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月冷冷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声音沙哑得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所以除了死亡,看来是没有其他方法可以结束这一切了。”
这句略带沙哑的话,从安心月的口中说出来,竟让人莫名就觉得害怕,它就像正对人吐着信子的毒蛇,让听到的人在那一瞬间都感觉到了死神的脚步,但她的脸上有的只是死水一样的沉寂。
“皇上,前线又送来了八百里加急。”
闻言,蓝昊烨的手抖了一下,皱了皱眉头,道:“知道了。”他向着密室的出口行了几步,忽然又想想起了什么,转身淡淡说了一句,“不知道这究竟是你我三人谁的催命符呢?”
他的脸被遮挡在阴影里,没有知道他此时是什么表情。
“紫烟。”安心月尽量放柔了声音低唤了一声。
可悬在半空中的人还是没有半点生气。
“紫烟。”安心月极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不安,又走近了几步,但脚下却不由自主一软,整个人失去了重心,跌倒了紫烟的身前,抬头,就看见紫烟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她狼狈地爬起身,想把紫烟从束缚中解救出来,但那绳子却是一个死结,安心月越是用力它反而越来越紧,情急之下,她只好把紫烟的双脚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把紫烟整个人尽量托高,她知道她现在这个动作在墨香看来一定可笑至极,但她还是这么做了,心里那个小小的声音一直在徒劳地安抚着她心中的不安与无助。
整个世界好象就只剩下她和紫烟!
这好象变成了她唯一能做的事了!
“已经太晚了。”墨香清冷的声线,却非要把她从那个臆想的世界中拽出来,把她丢回残酷的现实。
安心月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但却不能控制早已经决堤的泪水在脸上肆虐。
墨香轻轻抬手,射出一柄短刀,那根绳子立刻应声而断。刚才在安心月肩头还显得异常沉重的身子,突然变得像一片轻飘飘的叶子,缓缓的,缓缓的,落到了地上。
恍惚间,安心月忆起,紫烟跳舞的时候,她的衣袂,也是这般地随风飞扬,她好象看见了紫烟正在她的眼前翩翩起舞,她眼角眉梢的笑是那么地生动而鲜明,那么具有生命力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死了呢?
不可能的,绝不可能的!
安心月一遍又一遍摇撼着紫烟瘦弱的身子,好象下一秒钟她就会睁开眼睛,对她展开一个虚弱,但却充满生命力的笑容。
但是,紫烟却只是静静躺在她的怀里,一动也不动。
“死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墨香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明明涌动着无尽的酸楚,但她的话语里却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虽然心中愤恨,但安心月心中却隐约有些想认同墨香的这个说法,或者……或者……
生和死的界限有的时候是模糊的,死亡虽然是一种最消极的逃避方法,但有的时候它也是最有效的一种解脱方式!
任何的一切,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都顷刻化作虚无,再多的烦恼与痛苦都会被死神毫不留情地抛给活着的人。
“就算真的有人要死,也不应该是紫烟。”安心月看着紫烟身上累累的伤痕。否决了自己心底那个声音,“你难道不记得了吗。你曾经和我说过些什么?”
紫烟身上的那些伤口,好象变成了无数的利刃,每一刀都剜在了安心月的心尖上。如果蓝昊烨是因为将离和楼轩的叛变而有所迁怒,那么首当其冲的人就应该是她,为什么会是紫烟呢?杀了她才更能解蓝昊烨心头之恨啊,怎么……怎么偏偏会是紫烟!
紫烟身上每一道伤都是代她而受,她的命也是因为她才……叫她怎么能不心如倒绞?
