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天笑了，却笑得扉迷，又凄然。
那双妩媚的眼眸弯成月牙的形状，紧迫的注视着明惜，冷冷的道，“他拿你当东西一样交换，你也愿意？”
“难道你不是把我当作‘东西’交换么？”明惜静静的笑，只是看不出她眼中究竟是悲还是喜，然后，她抬起头看向轩辕寂，低声道，“我是愿意的，我心甘情愿。”
“好。”轩辕寂挑起了眉，好似舒了一口气，却又暧昧的垂下脸，温柔的开口，“绯墨，我替梦依谢谢你——”
他的眼眸是晕开的墨色，倒影着天空最灿烂的星辉，蓦的垂下来，让她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可她却飞快的移开了脸，躲开他脸上那抹动人心弦的笑，轻轻的开口，“不必的，少主，梦依是我妹妹，救她是天经地义。”
“你能这么想，我就宽心了——”轩辕寂也不再多说，就松开了揽着她的手，身后的弓箭手都在那一刻退开，让出一条更宽阔的路来。
没了他的怀，夜风似乎都能穿透她的身体。
有些冷呢。
明惜淡漠的笑，空落的目光就这样静静的落在月天的身上，她等着他把她带走。
“明惜。”东皇珏嘶哑的开口，想要拉住她的手，最终也只是无奈的垂下，退开一步，变成了静静的注视。
毕竟，他现在也有了墨莲要守护——
而真正多余的人，也只有她自己而已——
明惜摇摇头，绽放在唇角的依旧是淡漠的笑，再抬眼，月天身上的红缎已在月下飘摇。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面前，只静静的看着她，然后默默的牵起了她的手。
“你又可以得意了。”明惜轻轻的笑，她沙哑的嗓音压在他的耳畔，“现在我是什么？还是你的妹妹月心么？或者……你又想到了什么新游戏？”
“听着。”月天却紧紧的握了握她的手，“我从没有想过要拿什么东西交换你……”
明惜一怔，眼角却有冷冷的笑意，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他以为她会相信吗？他都已经成功的交换了她——
可她却什么也没有说，就跟着他一直走到东皇云的身侧，才停住了脚步，“现在，可以把我妹妹和墨莲放了吧？”
月天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点了点头，然后东皇云就将墨莲放在地上，只是，依旧禁锢着九黎梦依。
明惜看到梦依微微的皱了下眉，似乎就要醒过来了，可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月天拽着继续向前走，“知道我中了毒，所以想要拖延久一点，等我毒发是不是？”说完，他桀骜的笑了，低头看她。
明惜却冷冷的甩给他一句话，“没错！你知道还不快点死掉！”
可月天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听得很受用，只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手，调笑道，“可是明惜，我的命大的很呢，不到七老八十是死不了的，那你说该怎么办好？要不然你就陪我活到那个时候？然后伺候我死掉？”
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无赖，是她从没见过的那一面。
她就冷冷的撇开脸，没有理他，一心只想要挣脱开他的手，只是月天的手指却像钢铁一样坚固，轻而易举的就禁锢了她的自由。
她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一眼一直跟在身后的东皇云，可还没有开口，就被月天一下子揽在怀里，他静静的看着她，认真的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出尔反尔，这个傻瓜一样的女人对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更何况，连轩辕寂都没有担心，你又担心什么？”
“她是我妹妹。”明惜没有表情的开口，只是那双绯色的眼睛之中，却有不能掩饰的慌乱。
月天有些不高兴，却强压着没有发作，只对身后的东皇云冷哼了一声，“放下她。”
东皇云却争辩道，“现在就放，万一他们追来——”
“我说放下！”月天的表情有点狰狞，而他拽着她的手也跟着一紧，也是这样才让她突然感觉到，那只手竟然是彻骨的凉。
“是。”东皇云冷冷的撇了撇嘴，没有再分辨，就将九黎梦依放在地上，而一直紧紧跟随着的天启士兵，也就慢慢的追了上来——
“现在你满意了？”月天回眸，对着她轻笑。
明惜却没有说话，最后看了地上的少女一眼，低下了头，“你放心，我也不会食言，我会跟你回去的。”
月天却怔住了，然后突然摇了摇头，轻轻道，“你果然不是原来的明惜了。”可这么说着，他又紧跟着加了一句，“不过，你更值得了——”
“值得什么？当你的棋子？”
明惜冷笑了一声，垂下眼眸，她没有看见月天的额角，早已有冷汗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流，此时已经流过了他的眼角。
