迎来主人上下赞赏的嫣红就低了瘦小的脑袋,端着比她身子大几号的精致陶盆去给三小姐送试了几次,调了几遍,水温刚刚好还加了牛奶的洗面水。这是一种待遇——至少咱这样不讨人待见的嫌疑人,肯定是没有资格近前伺候这位高权重肩负一家幸福的三小姐的。

“我说你们都怎么回事儿?焉了吧唧的,老爷养你们干啥子吃的,你们怎么连个洗面水都兑不好?还不赶快给换去!”嫣红的马屁总算拍到了马蹄根儿,刚进去三两分钟不到,就给老管家连吼带骂地赶了出来,洁白的洗面水洒了一身一地儿,弄得好像厨房的大师傅了,嫣红也不敢埋怨,头垂得只差要勾在脚脖那儿了。

轮着嫣绿了,嫣绿的洗面水可是上赶着兑了新鲜的蜂蜜,新鲜到蜜蜂前脚刚走,老爷后脚就派人摘了蜜蜂的老巢取蜜。那水,也不是从土井里随便淘换上来的,也不是随随便便接了天上的无根之水——滴滴都是那些没有笈竿的小儿女打早晨的荷叶上新采下的露珠。

对采露这等大事老爷向来重视得很,采露那天早上,老爷特意早早就起了床,在庄里的打鸣鸡还没有之前,就蟒袍履带地把自己收拾齐整了,然后才唤起那些昨夜黑仔细挑拣验收过的真正处子之身在院门处站定训话:“啊,你们,知道这露水要采给谁吗?告诉你们也没有打紧的事,这露是要采给咱家的姑奶奶享用的!你们都要给我仔细了,小手给我洗干净了,哈欠喷嚏鼻涕都给我把严了,连那不该放的气流都给我夹紧了,一点儿不许污染这水露!”

这还不算,老爷早吩咐好伙房给咱烧好大锅大锅的开水,命令那些力气过人的老妈妈将那些小儿女一个个扔到水盆里认认真真洗涮过一番,还用上了洗衣时候都舍不得多用的皂角粉。老爷只管在旁边接二连三地督促:“洗净些!再洗净些!”洗完了,又给穿上了订做的新崭崭土布衣服,穿上了新崭崭的土布鞋——要是没有这样兴师动众大张旗鼓采露的机会,这些可怜人家的小儿女怎么会有机会这样穿新衣戴新帽呢?

衣服是新的,身体是新的,连白浓浓的米汤都是伙夫们现磨现做的,绝不会有隔夜的麻烦。那些伙夫更是百里挑一拣过的:离过婚独身一个人的不要,女人身体不干净的不要,女人作风不好的不要,死了父母的不要,父母体弱多病的不要,儿女不全的不要,就连儿女不识字的也不要……

这样的优良待遇,这样劳心劳力的准备,就为了三小姐省亲这一光辉灿烂的时刻,就为了让咱家的姑奶奶,大王的十八妃子过上不一般的生活。

能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