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太太啊,哎哟哟,你们不晓得啊!太守府门口的那个人真叫一个多啊,人山人海都形容不过来,简直就是人的海洋!”媒婆还在那里可劲儿嘚啵嘚啵嘚,“哎呀,咱也不怨能谁啊,谁叫咱去得晚呢,从咱这旮旯出发,那得多远啊!咱又没有银子坐轿子,就凭着老乞婆的两只小脚一寸一寸地丈量过去,可不就得晚了!一路上,咱那个脚不沾地啊,连汗都没有顾得擦,连茅厕都没有顾得去。对了,太太啊,府上的茅厕在哪儿,我赶紧得去方便一下!”
啊呦,我说你这个懒驴屎尿多的媒婆,有话你就好好说,有屁你就快快放,像你这样说一句放一半的,是不是打算要把你的臭烘烘闷屁带回家自斟自饮呢?真要吃坏喝坏了,可不能埋怨咱娘找你跑腿把你累傻成这个样子的。
可是,咱娘不这样想,咱娘的表情可是殷勤了:“哎呦,是这样啊,真的委屈老夫人了!茅厕啊,在这边,走走走,我亲自带你去!”哎哟哟,老乞婆啊,你的待遇可是一等一的高啊,咱娘啥时候亲自去过茅厕,有了排泄要求的时候,早有丫鬟嬷嬷殷勤伺候着,还要亲自去茅厕吗?你可得好好干活了,千万别对不起咱娘的热情啊。
从茅厕开心过后的老乞婆前脚刚进屋,跟手就有蔡嬷嬷端过搀兑的不温不热刚刚好的洗手水进来了。老乞婆的爪子刚一入水,立马惊喜到狂叫了:“哎呦,真大户人家好啊,连洗手水都是温的。哪像咱小户人家,数九寒天,还得打破冰水洗手!”
老乞婆才把红兮兮的脏手搁咱家展尜尜的毛巾上濞净,蔡嬷嬷早递过一个精致典雅的白瓷瓶。蔡嬷嬷几乎受宠若惊了,红着脸连连摆手拒绝:“我不吃杏仁露!那东西酸牙!”
“什么杏仁露!润肤膏啊,护手的!”蔡嬷嬷很看不惯老乞婆没有见过世面的下里巴人模样。要不是咱爹和咱娘都在跟前,蔡嬷嬷还不早把嘲笑的话语放射了,“丢人呢,连润肤膏都不识得,亏得你还总吹嘘在大户人家走动过!”
“哇呀!好香啊!哎呦,涂在手上这些裂子啥的都没有了,真好!”这老乞婆的表情真的太夸张了吧,那些深深的小溪一样的裂子咋那么容易就好了。要真那么容易,这药不就是比太上老君的仙丹啥的还管用啊,问题是,太上老君并没有炼出仙丹出来啊。
刚把自己安放在厚重舒适的太师椅上,老乞婆的甜嘴话儿又夺口而出了:“哎呀呀,太太家的茅厕真干净啊!真可比俺家的厨房都干净,刚进去的时候,咱都找不着厕道,还只以为钻到了哪个小姐的闺房里,就是已经蹲那儿了,咱吓得半天都解不出来!也真是大户人家,瞧你们茅厕的气味儿都香喷喷的那样好闻,就是把俺家的待客宴席端到里面吃,客人还吃得兴高采烈的!”
老乞婆有你胡说吧,你家的厨房真这样埋汰,那怎么着呢,是不是以后这间茅厕就免费租给你家专一用来招待贵客吧,也不收你多少租金,就借你嘚啵嘚啵的金口向外多宣传我家的茅厕干净啊:“哎呀,人家的茅厕那真叫一个干净,我在里面吃了一顿丰盛的大餐,居然不晓得这就是人家的茅厕!”
“坐,请上座!茶,献好茶!”不晓得老乞婆说着了咱娘的知心话,还是把咱娘恭维得就要到天堂参观了。总之,咱娘玉面大悦,直接就给了家里上上等客人才能享有的待遇。那碧螺春可是咱家的宝贝中的宝贝,连咱爹熬馋不过了,也只得着三几片给解解馋。
老乞婆瞪着兴奋莫名的鱼泡眼像模像样地嘬了一口香气四溢的碧螺春,连声赞美好喝之余,这才接着浪费了许久的话匣子往下讲述她的故事:“咱站在黑压压人群的后头,只能看见人们觥筹交错的后脑勺,连太守大门口的石狮子都给瞧不见。咱那个后悔啊,早知道太守家的生意这么好,咱昨夜黑就是不睡觉,太阳才空空落下地咱就起身,说什么也要排个第一第二去。现在落在人群的后面,就是小姐再有仙子般的花容月貌也枉然,咱指定到后天也见不着太守的金面啊。哎呀,人真多啊!瞧把我一身汗湿的。”老乞婆似乎还沉浸在当时的氛围里无法自拔,还止不住用她虽然臃肿,却遮不住岁月深深雕刻过后,留下犁铧勾勒痕迹的糙手揩额头并不存在的虚汗。
“老夫人受累了!老夫人受累了!”咱娘满脸深深的歉意,身子微微离座向老乞婆表达她的感激,又立刻吩咐下去,“去,你们去几个赶紧到咱家的仓库里去,拣几件上好的新绸衣服包裹包裹给老夫人送家去!”
