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向前。
那是生命之中最后一点湛蓝。
抓住，抓住。
再不让她在乎的人，为了她，流血流泪。
低垂的头，压低的脸，捂住小腹的手，有鲜艳的液体在慢慢的涌出，他好像个孩子，随波逐流，迷失在人流之中。
只是那感觉，她有。
那姿势，她见过。
就算他不抬头，她也知道。
鬼将。
他是墨莲的鬼将。
没错，这是最好的报复方式。
哪怕，最后换来的是玉石俱焚的结果——
可是，她不畏。
不畏生，也不畏死。
她已有觉悟，只是要回头，回头望一眼马背上的男子。
他心无旁骛，眼中只有流光，这样就好。
看着他，她觉得整颗心都平静下来。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然后，回头，凝神望着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男子。
阿珏……
我不会让你成为她的傀儡。
他隐于荒草之间，望着那个女子不顾一切，决然狂奔的姿势。
有一种甘心赴死的忧伤。
眯起眼眸，他望着那个跌跌撞撞，茫然不知所措的男子，以及洒了一地的猩红鲜血——
鬼将。
那是鬼将。
即使没有抬头，没有露出表情，可是看着他略带僵硬的姿势就知道，东皇珏现在已是被人完全控制的鬼将。
与曾经的他，何其的相似——
五指缓缓覆上腰间长剑，然后陡然握紧。
他开始狂奔。
哪怕知道他是鬼将，她也不会杀他。
而鬼将，若不完成任务，则是死也不会罢休。
除了……杀了那个控制者。
风声。
嘶吼声。
呻吟声。
金色。
夜色。
还有猩红血色。
不让这些缭乱迷惑双眼。
不让这些杂乱混淆听觉。
他突然很想找到从前，属于焱希的感觉。
灵敏。又锐利。
他依旧狂奔着，搜寻，余光却瞥见那红衣女子与蓝衣男子，相距愈来愈近。
他快没有时间了。
回头，却看见一身白衣的少女，坐在四人抬的肩舆上面，大睁着眼，直直望向他。
一时大起的风，吹乱她的长发。
她迷乱的笑着，伸手撩开自己的长袖。
纤细的手腕，刻着一个猩红的图章，丑陋不堪。
“杀我？”
她的双瞳没有焦距，诡异的望着他，然后伸出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还是……要杀你的孩子？”
他怔怔的望着她，手中的长剑，却蓦的一滑——
那个妖冶笑着的人，是九黎君的小女儿。
最乖巧，最单纯的孩子。
九黎梦依。
她知道她要寻找控制者。
可那个墨家的孩子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阿珏受的伤太重，那撕扯的伤口几乎戳穿了他的小腹。而支撑着他，让他一直不倒的信念就是杀了她。所以，她要离他尽可能的近，让他一直保持着能够杀死她的信念，也保持着活下去的希望。
不能将他拥入怀中，甚至不能扶他一把。
她只能不断的后退，又让他不断的望见她——
他们一同迷失在战场上。迷失在杀戮之间。
终于跌倒。
丧失了手中的剑。
他的额角沾染着泥土，一头长发凌乱的披在脑后。
他的十根手指，无力的抓。
仿佛丧失了一切的气力。
他再也不能爬起。
她终于停下，托起他的手臂。
他的眼眸是一层蒙蒙的灰。
没有焦距。
然后锋利的剑尖从他的后腰刺下，穿透了他的身体，直刺她的心口。
没有迟疑。
那利器重重抵下。
她仿佛看到了那个骑着骏马的湛蓝少年，坚毅的唇角，挂着的那抹湛蓝的笑。
他是墨莲手中的利器。
哪怕狠下心赶他走，竟然也救不了他。
长剑刺下。
九黎梦依的脸上划过一抹绝望的笑。
那一身白衣飘扬起，她宛如花朵，在半空之中凋谢而下。
“真是狠得下心啊。”
墨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慵懒而邪妄。
“她肚子里的可是你的孩子哦。”墨莲将匕首顶在他的腰间，冷笑。
轩辕寂的唇角却冷不丁儿扯出一抹嘲弄的冷笑。
“我愿陪她而去。”
不由分说，亦不管墨莲蓦的惊变的脸色，反握的剑柄，便蓦的插入小腹。
锋利剑刃切入身体，发出沉闷的声响，轩辕寂伸手，轻抚着梦依的脸，低哑喃喃，“又有谁……愿意陪着你呢？”
“闭嘴！”
大口大口的吐着血，墨莲猛推开轩辕寂，将自己的身体从剑刃上拔下来。
“至少，我杀了九黎君，也杀了你……最后，只需要——”
她的眼神变得迷离，却一把扯下挂在铁皮箱上的锁链。
露出两尊绑定在一起的神威大炮。
她拉出火线，从怀里掏出火石。
击打。
而她的手腕，一左一右，露出两个丑陋的印记，那是，属于东皇珏与九黎梦依的契约印记。
她突然笑了。
模糊的视线中跳出点点火星。
“阿珏，你自由了……”
“轰！”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对准邬城的火炮炸裂开来，一时之间，火星四蹿。
荒原上迅速的燃起烧天大火。
火光映天。
所有人都怔住了，望着那烧尽荒原的大火。
明惜也抬起头，望着艳红的天。
“公主！”
英逻驱马而来，马背上坐着虚弱的流光。
她翻身下马，一头乱发就在脑后乱颤。
“王上呢？王上在哪里？”
明惜蓦的一怔，反射性的望向流光，“月天没有跟你在一起？”
流光的脸就在一瞬间变得苍白，然后失声痛哭——
“王上他没有在城上看到你……就到那里去找了——”
明惜就顺着流光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正燃烧着熊熊大火。
“不……不会的……”
明惜咬着嘴唇，倔强的站起身来。
“他会回来的……我就等着他……回来——”
可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走过，在那大火与浓烟之中，却仍然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完全没有生的迹象。
流光已经哭晕过去好几次，就被英逻紧紧的揽在怀里。
只有明惜，不言不语，紧紧盯着那仿佛要烧尽天地的大火。
终于。
在天与地都重归寂静了之后。
一个人的身影慢慢的浮现。
仿佛浴火重生。
他每一步都走的坚定不移。
他就远远的望着明惜，然后用尽全力牵起唇角。
笑。
然后闷声倒下。
而他的背上，另一个男子滚下。
毫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