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修裔自从回到长安城起就在不停的处理着这段日子堆积下来的政事,并且与心腹大臣们商议着出兵的方案。他朱笔勾出了三条路线,其中最显眼的一条是他亲自走过的,自长安出发,途经天空之城,最终目的地是影都。
这是一条侵略的路线,是用无数鲜血和尸体堆积起来的。
精心策划了多年,这一次,决不能再次中途放弃。
这一晚,御书房的烛火一直亮到凌晨。
随后,关雎宫中也亮起了温和的光芒,米色的帷幔掩住了烛火,漪妃娇艳的容颜上满是欣喜,皇上已有几个月未曾在关雎宫就寝了,虽说这一次也是来了倒头就睡,却不得不让人联想到白日里在御书房的事。漪妃轻柔的为宇文修裔脱下长靴和外袍,轻声叮嘱香霓将灯火调的更昏暗一些,
宇文修裔在妃子的寝宫中过夜时,向来需要燃起昏暗的烛光,奇怪的癖好却给了妃子们最好的机会观察他的睡颜。
宇文修裔很俊美,这也是漪妃倾心于他的原因,当初她黏着祖父要嫁与这个尚未得势的皇子,只因那初见时的惊鸿一瞥。
那时他从天山返回长安不久,还是一个孤僻的少年,在长安城中遇到了准备去上香求缘、待字闺中的她,只是公子与佳人的故事而已,偏偏那擦身而过时,宇文修裔将小姐的玉佩蹭到了地上,捡起交还时,微微一笑,这一笑,就注定了一生的沉沦。
漪妃倚在床头,细细的描摹着宇文修裔俊朗的眉目,忽地轻声吩咐香霓,将琉璃盏盛满花酪端来,那是宇文修裔喜爱的食物。
梦中满是慕容瑾离去时留下的话,修,不要伤害小黛。
他英挺的眉头蹙的紧紧,漪妃忍不住伸手去抹平。
眼眸猛地睁开,修长的手指一下子握住她的手。
漪妃先是一惊,随后立刻娇声道,“陛下,时候还早,您睡着吧。”
宇文修裔冷冷的扭过头去,漪妃在身后焦急道,“陛下,这是您最爱的花酪,杏花的,漪儿特地吩咐香霓做的,您尝尝?”
宇文修裔皱了皱眉头,却仍是接了过来。
精美的琉璃盏中,一些杏黄色的花酪盛放在其中,馨香扑鼻。
宇文修裔的眉头展了开来,却在看到那琉璃盏的时候一跳,“这琉璃盏,你从什么地方得到的?”
“是从长宁郡主那里拿来的啊,长宁郡主送给臣妾的。”漪妃连忙应道。
“是她送给你的?”宇文修裔又问道。
“没错,臣妾去长宁宫看过郡主了,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漪妃笑眯眯的说道。
宇文修裔笑了笑,“没错。”这一笑,又让漪妃失了神,只是接下来的话却是,“朕有允许你去长宁宫么?”
漪妃娇美的容颜立刻一片惨白,翻身下床,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陛下,是漪儿孟浪了,请陛下惩罚漪儿。”
宇文修裔缓和了一下语气,“小黛初来长安,对一切都不熟悉,还需要你多多关照。”
漪妃立刻应道,“漪儿自当照料好黛妹妹。”
宇文修裔伸手将她扯了上来,揽在自己怀中,“漪儿,你一向代朕掌管后宫,辛苦了。”
“漪儿心甘情愿……”漪妃在他怀中软成一团,娇声道。
“你祖父马上就要进宫来了,要商议战备的事情,朕会让他来看一看你。”宇文修裔温声道。
漪妃大喜,“陛下放心,纳兰全家尽皆忠于陛下,漪儿一定会对祖父不断陈明的。”
宇文修裔满意的点点头,“时候尚早,你休息片刻,朕去长宁宫瞧瞧。”
漪妃温顺的为宇文修裔更衣,虽然满心的不情愿,却仍旧不能溢于言表。宇文修裔的宠爱来之不易,她决不能破坏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温柔。
长宁宫
长宁宫仍处在一片静懿中,年轻的帝王站在打开的窗子外,静静的看着沉睡的少女,窗外闪过一个青影,青璃移到宇文修裔身旁,轻声道,“陛下。”
宇文修裔竖起食指,示意他不要出声。
青璃忽地觉得一阵感动,贵为轩辕之主的宇文修裔,对纪千黛如此无微不至,他后宫佳丽众多,只有几位妃子,而那皇后之位,更是为她保留了多年。不得不说,他在这一点上,还是很不错的。
宇文修裔示意青璃随他到宫殿的另一侧去。
“一月之后,一切准备到位,就是发兵之时,小黛会随我一同出征,保护好她,明白么?”
