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约定
“葛威,我过分,哼,我过分。我值班的时候,你和葛菲轮流,几乎一个小时一个电话。你一来就嫌弃东嫌弃西的。我对你来说,是什么?就是女佣吗?”
葛威看了蒋爸爸和蒋妈妈一眼,低声道:“我不是要和你吵架的,有问题咱们回家说。”
结婚后,葛威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工作,这期间蒋小书只见到过他两次。
第一次是她去给葛爸爸送汤,在医院的走廊上碰到的。当时他带着一群人边走边说,似乎没看到她,害得她呕了半天气。
第二次她等着葛爸爸化疗。也是和他匆匆见上一面,冰山一样的脸,臭得要死。想上去跟他说话,都臭得人懒得动。
没有婚纱照,没有蜜月,不在一起生活。好,这些她都认了,毕竟是葛爸爸生病期间。但是他葛威万不该,每次葛菲不想照顾葛爸爸的时候就打电话让她去。给葛爸爸煲汤每次都两份,一份给葛菲喝,凭什么。
是的,她受够了,受够了被他自认为自己就该卑微地爱着他。任凭他开心,随意使唤自己,就算是只马儿,你也得喂它草才行。而自己呢?蒋小书苦笑,新婚之后,到现在他葛威从没给她一个笑脸。活该她欠了他多少似的。她不欠他的,爱他就该欠他吗?
赵飞瞧两人吵起来,忙劝道:“都怪我,不该拉着小菲去,不然也不会这样。”
葛威却冷冷地道:“她闲得了,没事找事儿。”
蒋小书冷瞥了葛威一眼,起身就走。蒋爸爸让蒋妈妈跟了出去,蒋小书站在医院的门口,心情可想而知是多么悲凉。
天气极为阴暗,寒风刺骨呜呜作响。雪花纷飞迷离众人的视线,冬天越来越深了。蒋妈妈站在蒋小书身后,悄声问道:“小书,你要和妈谈谈吗?”
谈?谈什么呢?
蒋小书又次苦笑,回头看着妈妈,问道:“妈妈,你嫁给爸爸幸福吗?”
“我跟你爸爸经人介绍的。之前不认识,认识后也没恋爱,也就这么过来了。幸福不幸福也倒没想过,两个人心在一块儿吧,也没觉得不幸的。”
“我不开心。以前我很嫉妒葛菲,为什么葛威可以那么喜欢她,那么宠爱她。大学的时候,我死活也到南方去,就是想离他们远点。”
蒋小书有些迷茫了,她看着妈妈,眼泪哗哗地流着。哽咽着,继续讲着,讲着她多难过。
“我在B城再次遇到葛威的时候,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后来才知道,葛菲喜欢上别人了,他为了成全葛菲才到B城的。妈,葛威爱的不是我,是葛菲。我恨,我离开B城,是因为我放弃了,放弃对他的痴心妄想,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蒋妈妈无话可说,其实她和蒋爸爸并不是不知道葛威不喜欢葛菲这事儿。可是葛菲妈妈去求他们,希望他们让蒋小书嫁给葛威,这样葛菲才可以安心嫁给赵飞,而葛爸爸才会放心。
“小书,爸妈不该让你来还恩情。你就看在葛爸爸的面子上,再免为其难一阵子。以后离婚,怎么样我和你爸爸都支持你。”
“妈,为什么什么都是葛菲的呢?赵飞就是那个大学帮我很多的学长,他现在竟然是葛菲的老公。妈,你说为什么这么多不公平呢?”
“傻孩子,老天是公平的。你只是没有遇到对的人罢了。”
在背处的葛菲听到他们母女的话,忽然脊背凉了起来,葛菲认识赵飞,可两人平日并不像是认识的样子啊。
之后,蒋小书安静很多,她提议搬去和葛妈妈同住,这样来回照顾葛爸爸也方便。葛威便同意了。
葛爸爸化疗这天,葛家人都去了。一家人都说好听的给葛爸爸听,直到他累了才出去。在医院的长廊上,葛威和赵飞讲着葛爸爸的病情,葛菲和葛妈妈说回家做什么吃。蒋小书只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说去卫生间,一个人站着吹着风发呆。
赵飞瞧她一个人站着发愣,悄悄走到她身旁,轻声道:“一直没有好好跟你谈过,小书还好吗?”
