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塞突然出现紧急情况，老爸老爸原本和我们约好的旅行被取消。
自然奥娜雅是要回城去的，但最近连日大雨就暂且还住在我家里，而这些天我们在家里看看书、玩玩棋或扑克也蛮开心。
即便如此，我的梦依然没有放过我，每夜依旧是白雪与鲜红的世界，还有那片毁灭的大陆与奇怪的梦之女孩。好在也就仅此而已了，最多是折磨折磨我的睡眠，反正都习惯了。
一直到今天，雨有所减小，应该会停了吧。
这样一来，奥娜雅要回城打工，我无聊发闷的假期总算要拉开序幕。
“真是抱歉了，让你浪费这么久的时间。”。
“没关系，正好放松了一下，可以好好打工了。”
会客间内，我和奥娜雅玩着西洋棋聊天，奥娜雅依然感激我能带她出来放松一下。
但我之后能做什么呢？估计也不得不往复习课本的方面想了吧。这次的成绩完全是任务的功劳，和我自身所掌握的魔法毫无干系，虽然逃过了一劫，但下次要是不合格就穿棚了，到时候老爸非杀了我。
唉，再怎么说我也就是学习这点事，和奥娜雅要去打一个暑假的工，还整个假期都要闷在简陋的小屋里相比算什么呢。
“奥娜雅，”想到了，我就忍不住开口：“如果是在艾尔文森林玩玩的话，我还是可以陪你的，想去哪尽管说。”
“没关系啦，”奥娜雅勉强一笑：“我已经哪里都不想去了，雨停后就回城去。”
虽然是这么说，可奥娜雅的神情还是有些怪怪的，但既然是她的决定我也没话好说。
最近我总感觉奥娜雅很奇怪，情绪忽明忽暗，有时候简直就是个炸药包，有种不知道说错什么就会爆炸的味道。
但在我纠结的时候，站在一旁的摩尔森却给我使了个眼色，要我跟他出去一下。
好吧，也许是摩尔森发现了什么。
-
我让奥娜雅稍等一会儿，跟随摩尔森来到大厅。
离会客间有些距离，摩尔森回头瞧了瞧，确定奥娜雅没在意也听不到，就一脸严肃的面对我。
“少爷，”摩尔森意外的质问：“您觉得无微不至的关怀，真的是对托里斯小姐好吗？”
“此话怎讲？”我诧异。
“有的时候，越是关怀别人，就越容易让人误解为怜悯。”
摩尔森一语点到我这些日子所惆怅的地方，心中不由一颤。
但我依然很迷茫，作为奥娜雅朋友，希望能够帮上她的忙，希望让她快乐一点也是错的吗？
“我并非指责少爷，”摩尔森解释道：“这些天我和托里斯小姐谈了很多，也稍微了解了她一些。”
“我懂你的意思，但希望能更深入的说明一下。”我有些期待。
摩尔森轻轻一笑，继续说道：“托里斯小姐是个非常好强的孩子，这种自尊我想少爷最清楚不过。虽然少爷和托里斯小姐的经历完全不同，却也难得一见爸爸妈妈，那时候每当我谈起带您去找主人和夫人，每当我说要代替他们带您出去的时候，您的神情举止和托里斯小姐是多么相似。”
一席话语让我有拨云见日的清澈感觉，我突然想起奥娜雅所说的‘理由’。
虽然我和她生长在不同的环境，但我依然能够明白：她有她的坚强，有自己的决心和梦想。
“我明白了。谢谢你，安卡。”
“哪里，少爷如此深明我倍感荣幸。”
现在我多少能够明白些奥娜雅的苦恼，看来怪梦也不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我很快又返回会客间，这一次望着默默喝茶的奥娜雅，总算是没有了顾虑和困扰了。
……
我和奥娜雅继续喝茶，偶尔简单的聊些什么，但更多时候我都只是傻傻的看着她。
当大半天过去，我感觉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索性就将注意力转移到外面的雨和奥娜雅的暑期行程上。
“雨停后，我送你回去吧。”我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
“这些天给你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真抱歉。”奥娜雅充满歉意的一笑。
“哪里有，我倒是惆怅你一回城，我要怎么面对这寂寞的假期……”
“读书好啦~，还有艾尔文森林这样美丽，去走走也好啊。”
总算做到了——摩尔森的建议的确有用——奥娜雅的清澈笑容回归。