青璃点点头,他自然会对纪千黛照顾的无微不至。加上影儿也在身旁,纪千黛的生活和安全就完全得到了保障。
时间流逝,一月之后,南镜渊在影都将伤势养好,重返离镜宫,慕容瑾留在影都,协助之寻备战,雅文和恢复健康的贺兰笙同返天空之城,而轩辕国浩浩荡荡的部队,业已离开长安城。
临行前,宇文修裔一身统帅的战甲,英姿飒爽,站在高台上,高声鼓励着兵士们,“这场战争,我轩辕国会结束百年的忍气吞声,一统天下!这一场战争是为了你们的国家,为了家人,更是为了你们自己!”他抽出佩剑,在空中用力划过,“这一战,将载入史册,万古流传!”
台下的士兵们抽出武器,齐声大喊,“为我轩辕,一统天下!为我轩辕,一统天下!”
纪千黛悄立在宇文修裔身后,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内心澎湃,哥哥对权力的渴望早已到达了至高点,现在终于是达成他多年以来愿望的时刻,纪千黛暗中握拳,全心全力帮助他,直到完成任务为止!
只不过,这个皇宫绝不是她能够长久居住的地方,现在还是最初时刻,她并不想对漪妃等人怎样,但是未来的日子就不好说了。待到一统天下,就是她离开的日子。天下之大,她去过的地方也很多,自己生活,并不是一件难事。
想到这里,她对着面前宇文修裔的背影,微微笑了起来。
部队在向城外缓缓走出时,长安城大街小巷中的人都出来送行,大家敲锣打鼓,不断呐喊着,对本国军队充满了信心,忽然,从人群中冲出来一个颤巍巍的老人,高呼陛下。
宇文修裔翻身下马,扶起老人,“老人家,您怎么了?”语气温和,颇有一代明君的风范。
老人颤颤的从手中的包袱中取出一件棉衣,“陛下,小人的儿子在军中,前些日子小人想将棉衣送给他,可是大人们不允许小人接触儿子啊……这一仗下来,说不定就会到了冬季,南方的冬季又冷又潮湿,没有棉衣,没法活下去啊……”老人说的涕泪纵横,宇文修裔身旁的青羽眉头一皱,就想将老人扯开,而宇文修裔制止住他,将棉衣收起来,“老人家,您儿子叫什么名字,我亲手交给他。”
老人浑浊的双眼抬起来注视着宇文修裔,“他姓祁,是被陛下灭门的祁大人家的家丁。”昏老的眼睛忽然射出一道狠厉的光芒,手中尖利的匕首猛地就扎向了宇文修裔!“祁大人是大忠臣,你这个禽兽,居然灭了他满门!”情况突变,侍卫们全都没有反应过来,宇文修裔急忙向后退去,那老人却敏捷的完全不似其年龄,向前扑去,忽然间,眼前一片银光,在没有知觉的时候,只觉得手腕忽然一凉,诧异的向手上看去,那里已经没有了手腕。
隐忍的五指变爪,向宇文修裔的心口抓去,银丝忽地一变,牢牢的将他缚在一起,老人只觉身子一轻,头颅一转,跌落在了地上,视线中最后一幅画面,是一具无头的身躯,慢慢倒在了地面,那装束有些熟悉,对了,那是他自己。
一个紫衣女子已然将马儿驾到自己面前,一个呼哨,那只马蹄高高抬起,随后轰然落下。
世界一片黑暗。
纪千黛手中的一把银丝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一滴滴鲜血融入了脚下的石板路,她冷然向周围的民众巡视一圈,那目光几乎能穿透人的心,直抵最深处。有人迅速上前来处理尸体,纪千黛驾马缓缓走回队伍中,宇文修裔轻拍了拍她的马儿,笑了一笑。
纪千黛清声道,“陛下虽然仁爱,却不允许任何人冒犯,假如再出现这种事情,本郡主杀无赦!”