蒋小书没回头,任由风吹着发丝,淡淡地道:“还好。只是没想到学长和葛菲走到一起了。”
“小书,你是不是怪我不辞而别?”赵飞问得游移。
蒋小书却答得肯定,扭头对他道:“没怪。你有你的前程,我有我的人生。其实我该谢谢你的,谢谢你在我最无助的日子里给我温暖。”
过往如白驹过隙,瞬间而逝,人生若浮云飘移,未知才是真理。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只是静默地并肩而立。
蒋小书瞧着葛威和葛菲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葛妈妈,心境灰暗得更甚。她扭头对赵飞道:“我好像外人。”
赵飞笑了笑道:“或许有一天可以成为自己人。”
蒋小书丢下一句“没有或许”,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搀扶葛妈妈回家的时候,葛菲却一把拉开她,硬是将葛妈妈从她手中夺过来,脸色冷硬地道:“我自己能来。”然后,讨好地问葛妈妈想吃什么。
蒋小书真的不想再和她争执,因为她不知道该争执什么,该说些什么。蒋小书翻眼瞧了瞧葛威,对他耸肩笑了笑。
似乎察觉到葛威和蒋小书的别扭,葛妈妈坐了赵飞和葛菲的车,让葛威送蒋小书回家。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这是那日争吵之后,两人首次正式单独相处。蒋小书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等着葛威可能的无端挑剔。葛威并没有挑剔,而是放入一张唱片。两人安静地等待着旋律流泻,歌词唱出悲伤:
Le ciel obscure, la solitude qui nous rends trop de poline
天黑了,孤独又慢慢割着
Le ceour qui brise, a cause qu'il y a veul seulL'amour est partie il ya longtemps que je t'ai vu爱很远了很久没再见了,有人的心又开始疼了
C'est incroyable que je peut vivre comme ca
就这样竟然也能活着……
葛威听着这忧伤的歌曲,脑袋很安静。他记得蒋小书解释那段法语的意思时候的神情,那么专注。他还记得他拒绝蒋小书这份礼物的时候,蒋小书脸上的落寞就如同那金黄稻田里的秋风,扫过自己的心,印在自己的脑海。
每次听到这首歌,都能看到她那张泫然欲泣面孔,却硬生生地作出一个巧笑倩兮的表情。蒋小书微微扬起嘴角,她没想到葛威还留着这张碟片。
大学唯一一次的奢侈,就是到他和葛菲读书的城市旅行。B大的风光真的不错,葛菲也很热情,唯有葛威让她很气馁。
“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不过我很喜欢,曲风带着秋风的味道,有落叶的记忆。”
葛威接过了,翻看了一下,懒懒地道:“盗版的啊。”
蒋小书一下子囧了,这也是她省吃俭用省下来好吧。既然人家不喜欢,她伸手要夺来,笑嘻嘻地:“我也很想支持正版,可是我没钱。您大少爷别将就,我自己收回去,免得……”
葛威又夺了回去道:“送出去的礼物,还夺回去,蒋小书你什么时候这么丢人了?将不将就是我的事情。”
葛威终究还是将就了,蒋小书有些迷茫。她的迷茫不是来自于她的不努力,而是来自于葛菲的无端成功。爱是一种迷信,它需要太多缘分。爱也是一种奢望,它花费太多情绪。
车内很安静,葛威审视着蒋小书。完全未施脂粉的蒋小书,白皙的皮肤更是苍白憔悴,眼眶下明显的黑眼圈,让人一看就知道她应该多日未曾好好入眠了。瞧她这般,葛威竟觉得心有些堵,有些慌,也有些异样的刺痛。因为陌生,所以想要粗鲁却除,故意避免和她单独相处。
蒋小书头扭向另一边,假装没看到。葛威咳嗽一声问蒋小书道:“和我没话说吗?”
