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却从地上悄无声息的站了起来,弹了弹一丝灰都没有的白衣,淡然道,“进来说。”
“是!”
纪千黛不由得愣了一下一下,难道他刚才,是装的?
梅雅文微微抬起头,对着她所在的地方微笑了一下,模样说不出的好看,眼底弥漫的是满满的宠溺,与说不清道不尽的悔意。
现在的他,与印象中的某人,好生相似,只不过,那人没有这样健康的身体罢了……哎?那人是谁?
“陛下,南宫主已回宫,那女子也已经到了离镜宫,朝中事务繁忙,请陛下尽快返回都城。”随驾而来的是清渊国第一将军贺兰笙,面容仿若女子般美丽,却是朝中第一武将,为清渊国立下过无数战功。
“已经知道了,明天就去会一会这个女子。”梅雅文淡然笑道。
“嗯,很有潜力。”纪千黛看着正在对话的两人,一个淡然清秀,身姿挺拔,一个容貌姣好,恍若女子,啧啧……她摇了摇头,到底在想什么……
是啊,那人曾经在她面前摆手,脸上一片晕红,手臂白皙,让她发出过同样的惊叹。但是现在的她,又怎会记得呢?
不再关注这里,纪千黛继续从屋顶前进,这一路下来只找到梅雅文一个有用的信息,一块玉佩还是烫手货,一边走一边叹气,时运不济,时运不济。
她哪里知道,之寻与雅文匆匆赶来的目的,竟然是为了她。
她居住的园子本就在离镜宫的西边,她又是向更西的位置摸索过去,除了喜爱安静的雅文外,几乎是没有人居住了,然而,一闪打开的大门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寒香扑鼻,梅花满园,她已然来到了冷香园。
似曾相识,却又毫无印象,那时的她亦是只来过一次而已,纪千黛忽的觉得很冷,她抱着肩膀在潭水边转了转,绕过一块巨石,赫然看到了一条通道!
冷香园本是离镜宫绝密的守护所在,纪千黛之所以安全到达这里,完全是因为侍卫们按照南镜渊提前吩咐过的行事,不管纪千黛在离镜宫做出怎样的举动,不许跟踪,不许阻拦,更不许伤害。
于是,她就正大光明的走进了冷香园,冷的哆哆嗦嗦的走进了密道。
好奇心害死猫,她终于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了,这条密道两旁是水晶墙,虽然好看,却格挡不住这过于冰寒的气息,她想走回去,却又不甘心,于是就强忍着酷寒,继续探询,这应该是宫中之人下水采药的地方吧,水中那么多的植物。
不过紧接着,她就发现自己错了,那扇石门中,五颜六色的光芒闪耀,绝不是采药之地。她偷偷的探进头,只看到一个女子静静的躺在水晶榻上。
天哪,她是在沉睡么?在这样低温的环境中?!纪千黛对那个女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几步都跑到了她的面前。
接着,她看到了在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画面。
那是她的脸。
确切地说,是她成年后的容颜,比她更加成熟,也比她更加绝色,沉睡女子的脸上满是淡然与宁静,以及几分慈爱,丝毫不像年轻人跳脱的神态,更增一分成熟女子的神韵,纪千黛的手,不自觉的抚上那女子的脸颊,顷刻间,一股铭心刻骨的痛与悲伤袭入了她的脑海!
产妇生产时的剧痛,尚且见不到亲生孩子一面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带着未完成的一切,未达成的誓言……
“砰”的一声,她的身体软了下去,额头重重的撞在了坚硬的水晶上,就这样昏迷了过去。
身体上渐渐的结起了冰凌,直到那个人将她抱在了怀中。
“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她……”擦拭着纪千黛的眼中不自觉流出的眼泪,南镜渊痛声道,“我一直都知道……”
回应他的,是榻上女子忽然开始消散的身体。
起初只是变得越来越亮,紧接着,那女子的身体,就这样消散成了冰与雪,洒满了石室,将南镜渊与纪千黛埋在了下面。
仿若一场华丽而盛大的重生。
南镜渊抱紧纪千黛,喃喃的重复着相同的话,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那是绝望到了极点的人,见到希望的光芒时,露出的一丝企盼。
待到南镜渊抱着已经昏迷并且冷的瑟瑟发抖的纪千黛回到园中的时候,之寻和雅文早已在焦急的等候,看见他们回来,不由得同时站了起来,“渊宫主!”“渊!”
南镜渊淡然一笑,“两位陛下屈尊来到小小离镜宫,蓬荜生辉,只是现在不便于谈话,明日再来吧。”
“南镜渊!陛下日理万机!怎能由你呼来喝去?!”贺兰笙勃然大怒。
“尽可以把你的陛下请回去。”南镜渊语气平静,转身就走进了屋子。
“陛下,朝中大局未定,您……”
“用不着你教训我!滚出去!”向来温文尔雅的梅雅文忽地怒声喝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干涉朕的事情了?!”
