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渐渐暗了下来,柳雪溶漫无目地的走着,在一座城隍庙前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路上的行人一个个行色匆匆,是急着往家赶吗?
肯定是的,家里有可口的饭菜,亲人的温柔劝慰,孩子快乐的笑声。
她也好想回家。
可是,她的家在哪儿?
她没有家可以回,所以她就只能静静地坐在石头上看着鸟儿从她身边飞过回巢;看着启明星和月亮升起;看着星空逐渐灿烂起来;看着月亮消失星空消失;看着太阳微微露出脸来。
她就那样坐着,一整个晚上没动过。
马蹄声在寂静无人的清晨格外响亮。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马夫将车在她面前停下“姑娘,请问一下还有多才到沅城?”
柳雪溶瞟了一眼,却没有开口,此刻她一动都不想动,更别说是说话了。
“姑娘,请问一下还有多久才到沅城?”
没有回应,那车夫尴尬而又气恼地看着她:“你这姑娘,怎么这么不懂礼貌?就算是不知道,好歹也出个声吧。”
一个女子从掀开车帘,露出半个脑袋,一双弯弯的眼睛看了看她“管家,算了,我们到前面再找别人问问吧。”
柳雪溶却忽然出声,抬手指了一下左边“前面就是了。”
“谢谢。管家,我们快走。”那女子面露喜色,钻进马车中。
马车晃身而过,她这才发现马车后面还有人。
“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回来?”马背上,凌寒轩的目光几乎要将她冰封。
她没有回答他,只是与他相对,眼里毫无情绪。
轩王跳下马来,执起她的手:“怎么了?生病了吗?哪里不舒服?”
她的头缓缓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语:“昨天我见到辛昀然了。”
承受她重量的人却猛地抽身而去,怒道:“原来你整晚不回家是因为他。”
她身子一歪,倒下半个身子,头重重地砸在那石头上,血顺着她的额头流了下来,红了半边脸。
她不作声,面无表情,看着那一滴滴落在地上的血。
看见她毫无反抗的模样,轩王气极,大步走过来,抬起她的下巴“可真是有心,辛昀然那天不也是当着本王的面说喜欢你吗?既然郎有情妾有意,不如本王成全你们?”
柳雪溶对着天空轻嘘一口气,走到他身边,忽然一把抱住他的腰,头埋进他的怀里,他的胸口湿湿地一片,那是她的血迹。
轩王被她拦腰一抱,身子僵了一下。
“不要动,借我靠下可以吗?”
心中有了刺痛的感觉,第一次看见这样软弱地她,这样无精打采、毫无力气的她。
口中却依旧冷冷地道:“那个人值得你这样?”
胸口的人传来闷闷地声音:“与他无关,更何况我们早已不可能了。”
没必要解释的,可却还是解释了。
脑中有个声音在说着:不希望他误会。
与他无关?
轩王勾起嘴角笑了笑,反手搂住她:“到底怎么了?”
“我想回家。”她抬头,看着他。
这个样子的她让他很无措,眼里流露出的脆弱让他心痛,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那就随本王回去吧。”
她抿了所嘴,却不作声。
那不是她的家,她渴望的是一个温暖而简单的家,而不是那个后院有人争宠,夫妻冷脸相对,锁住她自由的王府。
更何况她与他之间没有爱,那个地方又怎么可以称作家。
只是,目前,她还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地方吗?
是飘泊太久了吗?
为何,心开始有了妥协的想法。
“别动。”他拿起衣袖擦去她脸上微干的血渍。
她拉住他:“我想去了结那件事。”
他知道,那是她心中深埋的伤口,不做个结束,她永远不会安宁。
他跃上马,伸出手去,她的手在温暖地晨光中缓缓放入他手中。
他手心带来的温热气息丝丝传进她心里,让她觉得安宁。
轩王一弯腰,将她拉上马。
他搂住她的腰,将头埋进她的脖颈间,风吹过,发丝划过他的脸,氧氧的。
马道上,晨光照着那幅画面,两个背影合成一个,在地上拉得好长,好长。
“到了”马匹在李府门口停下。
轩王看着她从他怀里下马,看着她渐渐握成拳头的手,策马向前,只留下一句:“我在前面茶楼等你。”
她站在门口,看着那门口的上头高高悬挂的匾额,铜墙般的大门。
这些年过去了,一切都没变,只是人心变了。
以前看见这张门的喜悦今日全变成了恨意。
“你是谁,在这大门口东张西望的干什么?”一个守门的小厮左右打量着她。
“去叫李诚出来见我。”心中的恨意陡然涨满,她看向那小厮冷冷地道。
“你是什么人?竟敢直呼我家老爷的名讳……你,你要干什么?”余下的话在看见架在她脖子上的剑时,全都收进肚里。
“我再说一遍,去叫李诚出来见我。”
“老……爷……他……不……在……家。”那小厮吓得脸色发白,两腿发软。
柳雪溶勾起一个冷笑,一脚将他踢开,朝大门快速走去。
这个门,她是一步也不想进,但现在却又不得不进。
她沿着大厅、走廊、书房一步步地找去,却使终没见到那个人的踪影。
一旁的丫环、小厮只能害怕地看着她,却又没有任何人敢来阻止她。
院子中,一个身影朝她走来,脚步亦稳亦趋。
柳雪溶看着眼前那抹黄色的身影,与她对视。
“你不是不肯放过他?”李夫人开口,手绞着手帕,眉头紧锁。
“这事与你无关,叫他出来吧。”
眼前的李夫人却忽然一咬牙,跪了下去“我求求你,你放过他吧。”
“夫人,你这是何苦?”一个人影越过柳雪溶,扶起那女子。
终于出现了吗?
