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闪耀在天幕上,今夜的月光格外皎洁,纪千黛与青璃一前一后,化装成在莫愁湖上摆渡的渔夫,轻轻摆了过去。
早有巡岸的士兵上前检查两人的身份。青璃还好,那种战战兢兢的神情扮的很像,纪千黛却仍旧神情冷淡。那几个士兵不由得起疑,将她的斗笠揭了下来。
纪千黛虽然已化装成了老妪,那一双黛色的眸子却依然耀眼,全不似老年人的浑浊,清澈冷冽,让那些士兵一下子举起了手中的枪矛,“你到底是谁?!”
青璃正待回答,纪千黛却已不耐,手中银丝一亮,几人的颈动脉瞬间就被切断。
“小姐,这些士兵若是半个时辰后还没有回到军营,就一定会有人知道他们出事了!”青璃急道,纪千黛出手太快,他甚至来不及阻拦。
纪千黛沉吟,“半个时辰?足够了。”
言罢,将那渔夫的蓑笠丢在地上,率先向清渊国的军营闪去。
青璃叹了一声,这些人的尸体不管藏到哪里都不妥,只得这样摆放着。他紧随纪千黛而去。
女子如同一只灵活的猫儿一样在营帐中穿梭,丝毫不被周围的人发现。青璃暗赞一声,小姐的轻功原来如此之好。
蓝色大帐中,贺兰笙正在烛灯下写着密信,三日了,她依旧没有出现,或许雅文所想,并不会发生?帐外忽地响起一声轻轻的呼哨,透过烛光,他看到营帐外的两个守卫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
贺兰笙迅速抽出桌上的佩剑,“何人?!”
纪千黛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王妃,果然是你……”陛下所料不错,王妃居然真的来到了大营!
“贺兰笙,虽然这是任务,但是我还不想亲手杀掉你,毕竟是将帅,给你一个体面一些的方式,自裁吧。”纪千黛面无表情的玩弄着指间的银丝,绝美的脸上满是淡然。
贺兰笙微微一怔,他虽然早就知道纪千黛此行是为了刺杀自己,却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种话来。
“怎么的,还不动手么?时间不多了,尽快行事。”青璃迈进来,轻声道,“贺兰将军,许久不见了。”
“青璃。”贺兰笙微微颔首,“你护送王妃到这里,辛苦了。”
护送?纪千黛猛地警惕起来,“青璃,怎么回事。”
“小姐,是青璃事先没有说清楚,青璃是小姐的影守,已经觉醒,遵循瑾主子的嘱托,将小姐从轩辕国的大营中带出来。”青璃单膝跪下,诚恳的说道,“小主子会被影儿带走,一切都无后顾之忧,请小姐放心。”
纪千黛声音猛地冷了起来,“青璃,你背叛我?”
“属下不敢。”青璃将头低下去,恭声道,“只不过小姐已经遗忘了太多,不能继续错下去了。”
纪千黛沉吟着望向贺兰笙,那清秀的男子满脸真诚与焦急,“王妃,陛下等您很久了,请尽快随臣去见陛下。”
想了想,她点了点头,“好。”
倒是要看看,这梅雅文究竟想要做什么。
清渊国的营帐全部都在莫愁湖旁,清一色的水蓝,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美丽。
在一块没有被营帐包围起来的地方,是一片小竹林,离营地不远,却清幽一片。
“王妃,陛下在里面等您。”贺兰笙微笑,“希望王妃不要多想,陛下就算杀了他自己,都不会伤害您。”
纪千黛淡然的点了点头,施施然走了进去。
月色如水。
竹林中央有一口井,旁边放着一张石桌与几个小石凳。
一个白衣公子站在井旁,负手望着月亮。
“小黛,你来了。”那人低声说道,声音温和,却是说不出的清越。
“……”纪千黛在离他十步的地方停住,沉默着。
“很久没有这样聊过了,”梅雅文转过身来,憔悴了很多,原本俊美的容颜上满是倦容,想是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
“我不认识你。”
“我知道,你早已经忘了我,是因为你脑后那三枚金属的关系。”梅雅文轻轻笑了笑,那笑容中充满了失落,让纪千黛的心都在刹那间疼了一下。
“我知道,若是说是你母亲的意思,你定然不会相信的,所以我只会说些过去的事,请不要对我有戒心。”梅雅文坐在一个石凳上招呼她,“过来吧。”
纪千黛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借着月光仔细的观察了下他,眼圈很黑,唇色也发白,她不由的问道,“最近都没有好好休息么?你身体不好,禁不起这样的……”
话音刚落,她自己也愣了一下,不是并不认识梅雅文的么?
雅文却是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我这身体我自己也了解,残破不堪,无所谓了。”他神情忽地变得严肃起来,“倒是你,小黛,当初在水澜国时,你就一直畏寒,现在身体内的火凤凰应该已经出来了吧,也许身体还承受不了,上一年体内冷热交织的情况也许又会出现,除了渊,没有人能为你治疗,所以,跟我回清渊吧。”
纪千黛摇了摇头,“现在没什么感觉,你若是没有什么理由让我相信你,我还是要走的,哥哥交给我的任务是要杀了贺兰笙,却没想到你也在,看在是故人的份上,我不会杀你,好自为之吧。”
梅雅文霍的站起身来,“小黛,我说这么多,你还不明白么?你真正该去的地方,是离镜宫,不是这个轩辕国,不是这军营,你明白么?”
