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起头来，那双碧眸已布满了阴霾，东皇云缓缓的回身，看着早已在自己身后静静驻立了不知多久的男子，眼中，控制不住的泛滥着复杂的光芒。
有憎恨，也有敬畏与依恋。
“云？”蓝衣的男子看着面前纤细少年阴晴不定的脸，不由得蹙紧了双眸，疑惑的唤回少年的心神。
“呃……是……大哥。”东皇云蓦的一怔，却在看到东皇珏关切的目光时候，狼狈的低下头，逃避的碧眸中闪过一抹愧色。
东皇珏却没有在意，只是轻轻的拍了拍东皇云的肩膀，迟疑了片刻，却还是低低的道，“云，我早该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
“大哥……”
“虽然我知道，有那个少年在她身边，她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可即使这样……看着她那个样子，我也放心不下……如果、如果当年我没有离开，那明翼也许就不会死，那……明惜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东皇云却怔怔的望着面前的男子，许久，竟然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样，慢慢的挽起了唇角，低低的笑了——
“那个时候……呵呵，大哥，如果时间再倒退回那个时候，你真的就会选择不离开么？！”
东皇珏却默默的看着面前从低笑演变成狂笑的少年，墨色的双眸蓦的加深，却意外的没有发作，而只是冷冷的挑起唇角，然后转身，大踏步的离开，而他生硬的嗓音却清晰的传来——
“云，如果还有一次机会，我会选择……留下来。”
随着话音的落下，东皇云沙哑的笑声戛然而止，却依旧的垂着头，碧色的眼睛瞬的闪过一丝清晰的碎痕，而一直紧闭的双唇却蓦的开启，发出一声声低低的喃喃，“如果……如果……”
再抬起头来，不论那张脸还是那双碧眸，都已恢复了往日的稚嫩，只有少年右侧的华丽袖子，却不知道何时被撕的破碎不堪。
怀揣着这样一颗矛盾的心到底有多久了？久到一度让他忘了自己是谁……可是，即使这样，又能如何呢？即使跟在他的身边，即使做着他让他做的每一件事，他还是……在恨着他啊！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布满了裂纹的一颗心，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碎裂开来？
而到了那个时候，他……会不会就变成了魔鬼了呢？
哑然失笑。
东皇云却是默然的望着东皇珏离开的方向，抬脚向他追去。
而与此同时，一个身姿单薄的女子正在密林的另一面跋涉，一个消瘦修长的黑衣少年在她的身后紧紧相随，几次想要搀扶她，却都被她冷冷的拒绝。
似乎是突如其来的，明惜少有的和颜悦色就消散的无踪无影了，她卷起沾满了泥点的华丽长袖，狼狈的迈着步子，迈过隆起纠结的树藤，穿过一个又一个泥潭。
炎希却好像丝毫都没有意识到明惜的怒气，只是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一路上小心翼翼的割开挡路的树枝密叶，拨开可能会绊倒明惜的石块，一双墨色的双眸中只有那个一心想要把他甩开的女子。
可即使这样，他却也只是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一句话也不说。
明惜却在这时候停住了脚步，原本就苍白的脸颊更因为一直的奔走而变得没有生气，她却是背对着炎希，一双手紧紧的握着，几乎把纤细的手指插入了掌心里。
而炎希也就这样默默的站在她的身后，不前进一步，也不退后，默默的看着面前女子散乱的黑发以及布满了泥点与汗液的衣衫，微微的皱了皱眉。
明惜却在这时候开了口，薄薄的唇瓣吐出一句简短的冷如冰雪的话语。
“为什么放了她？”
炎希的黑眸蓦的一怔，面具后的脸也在瞬间苍白下来，他却只是怔怔的站着，慢慢的垂下了双眸。
“我问你为什么放了她！”明惜猛地转过身来，把一颗紫青色的玉石扔在地上，娇俏的脸上不知何时布满了雨露，苍白的仿佛一页白纸，而她的声音也在不断的颤抖，透露着一种绝望的脆弱。
炎希侧开脸，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面前的女子竟然心如刀割，却是慢慢的跪了下来，低低的道，“是我放了她——”
“我问你为什么！为什么！”
“她……跟我很像……”沙哑的，炎希轻轻的开启唇瓣，可回想起来，却是慢慢的笑了。
她跟那时候的他很像……
一样的脆弱，一样的渴望活下去。
所以……他放了那个女孩，那个墨风将军府里唯一的女孩，也是，让他在多年的杀戮之后再一次想起多少年以前……他在冰冷的雪地与焚烧世间的火海中所抓到的，那只温柔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