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千黛本就是按捺不住性子的人,在离镜宫住了一月有余就已无聊的几乎要死了过去,离镜宫景色虽美,却是缺少一股人气,这里的人全部都是淡然的表情,除了红尘之外,不过红尘实在是……过于极端。
春刚刚发了一个早芽,离镜宫中的桃树就已经开了花,这里的植物与树木开花时间似乎与外界向来是不相同的,纪千黛折了一枝桃花,拿在手中慢慢把玩,忽然就想到了天下无双中的那句台词,“春暖花开,桃花也会向着太阳。”紧接着她一脸严肃的对身旁的黄莺说,“当你得到那对缘定今生龙凤配指环时,你就会得到镜花水月里真正爱你的人,这种姻缘,我们称之为桃花树下千里姻缘一线牵,记住,桃花树下。”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极其严肃,黄莺吓了一跳,“主子,您怎么了?”
“记住就好了,你们有肌肤之亲,有桃花为盟,你这辈子注定要嫁给他的。”纪千黛喃喃的拆着桃花花瓣,不知是说给谁听。
而黄莺的眼睛,却是已失去了焦点。
身为十二钗的女子,各自有各自的痛楚与过去,她们,都是有故事的人,就连向来精灵古怪的蓝霁,也是一个这样的人。
南镜渊在不远处凭栏而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小黛,天气转暖了,不如,我们顺着江水去江南游玩怎样?”南镜渊温和的声音却激起了纪千黛极大的兴趣,她一下子就从树下跳到了南镜渊面前,“好啊好啊!我们去苏州吧!”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纪千黛钟情于这江南蒙蒙细雨中的闺中美人,不管哪一次旅游,第一站定是苏州。
“苏州?”南镜渊微微颔了颔首,也好,苏州更加靠近水澜国的位置,或许该先带着她回影都看一看。
临行前,纪千黛安排黄莺回到月牙谷去监督工程进度,待到事情做完马上就去苏州寻找他们,自己则带着白翎、紫翼和蓝霁一同出行,其余人留守离镜宫。
南镜渊的安排更加简单,四大护法中仅有紫陌和凝霜相随,御风和红尘留在离镜宫打理事务,春暖花开之时,这一年的武林大会,似乎又要开始了呢。
离镜宫主已数年未曾在大会上出手,每一次都是御风代表离镜宫一战,稳稳的排在榜上第五名的位置,而这一次,宫主竟是又在大会将到之时离开离镜宫,御风叹了口气,怕是自己又要上阵了。
多年来作为四大护法之首的他,似乎早已忘记了自己曾是名动天下的江南第一剑,待到那女子被人杀害、毁容、弃尸的时候他才破天荒的使用原名公然挑战杀害她的人,却没想到,同样面容的女子,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而这一次,两人已无交集,他竟是连分辩两人究竟谁真谁假的机会都没有得到。
且说纪千黛这一次出行妆扮简单,束发金环,齐眉额环,加上耳上的大圈耳环以及一身为了活动方便而准备的精致披纱丝衣,外罩一件雪裘,整个人越发的娇小,更是如同西域公主一般。身旁的南镜渊轻纱蒙面,手中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男孩,玲珑可爱,雪一样的娃娃,路人无不侧目,若是说这女子是孩子的娘亲,她也过于年轻了些,若是说她是姐姐,却又无法解释和身边男子的关系。
待到进了客栈,纪千黛接过慕容衡宇,脸颊在他的脸上蹭了蹭,“衡儿长大定是一个美少年,比他爹爹要好看的多。”说完,促狭的看了看南镜渊。
一旁的离镜宫夙月楼众人额上冒出几条青筋,南镜渊却是好整以暇的喝着茶,轻轻笑了笑而已。
纪千黛将慕容衡宇抱起来,在空中仔仔细细看了看,就又力不支的放了下来,“我这辈子抱过的最沉的东西,就是衡儿了。”她苦笑着说,“渊,你也不帮忙?”
众人又是青筋一冒,明明是她自己接过去的,怎么又抱怨宫主?
南镜渊却是将慕容衡宇接过来,动作幅度稍大了一些,他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却被纪千黛看个正着。
“渊,是不是手臂又痛了?”该死的,在这种缺少医疗措施的地方,他的手臂怕是就落下了病根,在阴雨天气就会痛,应是类风湿才对。
不由分说的拿过他的手臂,纪千黛凑上前去,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南镜渊将慕容衡宇递给紫陌,另一只手捏住纪千黛小巧的下颚,唇轻轻的印了上去。
纪千黛愕然,随即发现,那人轻阖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狡黠,她狠狠的一压那人的手臂,南镜渊立刻痛吟一声,纪千黛再不敢碰他,由着那人的唇在自己的唇上辗转,一旁的慕容衡宇张开小手,推着南镜渊,似是极其不满他与纪千黛的亲密接触。
蓝霁咯咯的笑了起来,“少主子还这么小就这么恋母了,以后长大了可怎么找媳妇儿?”
