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过是些牢中重犯，可现在我说他们是谁，他们便是谁了。”墨香柳眉一挑，那凝在眉心的只有一片冷清与淡漠。
“重犯？”蓝昊烨明显迟疑了一下，“那若是……”
“只点一个火把就好。”墨香的手渐渐握成了拳，“总之，不能让对方看得太真切了，也不能就这么把我们自己就完全暴露了。”
“墨香。”安心月冷冷看着墨香眼中的决绝，“真应该为你高兴，是不是？只是……”
剩下那半句话，被生生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了，现在，没有人的心情会比安心月的更加复杂了。或者正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了，很多的时候语言都是苍白而无力的。
蓝昊烨深深看了墨香一眼，淡淡道：“准备……点火……”
那一点点的光线，在已经完全暗下去的夜幕中不过是星星之火，只是这星星之火，这一次怕是很难形成燎原之势了。这样的黑暗，好象会让黎明变得越来越……遥不可及……
“七弟，眼下明夏大军来犯，你的黑翼军怎能在这个时候倒戈相向？”
蓝昊烨站在一众盾牌手的身后。他低沉的声音被内力一点点送出去，在这样的夜色下显得更加沉重。
也更加压抑。
夹杂在风声里的利箭声，喊杀声，刀剑碰撞的声音渐渐沉积了下来，安静的夜里，只有安心月听见了自己心跟着下坠的声音。
终究，来了？
“七弟？”城楼下响起的那个声音里隐含着丝丝嘲讽的意味，“谁是你的七弟，你这话我可不太明白。”
安心月整个人猛然间一震，这样熟悉的声音此时却好象陌生得来自另一个遥远的时空。
“是你？”蓝昊烨的声音已经明显没有了先前的镇定自若了。
“皇上以为是谁？”
满满的戏谑之意，刺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既然你到了，他自然也就在了……楼将军。”蓝昊烨很快就从短暂的震惊中回过了神，“只是想不到，他居然这么放心地把黑翼军都交给了你。”
“黑翼军？”
楼轩再一次笑出了声，“怎么你今天说的话都是如此深奥难懂，你的话我可是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蓝昊烨的神色一凛，暗中向身边的几个将领使了一个眼色，“难道楼将军是想这么明目张胆地造反不成，既然不是黑翼军，那你是拿朕交到你手里的兵，再来对付朕？”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蓝昊耶原本是想拖延时间，想不到楼轩却表现出了比他更多的耐性。
“楼将军这样的做派，是铁了心想遗臭万年了？”
“哼，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还称得上是一个明君吗？”楼轩的心不由自主一紧。
“这么说，将军对朕有所不满？”
明明知道楼轩所指的是什么。蓝昊烨却一直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皇上，属下这一次看得很清楚，那些士兵都用面具遮脸，的确是我军中的黑翼军，不会错的。”一个副将迅速把探明的消息汇报给了蓝昊烨。
蓝昊烨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暗暗佩服墨香的心思缜密周全，不然他一时冲动，若真棋错一着，可真的是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朕可是一直记得黑翼军只听主人之令，怎么……”他边说边果断地挥了挥手，士兵们立刻就把刚才墨香带来的几个犯人，将他们高悬在城楼之上，只要楼轩的军队再次发起进攻，那么这些人势必首当其冲会先成为牺牲品。
但是，让安心月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些人中，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选择反抗，哪怕只是发出一声叫喊。
蓝昊烨朗声道：“既然黑翼军的军纪并没有传说中的严明，那对他们自己的至亲家人应该也不至于太过绝情。”
只是蓝昊烨的话音未落，刚刚被绑缚到城楼上的那些人已经立刻了解到万箭穿心的滋味，在顷刻间就都命丧黄泉了。
“你……”
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些人可能并不能真的起到什么至关重要的作用，可对方这样毫不犹豫的作风还是让蓝昊烨多少有些意外。
“我楼家所训练出来的将士都是无亲无故的死士，我真是开始好奇了，你口中的这些至亲你又是什么地方找来的，看来我一定要替他们谢谢你的盛情好意不可了。”
“什么？”
这一回蓝昊烨的脸色真的变得相当不好看了。
“那楼将军是不是也和您的这些死士一样已经无亲无故，已经毫无牵拌了？”墨香冷静异常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起。
安心月的唇边挽起一个笑容，墨香的冷静，似乎可以一直渗透到她的骨髓里去呵。
墨香应该早就有此打算了吧，安心月甚至觉得她清楚得看见墨香眼底那抹淡淡的失望化做更深，更浓的仇恨燃烧了起来。
她把自己作为诱饵，心中所设想那个对手绝不会是楼轩！
蓝昊烨的眉头微微舒展，显然他也很快领会了墨香话中的含义。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先前的十二位女子又被压了上来。
“不知道楼将军能不能认得出自己的故交来？”
安心月被两个士兵死死按在原地，眼看着那十几个女子被悬到了城楼上，只要楼轩再次一声令下，她们也会像刚才那些人一样立刻就香消玉陨了。
“这是什么意思？”楼轩的话中带刺，让人一时之前很难明白他此时真实的情感，“据我所知。我的夫人已经不在人世了，皇后娘娘说这些女子中有我的故交，不知是怎样的故交？”
“楼将军若真的不明白，将她们都杀了便是了。”墨香说得云淡风轻，但那一双美丽的眼眸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是了，这一次，利箭并没有像刚才一样如狂风暴雨一般袭来，楼轩的迟疑就是他们获得胜利的筹码！
这个时候，楼轩不得不犹豫，不得不迟疑，他不知道这些女子中是不是真的有安心月，但是他却可以肯定这样的事情，蓝昊烨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一片寂静中，忽然响起了一声类似乌鸦的叫声，在现在这个情境下，只剩下了凄厉与悲凉。
箭，几乎在同一时间贯穿了那些女子瘦弱的身躯。
但……
几乎是同一时间——
夜幕中闪过两个缠斗的身影，黑暗中，看不清两个人的脸，但是从兵器相撞的发出的声响中，就可以知道两人都是绝对的高手。
凌厉的攻势，招招致命的交锋，在那一刻却突然变得有些多余了，在如此密集的箭雨攻击之下，想要一边和另一个高手过招，另一方面，想要让自己毫发无伤，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的命运只能和那些女子一样。
如同两只断了线的风筝，从空中直直坠落，如同两朵绚丽的烟花，绽放了最后的灿烂。
“流苏——”安心月直觉喊了出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被卡在了喉咙里，只有眼泪无声滑落。
黑夜里，她甚至没有办法看见流苏留给她的最后一个表情。
为了让楼轩可以确定那些女子中没有安心月，流苏把自己暴露在里陈平的视线里，而陈平也抓住了这唯一的一次机会！
而这样的坠落，值得尊重！
“把她给我带过来。”只有墨香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冷冷的，淡淡的响起。
安心月笑了，这一次，终于轮到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