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后,柳雪溶将自己关上房中,不言不语。
见到紫棠和柯佳然是在三天之后。
柯佳然看到她也一脸憔悴,本已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轻叹一声:“雪溶,你这是何苦?折磨自己也折磨他。”
紫棠也急忙插进嘴来:“是啊,雪溶姐姐,皇兄他是真的喜欢你,皇兄这几天晚上天天喝醉,没有上朝,也不见任何人。”
柳雪溶披了件衣服,从床上慢慢坐起来,静立在一旁。
“雪溶姐姐,你去看看皇兄吧。”
她摇头:“不必了,总有一天他会好的。”
而她的伤,不知道要到哪一天才能好起来。
转向柯佳然:“你的时间快了吧,到你出嫁的这段时间我想好好的休息,所以别再来看我了,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绝口不提凌寒轩。
柯佳然点了点头,看着她勉强的笑容,只能无尽地叹气。
“我们知道了,公主,我们走吧。”
“什么啊,我不走,雪溶姐姐不去看皇兄我就不走。”紫棠叫了起来。
“公主。”
可是任凭柯佳然怎么拉,紫棠就是不动。
柳雪溶走过去,照着她的颈项就是一击,紫棠的身子软软的塌了下去。
将紫棠的身子扶正,放到柯佳然的怀里。
“她就麻烦你了。”
柯佳然伸手接住紫棠,点了点头,吃力地扶着紫棠出去了。
第二天,将军府的所有下人全都换了一批,柳将军放出来的话是下人不老实。
谁都不敢当面说什么,但亦少不得背后议论,因为那些人是皇上亲自派过去的。
而最让他们奇怪的是,皇上对此事却一言不发。
皇上又恢复上朝,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有拿这件事做文章,对皇上进言的人,皇上全都下令罢官永不录用。
只留下一句话:“以后要是再听见诋毁柳将军的话,一律杀。
自此,朝廷中一股沉默地空气漫延,再也没有谁说出那样的话来,都在静静地等待半个月后护国大将军的女儿远嫁璃国的时刻,希望可以借此缓和一下皇上莫大的火气。
御书房的门是敞开的,可是谁也没有胆量进去。
柯佳然对着门口的公公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那公公点点示意明白,看着她走了进去,额头却密密麻麻地渗出一层汗来。
“皇上又在想雪溶姐姐了吧。”
柯佳然看着那个只是低着头连她进去了也没发现她的人。
凌寒轩抬头,见是她,眉头一皱。
柯佳然似乎并不介意,更或许是看多了他这样的表情。
“皇上似乎并不怎么欢迎我来,只是今天还是不得不为,因为明天佳然就出嫁了。”
今天,她想站在他身边为他磨墨,单独和他相处最后一天,哪怕是不说话,默默地看着他都好。
凌寒轩没有表情地开口:“要朕送什么东西给你,尽管开口。”
她苦笑,她要的不是这句话。
吞了吞口水,想想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冷漠,除了对柳雪溶。
她走过去,手刚拿到磨锭,就听到凌寒轩开口了。
“不必了,朕今天不写字。”
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却比以前自然了很多。
“连这个小小的心愿也不能成全我吗?最后一次了。”
凌寒畦转过头来,凌厉的眼睛看向她。
“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吧,明天别闹笑话了。”
柯佳然紧盯着他,不动。
凌寒轩见她毫无反应,脸色沉了下来:“没听见朕的话吗?”
话音刚落,她却是对着他展颜一笑:“听见了。”
凌寒轩的眼底闪现出诧异之色。
她缓缓步下台阶,站在他下面,脸上从未有过的镇定与平静。
他听见她说:“轩,从现在开始,我会忘了你,所以希望,你和雪溶一定要幸福。”
行了一个礼,转身微笑着离开。
大殿上,文武百官静待,随着宫中礼官的一声“护国大将军之女柯佳然上殿面圣。”
门口一个人影迈着细步缓缓地走了进来,嘴角带着轻轻地微笑。
大红的喜服用金线精细的绣着鸳鸯,大陵国女子出嫁的喜服,外加皇上御赐的凤冠,柯佳然全身上下一身红,到处一片喜庆。
走到大殿中央,向皇位上的人盈盈一拜:“护国大将军之女柯佳然见过皇上。”
少用的宫中礼仪,却找不出一点差错来,而且面对这么多人毫无胆怯之色,雍容大气,她的光辉令所有人都顿失颜色。
凌寒轩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扬声:“起来吧。”
“宣旨。”高昂的声音响起,众人下跪。
“今有护国大将军之女,柯佳然,容貌出众,才德兼备,今嫁与璃国王子莫天,以结秦栾之好,永保大陵和璃国和平。钦此。”
话音刚落,礼官就接声道:“吉时到——”
门口顿时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众人起身。
柯佳然看着皇位上那个永远不会有任何情绪变化的人,深吸一口气。
凌寒轩,我们的一切就从这里结束,或许有一天你偶尔还会想起我。
转头,垂首,扬头。
然后柯佳然由十六名持着花篮彩带的宫女引着,沿着脚步下大红的地毯走向门口,走向她不知的未来路。
“皇上,不好了。”
一个公公由内侧奔出进来,看见凌寒轩,跪倒在地,倒头就拜。
凌寒轩眉一挑:“什么事?”