她眼底的恨意越聚越深。
李诚转过身看向她,眼里满是内疚:“这一天其实早该来了。”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我娘?”
这是她心中一直以来不解的谜。
如果真如眼前这个女人所说他真的只爱着她娘一个人,那当初她的亲眼所见难道都是错误?
李诚仰天一声长叹:“当年的事还提它干什么?”
“伯父,你怎么这样说,你告诉雪姐姐,或许她就不会误会你了啊。”一个蓝衣少女从台阶下冲了过来。
仅仅是一眼,但柳雪溶已认出她来。
是她,那个向她问路的人。
雪姐姐,柳雪溶浑身一颤,那是多久以前的称呼,久到她都记不起来了。
“你是谁?”她冷冷打量着眼前的蓝衣少女。
“雪姐姐,是我,明珠啊,你忘了吗?”沿明珠看着她,焦急地道。
明珠?沿明珠?
她的脑中浮现出一个总是跟在她身后吸着鼻涕拉着她裙摆叫她姐姐的小女孩,眼前的她与印象中的她差太远了。
是啊,那时候都只是小孩子,如今,早已长大成人了。
她望着眼前陌生的沿明珠:“你让开,这件事与你无关。”
“伯父,你倒是告诉雪姐姐,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李诚浑着的眼里闪了闪光芒:“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不说,是吗?那我成全你。”
柳雪溶挥剑向他刺了过去。
李诚缓缓闭上眼睛,一切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他只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弄清真相,就将自己心爱的人杀死,这些年来每每想到那个女子的笑容,他总是心痛至极。
“不要,我说,我告诉你。”一旁的李夫人发出大叫,挡在那剑的前面。
随着李夫人的出声,柳雪溶收回剑,可剑尖却依然在她胸前划破一道衣服口子。
“夫人”李诚叹道。
“老爷,原本就没这么深的怨,何必呢?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心中只有她一个人,你已经失去她了,何苦再将自己的女儿向外推,你不心痛吗?”
李诚叹了口气,看向众人,最后落到柳雪溶的身子:“好,我说。”
怎么还不出来?
轩王看着桌上三壶早已冷却的茶,一向平静的脸上有了丝了烦躁。
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
想到会失去她的这个可能,他再也坐不住,咚咚地朝楼下跑去。
“那一年,我遇见你娘,我惊为天人,深深地被你娘的容貌和才华所吸引。后来太子也就是当今的皇上对我说,只要我答应帮他登上龙位,他就给我和你娘赐婚,那时,正是争权夺位之时,我手中掌握着三十万的兵马,只要我手中的兵权给了谁,谁就可以登上帝位,我想了三天三夜,终于答应了。只是,我却不知道,原来他答应登上帝位就迎你娘进宫的,直到成亲好久后,我才隐约从旁人知道,所以我辞官回乡,希望和你娘可以过着平静的生活。你十二岁那年,我在房中偶然看到你娘写的一首诗,我以为她还在想着他,一怒之下,就……后来,我才从她身边的丫环口中知道,你娘诗中所说的那个人是我,她的心中早已将那个人忘记了,那首诗是她当年想送给我贺生的。是我对不起她,我应该相信她才对。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做出这么傻的事来?”
他痛苦的声音低低地却又清清楚楚地飘进她的耳朵里。
风,吹过,院子里却没有一丝声音。
柳雪溶就这么立在院子里,想笑,脸上却没有表情。
真的是好好笑的一个故事。
“那你又为什么要派人追杀我?”良久,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李诚低下头去:“我想恨自己,但是却下不了手,我希望有个人最亲的人可以恨我,那样也许我心中的痛苦会少一点。”
“所以你选择我,选择自己的亲生女儿来做这件事,这样你会减少心中的愧疚?对吗?”呵呵,这些故事都好好笑,可是为何却是真的。
她不能哭,她不想别人看到她的脆弱。
可泪,却还是冲出眼眶,顺着脸颊掉在地上,那是……心碎的声音。
为何要这样对她?
柳雪溶突然朝着他大喊:“那你想过我没有?要我背着这样的一个痛,到头来才知道是个骗局,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带着绝望,响彻云霄。
“雪儿,对不起。”
她看着他眼中写满的痛苦和内疚,可是,又有何用?
柳雪溶一咬牙,忽然飞身而起,剑稳稳地插在他左肩的肩胛上。
“老爷……”
“伯父……”
李夫人和沿明珠惊叫,扶住李诚下滑的身体。
她看着眼前的景象,闭上眼,吐出一句话“从此,我们俩清,从今天起,我们再无瓜葛。”
口中有淡淡的甜味带着腥味传来。
这就是血的感觉吗?
原来是这种味道。
以前受过伤,但从不知道它的味道,今天不就尝到了吗?
血,顺着她的嘴角缓缓流下,她的身体摇摇欲坠。
在落地前,一双手,接住了她的身子:“雪溶,雪溶……”
她看着脸上露出担忧的人,扯了扯嘴角,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还值得别人担心吗?
缓缓地,她闭上了眼睛。
轩王看着陷入昏暗的她,恐惧袭来,一向平静地面具终于破裂:“柳雪溶,本王命令你醒过来,听见没有。”
沿明珠一怔,缓缓地站起身,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