我们就这样聊着天，之后还一起走到会客间的落地窗前眺望细雨朦胧的艾尔文山峦，陶醉在迷人的雨景中。迷离的情绪总算从奥娜雅身上消失，坚毅的光芒回到她眼中，清澈的瞳孔和甜美笑脸让我心中的巨石安然落地。
原来我们之间还有很多隔阂，很多无法诉说的东西，从朋友的角度来讲也许是我想太多、管太多了吧。
嗨，起码一切都好起来了，也算是从中学到点教训吧。
-
终于解决奥娜雅的事，但夜幕降临后我依然无法入安心睡，害怕噩梦再来找麻烦。
这样那样的担心，晚饭后我干脆找到奥娜雅和摩尔森在会客间玩纸牌。心想如果困到睁不开眼的时候自然会一觉到天亮吧。
我们边玩边聊天，从这座宅子的历史一直聊到我老爸老妈。其中奥娜雅最感兴趣的，还是我和摩尔森的关系，大概是我们一家对待摩尔森的态度和对其他佣人不同，而且我和他的确也非常亲近。
“摩尔森先生，”又一局结束，奥娜雅问道：“您在这里做管家多少时日了？”
“嗯……大概十五六年了吧。”摩尔森回忆道。
“呀~，那您是看着塞长大的？”
“是啊，哈哈哈……”
这一问，摩尔森立刻笑起来，还笑的让我很不爽。
果然，他还是想到我小时候的糗事了，说起来小时候的我也真是……
“记得啊，那时候主人和夫人常不在家，老宅也还没翻新，”摩尔森放下纸牌，老生常谈：“少爷一个人住总会害怕，所以夫人就想找个管家。”
“哎~！听起来那时候的塞比现在可爱嘛！”
“你想要表达什么啊！那种时候谁都会害怕吧！”
“哈哈。说起来，少爷小的时候的确很可爱，有点小成熟，却又任性……”
我说摩尔森！怎么能在女孩子面前说我糗事呢？！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留！我可是绅士啊！
虽然陈年旧事让我羞得都快没脸呆下去，可摩尔森依旧乐此不疲，奥娜雅也是听的很起兴，还真让我无从阻止。
事实上，我也其实也不想阻止。现在的感觉就好似我们是一家人一样，只有快乐和温馨。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多好，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体验到其乐融融的感觉，真的不想这只是短暂的瞬间。
也许大家都是这样想的吧，摩尔森在说笑之后呈现出从未有过的慈祥，尤其是看到我的时候。
“虽然现在倔强任性，但少爷确实长大了。”摩尔森突然感慨：“我真的很欣慰，一直以来我都在向圣光祈祷这一天。”
“安卡……”
一时我真不知如何作答。很不好意思，心里却有股暖意。
我可以说是被摩尔森一手带大的，回想起来真的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从前的我太任性、太以自我为中心了。稍不合心意就发脾气，总提一些任性的要求，甚至故意为难大家，让照顾我的人们头疼不已。
还记得曾经的一次冬幕节，本和爸爸妈妈约好一起过，可他们太忙最终还是延误了，只好托摩尔森顶着大雪去铁炉堡买些礼物来安慰我。但后来得知爸爸妈妈又因政务无法回来，恼怒的我竟然对着刚刚买到东西归来的摩尔森发了脾气，把他关在门外一整夜。
这么多年了，对我的任性摩尔森都只是一笑了之。
这么多年了，对我的无理取闹都没有一句怨言。
这个老家伙，多年来为洛提斯家鞠躬尽瘁，难道就不想让我表达点什么吗？
“安、安卡……”
“什么事？少爷。”
“谢谢……”
-
我只想道谢，却使出全身气力才将它道出。
这个‘谢谢’真的憋在心里太久太久，多年来我对摩尔森的感激、歉意……
虽然，我知道和他的付出相比微不足道。
摩尔森依然笑脸相迎，就像我又任性了一样的平和笑容，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我很欣慰您能够成长，少爷。”摩尔森微笑着，却很严肃的说道：“你们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有些事不是现在就能理解的。但是，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情已经在发生，请不要逃避。或许你们不会成功，可会得到比成功还要丰厚的报酬。”