“九黎明惜从来就不是我的棋子。她也不可能是我的棋子。”月天的话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反而是从来没有过的认真，“也许我对以前的九黎明惜抱有一较高下的心态，但那也是出于欣赏与敬佩，因为她实在太过骄傲，从一开始就站在最高处，俯视所有的人，而那时候，她的心里也早已被别人填满，我根本就无法在她的心里找到哪怕只是立足之地……但是对现在的她来说，我却是第一个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人，我不能对她太好，因为她总有一天要独立面对从前的一切，我不是不想保护她，而是不能，我太想看着她成长……如果是雄鹰，就总有一天会翱翔天上。她是我禁锢不住的人，我对她的好，终究也只能成为葬送她的武器，我要……伤害她，然后再用尽所能，保护她，哪怕最后的最后……是一无所有——可是，在她坠下城墙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接受一无所有，即使只是拥着她的身体，也没办法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我想要占领的……从一开始，就是她的心——”
就这样说着，月天的目光却变得遥远，“明惜，我没有打算交换你，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比得上你！”说着，他就松开了握着她的手，笑道，“你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站在你爱的人身旁……我不会再阻拦你。”
可是明惜却怔住了，就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他，她已分不清楚，他的话，究竟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可是这个时候，虽然他依然站在她的面前，可是为什么，就觉得，在他松开了手的刹那，他就已经走到了远方，就站在遥远的彼岸，静静的注视着她——
“还不走的话，我就把你带回去，让你伺候我到死了哦？”月天轻轻的笑，夜风吹拂起他的长发与红衣，那一瞬，他眼中的阴霾仿佛也都消失不见了。
“红色，是我喜欢的颜色，让你穿了那么久，其实也知道你心底里有多么抵触，而你喜欢的……应该是白色吧？那种轻易就会脏掉的颜色——”说着，他的眼中就有了笑意，“骗你说是你的哥哥，是想让你憎恨那种存在，因为……九黎明翼在你的心里占据了太大的位置，而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很讨厌那个人，讨厌他总是无微不至的保护着你——以至于他死了那么久，你都没办法忘记——”
荒野之中，已有马蹄声音响起，流光早已来到了面前，等待了许久，可月天却一直都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的看着明惜，然后蓦的伸出手，将她的脸珍宝一样捧在掌心，然后轻轻的吻上她的唇角。
只是轻轻的碰触，然后就离开。
他转身，利落的登上马背，鲜艳的红色就在夜风中飞舞。
“呃，忘了这个——”拍了下脑门，他从怀里拽出一条明黄色的锦布，递到她的面前，“这个就是轩辕寂想要的东西，你就交给他吧。”说着，他冷笑着看向远处的黑衣男子，“他也太小看我月天了，他以为我会看重这种东西？！”
明惜将那锦布拉开，就看到其中的手书，写着“天启割让月示三郡十二城……”而落款，则盖着轩辕皇印——
“是你父亲与我祖母签订的，那个老女人把月吾清嫁给你父亲，就得到了这个许诺——”
“为什么把它给我？”明惜却抬起头，看着他。
“你猜他会赏你还是罚你？”月天的话音在夜风中打着颤，他的眼睛眯的有些古怪，似乎是在强撑着，才能勉强把目光锁定在她的身上——
明惜却没有回答，握紧了那锦布，然后决然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而月天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却终于支撑不住，俯身吐出一口黑血。
“陛下！”流光急忙上前护在他的身边，却被他用眼神止住，他依旧强撑着身体，眯起眼睛，就看着那个愈来愈模糊的人影，苦涩的笑了，“这条胳膊……怕是保不住了——”
而流光却早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陛下不是早已料到轩辕寂会用毒？毕竟上一次东皇珏中了毒……他定然是记恨在心的——”
月天的声音却已淹没在了风中，“我欠她……太多——”
“陛下！”
月天终于落马，却被流光扶住，“陛下，要不然属下……”
他还是不敢说与他同坐的话，月天有多骄傲，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又怎么会不知道？
可没想到这一次，月天却只是笑了一笑，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流光，与我同骑吧。”
“是！”流光得令，跃上月天的爱骑，然后统帅着众人，绝尘而去。
他知道，能说出这样的话，月天的身体就早已到了极限，而他就更不敢耽搁——
可月天这一此，却是少有的多话，“她没有回头吧？流光……她回头的话，我们就回去——”
“陛下……”流光的眼中已有泪花，因为他紧紧揽着月天胸膛的手臂早已被鲜血湿透了——
月天的箭伤本来就一直都没有好，而今天，本已愈合的，却又再度崩裂了！
“陛下，她没有回头。”流光没有回望，他已不敢再回望，他怕那个少女回望，他更怕月天真的要回去——
回去的话，就一定没命了——
“是吧……”月天笑了，然后就再也没有说话。
明惜还是停住了脚步。
回眸，模模糊糊的视线中，是那扉迷的红影绝尘而去。
他终究是没有停留，那他的话……又有几分的真心？
落寞的笑，再看向前方，轩辕寂已把梦依搂在怀中，脸上那挽回挚爱的表情，温暖，却又让她心痛。
而阿珏，也不见了，毕竟还有墨莲要照顾。
她又成了一个人。
一个人，孤单的站在夜空之下。
或许在这片大地上，她都是那个多余的人。
天空上，那颗属于她的星，也落了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