蒋小书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弯弯嘴角,轻声道:“说什么呢?”
“你突然很安静,我觉得不适应。”到了一路口遇到红灯,葛威停下车子,伸手握住蒋小书的手,又道,“我没怀疑你和赵飞。”
以前蒋小书是个很乐观,总是被葛威逼着闹腾。她忽然的文静少言,让葛威略略有些不习惯。相对而言,他还是习惯和那个动不动就被他激得跳脚的蒋小书相处一点。
愕然,蒋小书有些不相信地打量着他,略带嘲讽地道:“怀疑又如何呢?他是我的初恋,这是不争的事实。”
蒋小书不是个令人眼睛一亮的女孩。身材穿上合适的衣服显得修长。眼睛画上眼睛涂上睫毛膏才看起来精神。鼻子不塌不挺正常水平。唯一好的一点就是肤质雪白,算得上肤若凝脂。最让他满意的是她那自然而成的及肩的长发,整齐地披在肩后,如今戴上帽子和围巾掩饰住秀发的丝滑。
但是她很耐看的,越看越觉得气质不一般。她身上具有知性美,一种融合著智慧和庸俗的卓然天成。尤其和她相处久了,竟会爱上她那张利嘴,她不娇柔不做作,骂起人来噼里啪啦的,生气起来脸颊绯红绯红,好奇心上来情绪亢奋得跃跃欲试。
被葛威打量久了,蒋小书摸了摸脸颊,小心地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绿灯了,葛威发动车,直视着前方,笑道:“没东西,有字。”
葛威有开玩笑,蒋小书才不信呢,轻哼道:“胡说。”
葛威一本正经地道:“上面写着,我好疲惫,我想睡觉。”
其实葛威并不比她好太多,一样的疲惫和憔悴。
蒋小书小声埋怨道:“你也不想我能睡的好吗?”
虽然是演戏,但是对葛爸爸终究是有感情的。
葛威对她挑眉一笑道:“想我想的了。”
“臭美吧,你就。”
这算是葛威给自己第一个比较正面的关心吧。其实她要的不多,安慰他,被他安慰,就这么简单。
蒋小书不时地打量着外面的街景,下雪了,风也很大。再过些日子就会只剩下绿化的常青树还在捍卫着萧瑟中的温柔。她信手在车窗上画着,嘴角咧得大大的,就像占了便宜的孩子那般天真。
蒋小书没想到葛威会如此简单明了地回答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答。只是嗫嚅回道:“呃,那——那就好。”
“小书,你……爱我吗?”
没想到葛威会问这样的问题,蒋小书一时间愣住了,呆呆坐着。蹂躏着自己的脸颊一会儿,才喃喃地道:“为什么这么问?”
