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幻生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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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偷生

房间里忽然特别安静下来,只有那盏悠悠忽忽的油灯芯在啪啪地爆着灯花,咱的心又簌簌高吊了:“妈呀,千万不要爆炸啊!现在房间里可只有我一个在这儿装死啊!把我爆死了,怕是连个见证人都没有啊!”

“妈呀!”这状况立刻让咱惊叫不止了,都说这花花世界无限无限美好,咱还要留着这条小命多看几眼呢。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跑呗!为了逃避这烟消云散还不被人知的悲惨一幕,咱立时三刻从咱娘大床旁边的小床边坐了起来,坐了起来的咱稍稍愣神,就赤把着脚,顺着亮如白昼的路灯赶在咱爹会客的客厅院里。这些路灯装模作样在这儿好多年了,从来就没有这样整齐地开放过,连过大年熬年夜的时候也没有整齐绽放过。看来今儿这客真是高贵,高贵得无以复加了。

咱爹门前的人群好密集,全大院的男女老少都来了吧。你的云鬓还松散着,披头散发的,是不是刚刚猛烈运动过,收拾都来不及?你的外套怎么穿了个翻过,是不是睡到迷迷糊糊了,被惊醒的时候穿了媳妇的花内衣?你的鞋子怎么没有穿,你不知道咱爹不是最忌讳谁谁谁不穿鞋子了,你走路老那么轻手轻脚地,想吓死谁不成?可是,所有人全忘了这外在的衣着,一门心思全在灯火通明的客厅当间呢,连我蹑手蹑脚地都来在三哥三嫂的背后了,他们还没有察觉,还那么亲昵地手心箍手背呢。咱想象不到,在夜黑的床上,他们会有更加无以复加的做派啊。

咱已经偷偷呆呆地站在人群背后许久了,依旧没有啥人注意到咱,好像咱就是不复存在的空气似的——不对吧,就是一口浑浊的空气不恰当地存在着,也有人捏着鼻子露出厌恶的语气埋怨:“谁放的?怎么会这么臭!”

也好,悄无声息的不存在的咱正好神不知鬼不觉地挨着三嫂他们听客厅里时不时传出来的零星炮火。那炮火忽而炮声隆隆,都赶上万炮齐鸣那样壮观了,忽而只剩下蟋蟀接头那样窃窃私语了。你们这叫暗箱操作,懂吗,暗箱操作!

“不行!不行!我大儿子绝对不能去当兵,长房长孙的,我百年之后谁来给我扛素旗!不行,绝对不行!这事儿不行!再说我的孙儿还那么小,我儿子丢在战场上,谁来给我养孙!”这肯定就是咱爹那个急嗓门了,不是说有理不在高声吗?你以为你那么大嗓门,你就是这世界最有理的人了,那这样说,土地爷岂不是天下最有理的人,人家单是咳嗽打个喷嚏都是火山爆发了。

“小七也不行!媒婆都来报告过了,下个月初六就是结婚的黄道吉日了。如果小七一去回不来,那岂不要我没有过门的儿媳妇一辈子都一个人过吗?不行,绝对不行!”咱爹真是心善啊,连未过门的儿媳妇单身都想得这样稳妥。

“老十一吗?更不行了,老爷你瞅瞅这不是就在这儿站着,你看看,个子还没有桌子高,甭说打仗了,就是叫他独独拎起一杆长枪都困难,还能打仗吗?”咱爹真是好人呢,替十一弟开脱的话语叫你不同情都不行!还怕县老爷的同情不够给力,直接就打起了亲情牌,“老爷啊,您说咱俩多少年的交情了不是。我的这些个儿子大的大了,小的小了,您就手下留情,给他们留条活路不成?要兵还不容易,那些个奴隶家里,哪家不是三两个儿子,你就是随随便便抓取两个,不还有一个可以作为种子存在着吗?何苦为难咱呢?坏了咱俩的交情事小,就怕以后谁还敢和老爷走得亲近呢?”

说得真好,顶顶好,以至于咱都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了啊:“爹啊,你拿出一半儿的好脾气对咱,咱也知道那个叫啥投桃报李的,咱还不立刻躲得远远的,再不来干扰你和咱娘的好事情!”可惜,这念头比异想天开都难。

“什么大王不大王,圣旨不圣旨的,大王远在天边,好些事情他老人家只管你把兵丁凑齐了,他管你挨家挨户摊来的,还是都算在奴隶们头发上呢?哪次不这样?没有个啥大不了的,不过咱多破费几个铜板,简单安顿一下就是了!”咱看不清咱爹的表情,咱唯一明白的是,咱爹肯定在暗自得意:“有钱就是好啊,任个小性,指挥磨推个小鬼不是简单得狠吗?没有钱,小鬼推磨都不行!”