紧接，他又对奥娜雅笑道：“就好比现在，如果不经历从前的那些，或许少爷也不会领悟成长的真谛。”
也许摩尔森已经看出些什么，可我觉得到此为止就好，况且他的话也就是要到此为止的意思。
相信奥娜雅已经能明白我和摩尔森的特殊关系了吧，在这个家中他不仅是我的左膀右臂，更是除去爸爸妈妈之外我唯一的亲人。
……
<铛——铛——铛——>
夜已深沉，城中响起的午夜钟声隐约回荡山峦，摩尔森劝我们睡觉了。
我非常非常不情愿的回房休息，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梦的世界已经给我留下后怕。
烦恼之极，最终我还是起身来到窗边，望着夜空发起呆。
午夜来临前，已经雨过天晴。今夜格外明朗，漫天的繁星犹如无数的明灯，将前庭大院修剪整齐的草坪照的通明。
多么美丽的景色啊，充满诗情画意。
但在这时，一个人影忽然闯进了我的视线，慢慢走进草坪。
借着皎洁的月光我认出这个人是奥娜雅，她只穿着雪色的丝质睡衣，孤零零的在草地上晃。
这么晚她是要干什么？是不是有东西丢在院子里了？
处于好奇，我迅速穿上衣服来到庭院。
……
我也走进草坪，就站在她身后了，她却没有发觉。
本来还想先叫她一声的，但靠近之后却发现她不是在找东西，而出神的盯着手中一张纸单。
纸单貌似是学院的任务简报啊，她怎么要在这里读？房间不是有灯吗？这种莫名让我倍感稀奇。
“奥娜——”
“啊啊——！！”
我总算还是开口唤她，却不想这一声吓她一哆嗦，都往起跳了跳。
搞什么啊，这丫头……
“是我，是我啊。”
“哦……哦，塞啊。”
“你……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散散心而已，散散心……”
-
唔，散心？明显是谎话。
当我来到，奥娜雅已经将纸单藏到身后，她在对我隐瞒。
这肯定有问题，她最近都很怪异，也许我应该先下手为强破解这不详的空气。
“不用藏了，”我撒了谎，假装什么都知道：“学院的任务简报对吧？我都见到了，你要做什么？”
“我……”奥娜雅很快就黯淡下来：“我还是希望自己来处理这个问题。”
“问题？你不会是……”
“抱歉，我自己都还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将手放了下来，果然是学院的任务简报，她这是想接下任务。
奥娜雅作为优等生，在很多方面都起着带头的作用，她希望承担这个谁也不想碰的任务并不出我所料。但这一次真的很危险，她也预感得到，所以直直的盯着简报，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我只知道，能操作缝合怪的家伙绝不是初级魔法师可以对付的，比起临放假前去米奈希尔港的那次要危险得多。
“你想接受，我并不惊奇。”我来到她面前，轻轻拿过简报：“但是能告诉我原因吗？这是什么样的任务你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楚。”
“因为……因为……”奥娜雅却支吾起来。
“赏金吗？”我问。
她摇了摇头。
“结业时的课外学分？”我又问。
她又摇了摇头。
不等我继续问，奥娜雅忽然失魂落魄的样子瘫坐在草坪上。
刚刚被雨洗礼过的草坪在她纤细的身体倾压下溅起层层水花，一粒粒晶莹的露珠洒在如纱的睡衣上，在双月的光华下这个小小的女孩显得格外娇弱。
原本只是个需要人保护的柔弱女孩，却在环境的压迫下扛起了全部，我真希望理解她的人能再多一点。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总算，她开口了：“我有不能回家的理由。”
“啊，我记得。”我来到她身边缓缓蹲下：“想说一说吗？我只想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为你分担一些。”
奥娜雅很惊讶我会这样认真，但还是犹犹豫豫的，憔悴的仰望着苍空中的俩轮圆月。
“曾经……有个人也尝尝这样帮我排解烦恼。”她喃喃。