闻言,慕容衡宇圆溜溜的大眼睛忽然看向了她,“媳……妇儿?”含糊不清的重复着蓝霁的话。
“蓝霁,把我儿子都教坏了。”纪千黛闻言,挣脱南镜渊,一把将慕容衡宇抱了回来。
这种时候她还能注意着别的,看样子果然是不够专注。南镜渊颇有些懊恼。
尚未发现,这酒楼中的角落里,坐着一桌不起眼的人,正在慢慢的喝茶品菜。
其中一个人叹了一声,“不知晨王爷的墓上,又添了几把尘土。”语气幽幽,说不出的哀怨。
纪千黛耳尖,立刻就听到了这句话。
“是啊,王妃失踪后,王爷的墓,怕是再没有人去打理了……”另一个人同样叹了一声,“王爷风光的时日尚短就英年早逝,以至于记得他的人,也就只有我们这些受过恩的罢了。”
纪千黛悄声问身边的南镜渊,“渊,他们说的晨王爷是谁?”
南镜渊面色冰冷的看了看那一桌人,“是赫之寻的四哥,前些日子因为刺客而死。”纪千黛“哦”了一声,忽然不说话了。
“据说晨王妃已因难产去世,只是,这孩子到底是谁的?”一句话刺痛了纪千黛,她猛地抬头,南镜渊却已捂住了她的双眼,淡然道,“我们走吧。”
“走?”另一桌的人忽然有一个站了起来,“还以为王妃这一次归来,是要为王爷祭拜的,想不到竟是和南镜渊在一起,可见自古女人心,都是不可相信的。”
纪千黛脑中“嗡”的一声,原来这个晨王妃,说的,居然是她自己?!
“逝者已矣,请勿要继续拖累生者。”南镜渊面色不改,一手握住纪千黛的手,一手执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他身边,夙月楼离镜宫众人早已蓄势待发。
“晨王爷生前的一切都是为了王妃,现在他去世了,王妃不但没有守候着他,反而忘了他,在下仅是为了王爷鸣不平而已。”说话的那人眼睛直视着纪千黛,这女子比起上一次见到之时,竟是年轻了许多,至少眉目中那种沧桑与倦怠感,似是不存在了。
看到旁边孩子的那一刹那,那些人的眼眸都危险的眯了起来,纪千黛恍然道,“你们说的那个晨王爷,是不是很柔弱,似乎有一身病的样子?”
“哼。”那些人冷哼了一声,似是对她“高超”的记忆力讽刺不已。
“小黛,记不起来就不要硬撑。”南镜渊温和的将她的眉头抚平,完全不去注意那些剑拔弩张的人。
“渊……”纪千黛投入南镜渊怀中,瑟瑟发抖,“我们去一趟影都如何?我有一些事情,要当面问之寻,不然我一定会不安的……”
“好,我原本就计划先去影都。”南镜渊淡然道,即使她重新忆起了赫之晨又怎样,当年她照样选择留在自己的身边。她对赫之晨只是歉疚而已,只是歉疚,罢了。
纪千黛失魂落魄的冲出酒楼,离镜宫夙月楼的人跟随在后面,南镜渊却是留了下来,“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天神般俊美的容颜上是一片寒冰,仿若冬日最厚的冰层,任凭阳光怎样灿烂,都无法将其融化。“下一次不要再试图试探本宫的耐心,不然,后果自负。”
“主人说了,只要晨王妃回来,他自会登门致歉。”为首那人恭恭敬敬道。
“离镜宫受不住他的大驾,”长身而起,南镜渊淡然道,“之前的那些事是他一手犯下,本宫尚未找他算账,他竟然就找了上来。若是这一次再有什么本宫不满的事情出现,这飞鸟之城,怕是会生灵涂炭!”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然从门口施施然的走了出去。
一锭银子被放在桌子上。
店小二战战兢兢的上前收银,只见那偌大的银子被他一碰触,忽然变成了粉末,紧接着随风消散。
众人不禁变色,数年未见南宫主出手,这技艺,当真是无人能及。
就连是自家主人的鼎盛时期,怕是也无法匹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