哇呀,娘啊,你真大方得狠呢,还不晓得这老乞婆白口黑牙的瘪瘪嘴儿说得真真假假呢,你就这样慷慨。不就挤湿了一件布衣吗,赔她三钱五钱的就行了,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吗?她在家上地割麦打禾锄地扬场,回家喂孩子洗尿布刷碗喂猪,哪样活她不干,怎么偏偏到咱家就娇嫩起来了,怕是猜着咱娘的菩萨心肠好欺负了。
“谢谢太太!谢谢太太!太太真是个大善人,菩萨心肠慈眉善目的,怪道生个小姐都这样眉清目秀的,漂亮得紧儿。咱家那个儿子也该娶亲了,要是能够娶上小姐这样漂亮的,祖祖辈辈就是供在香案上磕头烧香也值了!”
哇呀呀呸,咱娘是叫你给咱找个如意郎君的,你咋惦记着把咱和你家土蛤蟆一样的混小子放在一个档次上比较呢?你这叫什么,说你假公济私都是便宜了你,你这典型的空手套白狼啊!你想和黑心烂肝眼儿的开发商比较吗,你有那样的过硬后代台吗?不说你一亩地圈不来,十亩八亩的,就是把你全家卖上三回五回的,也不够官们儿剔剔牙缝的。
谁知,咱娘答应得那叫一个利索:“哎呦,老夫人想要媳妇,这容易的很,只要你把咱这档子事办得妥妥当当的,这事好说得很。看看这里俏模俏样的丫鬟没有,大手大脚的使唤丫头多了去了。只要你楞得中,随便你捡一个回去做你媳妇就行了!”
哎呦,娘啊娘啊,咱爹做生意走南闯北地挣几个铜板也不容易啊,瞧瞧你这大手大脚的抛撒吧,直接不是浪费,简直就是拿大桑叉往外挑啊。咱爹再有能耐,也架不住你这样坐吃山空啊。这丫鬟,哪个不是几十两百十两银子买来的,这样白送给眼泪屎儿总在眼角挂着的老乞婆,这买卖咱爹可是亏大了。
“谢谢太太!谢谢太太!我越看太太越像观音大士,不,简直就比观音大士还仁慈!观音大士咱见过,方鼻大口阔脸大腮的,哪有太太这样好看的观音大士?娥眉粉黛的,到现在还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胚子!”这老乞婆果真是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摆明了要借着咱娘的慈悲心肠来挤兑咱娘。
“是吗?别这样说,观音大士长得多清朗俊秀的,咱咋能比得上人家?旁人听见了要笑的!”咱娘低眉顺眼瞧了瞧在一边咕嘟着嘴儿的咱爹,腮边的红晕就是再用三二斤胭脂膏也涂抹不出来啊。
“谁说的,得空我央求哪个画家给你画一幅像,咱拿回去就挂在咱家堂屋正中央,来客谁敢说不比观音大士耐看!”老乞婆拔拔着心口担保。
也就话归正传,接着描述她在太守家的奇闻奇事:“太太,咱看看形势不对,这样下去,咱白跑一趟是小事,可怜人家有的是力气,有的是时间,就是没有钱。关键是,时间耽搁得长了,岂不把小姐的好姻缘给耽搁了。那是大事啊!咱跑这么老远赶来,可不就为了小姐的事儿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咱娘微微含笑,就算对老乞婆命运的大支持了。
老乞婆得了这鼓励,还不可劲儿掰惑:“咱那个焦急啊,可比上了龙套的野马都焦急。咱围在人群后面叫驴似的转来转去,一直想找个合适的人缝挤到人前去,可是没有招儿,这人群挤得,连个蚂蚁想爬进去都难。咱身上那个汗啊,到现在都没有干过!太太,你猜猜怎么着,知道啥东西揪了咱?”
咱娘颔首,咱爹的眉毛可就皱紧了,不是咱娘的权威罩着,咱爹宁愿溜到城边的地里看人锄地玩,也强似在这儿接受这老乞婆的凌迟处死。
老乞婆像极了醉酒上性的那样君子一样,完全立足于自斟自饮的深啄浅抽:“哎呦,你们不晓得,兜里几个不多的叮当作响的铜板这会儿救了咱!咱也是心眼一动,咱从兜里掏出那几个非要到外面活动的铜板,高高抛洒在空中,然后大叫一声,‘太守家撒钱了,都快抢钱啊!’”
“叮铃叮铃的响动过后,人们一窝蜂地找那几个铜板,密不透风的人群就有了骚动,趁这机会,咱赶紧往大门的方向跑……嗨,这是就成了!”老乞婆似乎很得意自己的灵机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