“哇哦，我刚刚还在为‘也许全世界只有我一个能理解你’感到得意。”我假装受打击。
“你都说了只是‘也许’，还得意什么啊~”奥娜雅的苦相总算消退。
“至少我还没见到第二个，不是吗？~”
“你还真的和他很像……我真的可以麻烦你吗？”
“当然，如果你想谈谈，我随时乐意接受。”
其实说实在话，我并没有准备好帮她解决内心深处最苦恼的问题，我知道她放假之后变得奇怪的根本原因就在这里。
但这是能真正了解她的机会，我没有理由错过。
-
即便是在盛夏，雨后的深夜还是有些凉意。
我将外衣给奥娜雅披上，和她一起坐在草地上，聆听她的苦衷。
“你一直都不知道吧，”回忆往昔，奥娜雅充满辛酸：“我是十三岁时就离开家乡，为了能真正融入贵族的学校，十三岁起我就被送进城里学习礼仪。”
“这么说……你已经四年没回家了？！”我惊愕。
奥娜雅点点头，继续说下去：“爸爸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也是爸爸唯一的依靠。所以离家之前我向爸爸保证过，一定会成为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的大法师。到那个时候，我会驾着豪华的马车回家接他，接他到城里来过富庶安逸的生活，不会再有战争和伤害。”
说起这些事情，奥娜雅哽咽了，可她依然坚强的继续为我道明真相。
“已经四年过去，我却依旧一无所有。打工的费用仅够维持自己的生活和学业，现在的我又有什么脸回去见爸爸，他肯定会失望的。”
“所以你看中了嘉奖信，对吗？这是直接向要塞提名的嘉奖。”
我重新拿出简报，回忆起放假的那天奥娜雅从班里出来时的神情举止，一切都恍然大悟。
奥娜雅也是默默的点点头，一行泪水从褐色的瞳孔中涌出。
此时夜风吹过，衣衫单薄的她不由打了个冷颤，轻轻地哽咽了几下，憔悴的模样真是让我心都冰凉。
她早该告诉我的，不明原因的我竟然用旅行计划再次伤害了她。
-
一切都明了，我将简报还给了奥娜雅。
“就算你接下，又打算怎么做？”我劝道：“这种东西不是你能对付的，你应该最清楚。”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默地望着夜空，也在为此发愁。
夏虫在草丛中嘶嘶鸣叫，雨后清凉的风捎来清新的空气，我却一点舒服的感觉都没有，更多的是凄凉。
——任何人都知道，就算是老师们眼中几年不遇的天才，想要和亡灵巫师交手都还早了十几年。
仿佛过了很久，奥娜雅才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回已一个牵强的笑容。
“记得摩尔森先生说过的吗？”奥娜雅仿佛已经下定决心：“有些事不是我们现在可以解决的，但只要不逃避，就算不会成功也不一定会失败，没准还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那你……”
“嗯，我决定接下来。”
“……”
“不用担心，我会见机行事的，不勉强自己。”
奥娜雅终于冲破阻碍，露出灿烂的笑容，还胸有成竹的样子对我眨眨眼。
真是拿这家伙没办法啊，从前只觉得自己和她的差距仅仅在学习上，可现在是从头败到脚，败得干净利落。
好吧，好吧……
“好吧，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们？”
-
一个人去征讨亡灵巫师无疑是送死，怎么说也不能放着不管。
……谁让我就这么一个特别的朋友呢。
“可是……塞，你说我们？！”
“你想让我坐在家里喝着红茶等亡灵把你干掉？我才是那个死灵法师么？！”
“当然……不是！可、可是……”
“我老妈不是把我借给你了吗？我也就悉听尊便。”
“……塞……谢谢，呜……谢谢……”
再坚强的女孩子，也都只是女孩子，奥娜雅终于还是哭出来了。
她攥紧简报，眼眶中翻滚着泪花，一只手拽住我的衣角抽泣起来。
我可不是虐待狂，但我觉得现在的她才更真实，不用碰到什么都勉强自己故作坚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