“柳将军在来皇宫的路上,口吐白沫,不醒人事。”
砰……
看见凌寒轩从椅子上猛地站了起来,脸色发黑,众人慌神,从来没见过皇上这种表情。
从早前的行为就看出了皇上对柳将军爱护有加,现在出事了,这可怎么得了。
全都不自觉得摸了摸脑袋上的脖子。
“所有太医全都跟朕走。”
凌寒轩大吼,心提到嗓子眼,三年前那种感觉再次出现。
柳雪溶,你千万不能有事,好不容易朕再见到你,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皇上。”
宰相一步跨出,挡在了他的前面。
凌寒轩的急冲冲地脚步被截住,还不及收脚,两人差点撞在一起。
“让开。”
凌寒轩的寒冷的目光盯着他,像是要将他冰冻。
“皇上,柳将军在这个时候病倒了,不知要派谁去护送。”
凌寒轩的牙齿猛地一咬:“何凌,你去送,太医立刻全部跟朕走。”
手一伸,将宰相一把掀开,飞奔出殿。
见皇上如此紧急,所有太医全都慌了起来,一时之间,大殿之上,乱作一团。
“怎么样?”
没人开口,他看着慌忙跪下的太医,脑中混乱起来。
看着床上一动不动地人,凌寒轩突然觉得有些害怕,是害怕自己往更坏的地方想,还是害怕她真的已经……
微微收神,他的神情恢复到一贯以冷漠,甚到连说话的语气也是从前的冰冷。
“到底怎么样了?朕要答案。”
“皇上,恕臣无能。”
简短的四个字,却将他打入地狱。
无能,不,不可能。
早上还有人来报,说她早早地起了床,精神很好地吃下两碗粥。
怎么一下子就会……
“还没查清楚吗?”
“回皇上,暂时还没查清楚,但可以确定是下毒所致。”
半个月?
凌寒轩坐在床边,紧紧抓住床上人的手。
“来人,把这府里所有的人全都如集起来,一个也不许放走。”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不会的,不会的。
他在心底安慰着自己。
雪溶,我说过不逼你的,你一定会醒来的是不是。
虽是这样想,可是对危机有着本能反应的他,从心底的最深处涌起一丝不祥之兆。
“王林,一个都没少吗?”
“皇上,一个都没少。”
院子中,站着一排人,这是半个月前刚换的人。
“谁下的毒?”
没人开口,只偶尔全来一两声哭泣声。
凌寒轩的目光在她们中间来回打着转,触及到一个女子冷笑的眼光时。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她。
那女子倒也不怕,从队中走了出来。
看着凌寒轩,冷笑:“皇上不必如此看着我,毒是我下的。”
“为什么?”
“我不会告诉你为什么?”
“你是柯佳然派过来的人。”
女子先是一怔,然后笑了:“皇上猜的真准。”
“解药拿过来。”
“没有。”女子两手一摊,耸了耸间。
“你再说一遍。”
凌寒轩的手攒成了拳头,额头的血管青筋暴露。
“确实没有,这是江湖失传已久的曼烟散,根本就没有解药。”
曼烟散,三十年前有人这毒灭了数十个门派,然后那人消失,而所谓的曼烟散也不再有人得到。
体内的冰冷一层层地涌了上来。
“不过皇上这个样子和传闻中还真是相差甚远呢。”女子突然凑近他耳边“听闻当年皇上为一个叫柳雪溶的女子改变,不知这个柳将军和她是什么关系?一个男子,竟也让皇上动容。”
凌寒轩的脸色苍白,身子晃了两下。
竟不知有人早已得知她的身份。
雪溶,雪溶……
“其实也不是没有解药,只要再服一次曼烟散,就可以了。”
“药呢?”凌寒轩向她伸出手去。
那女子只是笑,突然脸色一变,捧着肚子,脸上满是痛苦。
凌寒轩心中一上前一步,用手紧紧掐住她下巴。
“药呢?药,你给我药。”
凌寒轩慌乱的去翻她的身子。
一口血吐在他的身上,他不避,他只想要药。
那女子摇头苦笑:“皇上,别……找了,没有……药,全……都……用……完……了。”
她的话令他害怕,那血色泛在他衣服上,一片鲜红,就如同一把把利剑刺在他的心口。
他抓住她的肩膀,疯狂地摇着:“药,你把药给朕拿出来。”
可他手中的人却再也没有了反应。
凌寒轩站起来,后退了一步。
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断气的尸体,全身的力气猝然间都被抽空了。
她死了,就等于雪溶死了。
“皇上……”
“皇上……”
“皇上……”
凌寒轩没有反应,抓住自己的头,弱弱地道:“雪溶,雪溶……。”
一口血喷了出来,一身早已带血的龙袍加上一层红色,刺眼。
这一年,金陵有两件事成为人们茶饭后的闲谈:柳将军突然离世,半个月后,宫中传出噩耗,皇上病重,移驾沅城休养,所有事情交由内阁统一决定。
与此同时,户部尚书沿尚秋的掌上明珠沿明珠遁入空门,削发为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