“不必过于自责,或者只有你才能成全她这般死去。”墨香又一次淡然启音,好似轻易就能洞悉了安心月的心思。
“你——”安心月咬牙,声音却渐渐平静了下来,“你说得没有错,害死她的罪魁祸首是我。”
“你不是害死了她,而是成全了她。”墨香一字一顿,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安心月的身畔,俯下身子扶住了紫烟的右肩。
有那么一瞬间,安心月似乎看到墨香明亮的眸子因为泪光而变得有些黯然,但很快的那双眸子就重新清透了起来,她那双美丽的眼依旧闪烁着宝石般冰冷的光华,并没有泪水从她的眼中落下,哪怕只是一滴。
那不过是安心月自己一时的错觉罢了!
“你这算是在安慰我,还是嘲笑我?”安心月每说出一个字,心里的酸涩就增加一分,痛苦就加深一层。
“我只是再告诉你一个事实,只有你活着才是对付将离最有用的王牌,如若你死了只怕将离会立刻要取蓝昊烨的性命为你报仇,这样一来,他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所以现在他非但不会杀你,反会拼尽一切力量来护你周全。“墨香的脸上浮起一个笑靥,”但紫烟就不同了,杀了她既可以让蓝昊烨维护他一个君王的尊严,又可以给将离和楼轩一个警告,所以,她是为她自己而死,而不是替你去死。”
泪水模糊了安心月的视线,紫烟安静而绝美的容颜也有些看不清了,她却笑出了声音:“君王的尊严,一个警告,紫烟的性命在你们眼里就这么微不足道?”
“战争面前,谁还会在乎死了多少人,是为了什么而死?”墨香看着安心月,“你应该知道,她虽然不是死在战场上,却和那些死在沙场的士兵们一样是为同一场战争而死的。”
第一次,安心月觉得无言以对,墨香说得没错,难道紫烟的性命宝贵,那些士兵们生命就轻贱如蝼蚁拉吗?他们死的时候也许都还没有弄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丢了性命。
“紫烟她……有没有……说……”
“没有,她什么也没有说!”墨香生硬地打断了安心月的问话,“不过这样死对她的确算得上是一种成全。”
“成全?!”安心月已经不止一次从墨香的口中听见这两个分外刺耳的字眼了,她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梁。
“你认为楼轩在离开蓝陵之前,从来就没有为紫烟安排过后路吗?就算他当时没有想过要生二心,他就真的这么有把握面对将离这样的对手,他一定能够全身而退,就算真是如此,以他的能力还安顿不好一个紫烟?”
流到嘴里的泪水混合着各种滋味,安心月怜惜地看着紫烟,伸手轻柔地为她擦拭着脸上残留着的污渍,“傻瓜,你就非要拿命去爱他不可吗?这样做,值得吗?”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吧。
爱情面前男人变成傻瓜好象永远不会是真的傻了,无论爱得多么浓烈,他们都会清楚地知道,对于爱情这个东西最后那条底线应该在哪里。一旦被触及是个男人中有九个半会立刻从爱情中清醒过来,然后抽身而退。
但是女人……
一旦为爱情变成了傻瓜……
他待她只能如兄妹,她就甘心情愿安安静静只做他的妹妹,甚至甘心为他去接近别的男子。因为只能待她如兄妹,到了最后一刻,连楼轩自己都心生愧疚,所以他才会为她安排好了所有的后路,为的就是要保她平安。
可是只有这一次,也是这唯一的一次,紫烟没有像往常一样听从她的安排,只独独这一次——她就付出了生命作为代价!
她始终没有勇气告诉楼轩。她从不愿意做她的妹妹,正如她没有勇气要求和安心月回到往日的姐妹情深,所以她才选择了用这样的方式成全了自己唯一一次的任性。
只有这样死去才既是为了楼轩,又不会亏对安心月,最重要的是,她能这样死去是以为——她是他的妻子。
哪怕这只是紫烟自己一相情愿的想法,对她来讲,也已经足够了。
不知为何,墨香眼前又浮现起紫烟临死前那抹满足又从容的笑,“墨香,你知道吗,我好久都没有这样笑了呢。”
早已冷了心,断了情的墨香居然还是忍不住内心的阵阵悸动,她或者真的嫉妒那样的笑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