“臣不敢!”贺兰笙连忙下跪,“臣只是……”
“滚!”
待到贺兰笙迅速的出了园子,梅雅文闭了闭眼,才轻缓的问道,“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一旁静静站着看好戏的男子忽地笑了起来,“小黛是我水澜国的长公主,自然是留下来等着她。”
雅文轻轻叹了口气,这些人口口声声的提醒自己要注意朝政,可却不曾知道,这个皇位,是纪千黛嘱托他一定要得到的,为了她的计划,他一定要成为皇上,可若是她不在了,依着他那样淡泊的态度,又怎会在意这些事情?而纪千黛的回返,将这份责任重新带了回来,不爱江山爱美人。
看样子,回去要给贺兰笙再加一等爵位,他虽然让自己心烦意乱,却仍是一等功臣,加官进爵只不过是让他的心更加稳定而已,而贺兰笙尚未婚娶,自己又实在想教训他一下,于是……雅文忽地一笑,一个十分“合适”的人选就出现在了脑中。
待到雅文也离开,之寻重新坐在了石凳上,令随从温好酒,自斟自饮,借着月色,倒也自得自乐,只是,那俊美的脸上,却满是阴鸷。
这原本就城府极深的男子,在即位一年后变得更有王者风范。
屋内,南镜渊将纪千黛轻放在榻上,招来黄莺,为其准备热水沐浴,他坐在屏风后,看着屏风上映出的影子,黄莺正在为纪千黛擦拭冰冷的身体。“渊宫主,您是说,主子的身体,已经……”
“没错,小黛的身体,已经消散了,呵,或者应该是说,她重新回来了才是。”南镜渊心情极好,随意的翻着一本书。
难道说,她真的是主子?她又回来了,是放不下幼子与爱的人么?黄莺将纪千黛湿漉漉的长发重新梳理好,结成纪千黛最喜欢的发式,随后取来白衣裘皮将她层层裹好,又在房间中点起瑞脑香,整个房间氤氤氲氲,热气蒸腾,她冰冷的身子,这才算暖了回来。
南镜渊伸手将她揽在怀中,继续惬意的看书。
“渊宫主,您就不让纪……主子好生歇息着么。”黄莺蹙眉道。
南镜渊一笑,笑容说不出的好看,就连颊边的花儿,都似在一瞬间滋润了很多。黄莺看的有些发愣。
“黄莺,我们一年未见,若是不这样,那你说应该怎样?”
黄莺缓过神来,脸已泛起红晕,“黄莺退下了。”掩上门,急急忙忙的离开。
看着黄莺出门,南镜渊不由自主的又笑了起来,吻了吻怀中女子温香的面颊,心知纪千黛过于疲惫,南镜渊尚且这样抱着她,就已经满足了。
窗纸映出两人依偎的身影,园中的之寻“腾”的一下站起身来。
“陛下,还是不要打扰渊宫主和主子了。”黄莺笑道,“他们夫妻二人久未相见,自是应该有些话儿要说罢,您还是先去歇息的好。”她拍拍手,立刻走进来蓝衣的侍女,请安。
“服侍着陛下休息,待到明日一早,将两位陛下同时请到宫主这里来,自有分晓。”黄莺道。
“夫妻?他们成亲了?”之寻蹙眉。
“尚未,不过,连少主子都已经出世了,离成亲怕也是不久了。”想到这儿,黄莺不由得又掩口笑了起来。
之寻暗暗的握拳,忽地转身走出了园子。
夜,还很长,这一晚,南镜渊拥着纪千黛入眠,她虽然仍在昏睡中,却不由得感到安心,将身子贴近他的,所幸南镜渊自制力极好,且又惦念着她身体尚未恢复,这才没发生什么事情。而雅文和之寻,确是一夜无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进屋子,纪千黛就醒了来,微微动了一下身子就感到腰间的那只手,立刻一僵,随即缓缓的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南镜渊正在微笑的放大俊脸。
惊天大锅贴甩过去,“趁着少爷昏迷占我便宜!你想死么?!”
南镜渊邪魅的一笑,“吻也吻了,抱也抱了,接下来呢?”他忽然翻身,双手撑在纪千黛上方,长发垂在她的脸颊两侧。
“喂!大早上的,你……”纪千黛脸红的急急喊道。
一个轻柔的吻堵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南镜渊眨眨眼睛,“早安吻,以及,欢迎归来。”
纪千黛忽地紧紧抱住他,颤抖的流泪,“渊……我,我一位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但是,你回来了,并且再也不会离开。”南镜渊温和的安慰着她。
如天地初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