终于到家了,葛威停下车,但两人都没下车。他看着蒋小书,眼神虽然疲倦,但也写满认真。
“我想如果你爱我,或许能够包容我的缺点。”
葛威突如其来的诚恳,让蒋小书不自觉地挑了挑眉,静静地听他继续。
“爸爸去世,我也想了很多。其实葛爸爸年轻时候,喜欢的人不是葛菲妈妈,而是我妈妈。这么多年,两人磕磕绊绊走下来,有风雨也有晴。我们年龄都不小了,若是你爱我,愿意包容我的缺点,我们就继续过下去吧。”
蒋小书食指和大拇指摩擦着,低垂着眉眼并没有说话。葛威瞧着她的小动作,欣赏着她的羞怯,诱惑道:“论时间,你和葛菲占据了我同样多的时间。她占有了我大学的光阴,你给了我工作后的娱乐,往后的年月了,你都会继续娱乐我。我想你应该是赚的……”
什么叫葛菲和她占据了葛威的同样多的时间,初中高中,蒋小书可是很少主动招惹他。大学更少,工作后是他跑去骚扰蒋小书的,而现在他居然说让蒋小书娱乐他。真是太过分,太可恶了。
虽然被告白了,但冲昏脑袋的蒋小书,没听懂葛威话中的恶心。如此自恋,如此沙猪,如此不可理喻,她再白痴,也听得出来,他葛威是以多么高傲的身份接受她的爱。爱是平等的,你可以不爱我,但是不能糟蹋我的爱。
“爱……可是,我也想被爱……若是你能有喜欢葛菲的十分之一喜欢我,我想……不过,我已经不想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葛爸爸的病……”
葛威有些怔忡看着她下车,蒋小书很有礼貌地等着葛威下车,两人一同进去。
葛威下车又仔细地盯着蒋小书瞧了一会儿。被晾得心口瓦凉瓦凉的蒋小书,虽被他蓦然回首假惺惺给予的关怀,温暖乱了阵脚。但她依旧没有更改自己的计划,等葛爸爸走了,她寻个合理的机会,会撇清两人的关系的。
“我们还是先尝试着相处一段时间再说吧。一辈子的事情太远了,试试看……”
葛威捏了捏她红咚咚的脸颊,给她一个笑脸道:“好。”
进门之前,蒋小书又对葛威道:“我不想跟你吵架。既然演戏,请稍微装得像夫妻一点。”
进了家门,葛妈妈担忧道:“我正说你们两个,怎么这么一会儿呢,还不回来。”
葛菲伸手拉蒋小书,道:“小书坐这边。”
蒋小书看了看葛威,葛威对她笑道:“去吧。”
葛菲嘟嘴生气,拍了赵飞一下子:“你要多和葛威学学如何宠老婆。”
赵飞撇嘴道:“那你也跟小书学学如何做老婆。”
葛菲不以为意地道:“老婆有什么好学的。老公一切都是老婆的,老婆的所有依旧是老婆的。这么简单还学,不学。”
蒋小书其实很羡慕葛菲的,真正被宠溺的人是她葛菲,她却一无所知。这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从那日后,蒋小书和葛威的相处确实平和温顺不少。
一则是葛爸爸生病,大家情绪上都很低迷,虽然欢笑多半是强作的。
二则是蒋小书和葛威与葛菲、葛妈妈等一同生活,在人前扮和谐装恩爱,这一点蒋小书和葛威倒是颇有默契。
人后的事儿嘛,关上门来,就算打掉头撕破脸,两人不说别人也只做猜想。更何况,蒋小书和葛威都是文明人类,野蛮行径早已化作出口成脏的舌灿莲。再说就算拧捏掐打,那也在衣服底下盖着绝不伤及脸面。这近身赤膊的活计,难度甚高,两人同室不同床也难以实施。
这晚,蒋小书洗完澡坐在床上弄她的文本,葛威在地板上铺铺盖。
“扣扣”一阵轻快的敲门声,蒋小书斜睨了葛威一眼道:“早说不让你那么早铺了。”
葛威将铺盖收起来起身去开门,蒋小书小声道:“怎么每次你打地铺就出事儿呢?”
搬到葛家老房来住时,两人本想冬天同床而眠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怎奈隔壁的葛菲和赵飞太过强悍,不知道是看***还是干什么,每天晚上都吟吟哦哦了好半天。
第一天同床而眠那晚上,害得两人脸红脖子粗,你看我我看你,差点就要被隔壁的火烧起来。蒋小书突然来了一句“你不会把我想成葛菲吧?”葛威顿时冷了下来。两人背对背失眠了一晚。第二天一起床,两人就协商一个睡床一个睡地板。葛威一个大男人让蒋小书睡床这是尊重,可他十分不爽蒋小书独占大床的逍遥。非要每天石头剪刀布,谁输谁睡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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