“啥子不行,你老说不行不行,哪次咱们不这样做?怎么轮到这次就不行了呢!我的这群儿子哪个不是这样躲过来的,你的那些个儿子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咱爹说得好激动,感情这上前线拼命的果真不是谁家的公子哥,都是那些家无寸缕的奴隶在替老爷们卖命。也难怪咱大王老不停地征兵啦,收税啦,开拔啦,指望这些没有根本动力的奴隶崽崽们替老爷扛枪卖命,你等着天上掉雪花奶酪吧。还想打胜仗呢,不把大王的宝座丢了都对不起谁似的。

“你也别这样吓唬咱,咱也不是被吓大的!我怎么听说邻庄的老何家一个孩子都没有少,全都在家里好好待着呢。你的那些儿子们不也照样该逛街的逛街,该遛鸟的遛鸟,屁事没有。就因为他家有个姑奶奶做过三王妃,那又算个鸟差使,咱家二大爷不还当过司空吗。论权力,他家姑奶奶不就会赔着大王睡睡小觉,撒撒小娇,顺便给大王添一半个接班人。咱家二大爷那可是一等一的实权派,跺跺脚整个王宫都摇三摇,说句话连大王都给七分面子,他们行吗?”咱在人群最末尾,都能感受到咱爹从里到外的自豪神气。

“什么,还是不行?怎么会不行,难道我说了半天就跟和墙打招呼了一样!”我想,咱爹的肥脸准涨成了紫肝色——咱爹的口头禅常是,“咱在王城可以平趟,咱在这儿跺跺脚大地也要抖三抖!”现如今,就为了个小小的兵役,咱爹说得好言都可以车载斗量了,居然还没有效果。搁在谁的面前,谁能善罢甘休呢。

果真,再出言的咱爹语气就恼怒得几乎可以指挥得摧枯拉朽一往直前的台风了:“说,不就一个小小的兵役吗。你左不同意右不同意,那今天咱俩倒要好好说道了。为啥你不同意呢,嫌咱的礼小。那容易得很,只要你不要和我扯那些芶芶秧秧,一句话,要多少银子这小事才能摆平?一百两、两百两……还是三百两?”

“娘啊,咱家这样有钱!怪不得咱爹的新媳妇层出不穷,都可以赶上一个加强排了!”咱爹的豪迈,都把咱的舌头都勾连出来,怕热的狗狗那样缩不回去了。三百两啊,咱的兜里揣两三个铜板咱都高兴得睡觉都可以笑出声来了,这三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全部换成铜板,可以堆多大几间房子,怕是把咱家的后院都堆满了吧。

“什么不是钱不钱的事儿,人家都说有钱可使磨推鬼,还有钱办不来的事情吗?要多少钱你直说,要命没有,要钱咱绝对好商量!快些说吧!说了你好回家,咱好睡觉!”咱爹这个土豪,今天全忘了素日的谨慎,“娃们呢,这钱财乃身外之物。出门的时候,可不要露白啊,被贼小子盯住,你多少钱都不够人家收拾的!”

“真的不行?真不行?唉,我说你咋这样固执呢,放着到手的白花花银子你不要,非要听大王的诏书搁那里瞎掰呼。你说说大王在哪里,你见过吗?我见过吗?不就是个兵,咱好歹对付一个多好!兵也有了,荷包也鼓了,你为啥那么拗呢。”咱爹真是失望到极点了,从来没有过的失望。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县上非要抓壮丁!我不要去吗!我不要你去吗!”三嫂扭动着腰肢水蛇似的匍匐在三哥的身上,顾不得周围复杂的眼光像刀割火烧似的。

“要不,你先出去躲躲吧。这会儿的壮丁看来是抓定了,再不走,被县老爷抓去可是真个回不来了!娃还那么小,我可不想娃刚回喊爹,你就不见了踪影!”是二嫂吧,你的口气说得太严重了吧,不就替国家扛枪守边防吧,哪有多大危险?你不当兵我不当兵,谁来保卫祖国谁来保卫家。

“儿啊,叫娘好好看看,真要是挑中了你,咱娘俩可是见一面少一面了!啊呀,我苦命的儿啊,下辈子投胎千万不要投在这小户人家,你爹没有本事,连个兵役都脱不掉!还是大户人家好啊,吃好喝好还不担心当兵服苦役!啊呀,我的儿啊!我的苦命的儿啊,你娘的命好苦啊!”喂,这是谁呀,啥事还没有撇上几撇,你号什么丧?

找抽是不是?唉,这世界,真还有这样不晓得深浅的家伙,死人都被你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