一片寂静。
不知何时,队伍中忽然响起一声,“誓死效忠陛下!”
“誓死效忠陛下!”
誓死效忠陛下!
纪千黛满意的一笑,把玩着手中的银丝,“陛下,启程吧。”
宇文修裔微微颔首,翻身上马,这一突发事件使他格外没面子,不由得有些抑郁。
纪千黛柔声道,“哥,战场上什么事情都会发生,小黛在你身边就是为了保护你啊,哥能安全,小黛就是尽职了。”
宇文修裔沉着脸点点头。
整个军队分为三路,宇文修裔亲自率领禁军,由长安出发,通过已是轩辕国领地的明炎领土,向天空之城及影都推进,另两路军队则负责扫清战场,以及最后时刻与其会合。
与此同时,来自水澜国和清渊国的各路高手和部队,业已陆续会合。
慕容瑾坐镇明镜城行宫,十二钗分立在侧,皇室华丽的大厅中已坐了不少人。
“这一次惊动江湖上的朋友们,只因为这一战在所难免,妾身诚邀众位朋友前来,制止宇文修裔疯狂的扩张,还这世间一个平静。”慕容瑾温声而不失威严的说道,“不知各位有何意见?”
“慕容夫人出身预言世家,不知这战争之前可有何启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温声道。
“吴先生,妾身这些年来一直在外,预知已有十年未曾做过,能预测到这一场战争的动态,只有回慕容家族的祭坛去进行仪式,不过慕容家族已被宇文修裔灭门,怕是……”慕容瑾为难道。
“姑母,祭坛在隐秘的地方,没有受到波及,若是姑母决定返回慕容家进行祭祀,那侄女先行安排。”慕容云若落落大方的行了一礼,身着火红色金纹长袍的她,已然成了慕容家的下一任族长,虽然年纪尚轻,却处事干练老到,颇得族中人欣赏。
“慕容夫人,此事事关四国,请夫人即刻回慕容世家,然后进行星盘祭祀。”吴老先生微笑道,“各位朋友们定会遵循夫人预言的指示。”
“好,在妾身离开的这段时日中,请吴老代掌大局了。”慕容瑾自软座上站起,身姿依旧美妙,丝毫不似已到中年的女子。
“老朽不才,才略不及夫人三分,请夫人尽早归来。”吴老先生温声道。
慕容瑾点点头,心中却是波澜起伏,多少年未回慕容世家了,自从隐居姑苏开始,她来到明镜城,就是在这座行宫中被先皇点中,入宫为瑾妃,虽说几年后,她离开了那里,却留下了自己的儿子,又在轩辕国失去了自己的女儿,以至于十年之后,小黛与自己依旧形如路人,而之寻却也不甘心认自己这个娘亲。
这十年间,她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女儿和儿子,大隐于市,身边那些忠于自己的人仍旧忠心,而亲骨肉却始终无法消除那层隔膜。
明镜城行宫的御花园中,身着深蓝色长衣的男子站在盛开的云梅花前,神情淡然。
仍是不忍心去伤害她。
就算她已经变成了别人的人。
她曾经说过,对一个人爱久了,心会醉,而若是痛久了,心会碎。她当时逼着他说她是天下无双,而现在,形单影只,那过去的回忆,早已湮灭在时光中,一去不返。时间真的是一个可怕的东西,短短一年,就能将一切都改变。
南镜渊微微抬起头,闭上双眼,唇角浮起一抹悲凉的笑意,春暖花开时,云梅花开遍了明镜城,那时他携她的手,同游清影城,看遍江南美景,那一夜华灯初上,伊人的笑颜在彩灯下娇艳无比,如同云梅花开,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