纪千黛淡然道,“只要完成哥哥布置的任务就好,其余的,以后再说。”
“宇文修裔只是利用你!”雅文有些着急了,“你不想知道你是谁么?!”
纪千黛耸耸肩膀,“这样挺好,没必要知道我究竟是谁。”反正她是在哥哥身边,他对她那么好,总不会害她,利用?利用又怎样?
“好吧,那你还记得,冰潭龙舌么?”雅文绞尽脑汁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寒魄丸,一根玉笛,赫之晨。”
纪千黛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回复一片淡然,阖上了眼眸,“不好意思,没有印象了。”脑后金属跳跃的厉害,几乎让她痛晕过去。
“小黛,你不能永远这样逃避,明白么?战争一触即发,你无法躲开的,早一些恢复记忆,回到离镜宫去,渊能保护你的安全,小黛,你不要再留在这里了,好不好?”雅文压着性子说道,却没发现纪千黛越发苍白的脸色。
冰潭龙舌,寒魄丸,玉笛,赫之晨,那曾经是她的生命中,全部的信仰。而现在,那人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却再也无法认出来。
血丝沿着那根金属渗了出来,雅文将那块人皮面具取出来覆在脸上,转过身,他又变回了那柔美清俊的水澜国晨亲王,赫之晨。
纪千黛的世界在一刹那变成了血红,看到他面容的那一刻,脑后的鲜血喷薄而出,与此同时的还有那枚金针,纠缠着落在了地上,一片鲜红。
梅雅文惊呼一声,迅速的抱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手指点住了她的几处大穴,但是那喷涌的鲜血却是势头不减,若是这样下去的话,她一定会颅内缺血而死!雅文再也顾不上什么,高声唤道,“贺兰!青璃!将薛公子请来!”
是的,听闻要有战争,阿妍放心不下梅雅文,缠着薛允文来到了清渊国,兄妹俩隐在军中,等的就是这么一天。
听得雅文的惊叫,青璃已然知道大事不妙,立刻与贺兰笙奔去营地,不多时,就已带着薛允文兄妹回返。
看到她的一刹那,薛允文脸色就变了,紫衣女子原本明丽的肤色变得惨白,脑后在汩汩的流出鲜血,身后是一脸焦急的白衣男子,一身白衣几乎已被鲜血染红,月光自斜上方洒下来,两个人如同折翼的仙人一般。
“允!你还愣着做什么?!”雅文大喊,声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惊恐过。薛允文收敛杂念,疾步上前,早已准备好的药贴就已揉在了她的脑后,清清凉凉的药剂一入脑,疼痛立刻减少了几分,纪千黛脸色惨白,雅文却是知道,那是拔出金针后的症状。
这样也好,在她还保持这样状态的时候将她带回离镜宫交给渊,这场战争绝不会波及到离镜宫,所以她也不会被牵扯到这其中来。
他爱惜的抚着她长长的秀发,小黛,不管怎样,我都会保证你的安全,再也不会让你受到这样的伤害。
一旁的阿妍看着这样的场面,不由得松了口气,“哥,这就是当时被你金针封脑的那个女子?”
薛允文沉默着点点头,心中还没有缓过神来,雅文一向淡漠,从未见他对什么人这样上心,听说这女子不光是宇文修裔的掌中宝,还是南镜渊的爱人,并且已经和南镜渊有了一个孩子,雅文如此痴心不悔,当真难得,只是那女子不是自己的妹妹。他颇有些遗憾的看了看阿妍,后者回给他一个白眼,“哥,你知道当年我被金针封脑后有多痛苦,所以请不要再随随便便的做出这种事情,随意封印人的记忆是对那个人的不公。”阿妍说的严肃,却似乎完全忘记了当初是谁软磨硬泡的让薛允文去将纪千黛金针封脑,归根到底,这一切,还不是为了梅雅文么……
夜深。
宇文修裔在大营中面色焦躁的走来走去,两人已去了多时,却仍旧没有消息,他不由得开始怀疑是否有什么变化。猛地,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招青羽进来,“青羽,你去小姐的营帐中看看慕容衡宇还在不在。”
片刻后,青羽脸色难看的回到了营帐,“陛下,小主子和小姐的侍女瑶儿,都不见了。”
宇文修裔心忽地一沉,“没有人看到她们离开?”
“属下已经询问了值夜的兵士,并没有人看到她们离开营帐,小姐走的时候,属下还看到瑶儿抱着小主子和小姐告别,应该就是在这段时间中离开的。”青羽道,“属下这就去寻她们。”
“慢着。”宇文修裔一挥手,“瑶儿是慕容翦身边的人,无时无刻不想把小黛带回去,她们消失了倒好,青璃有消息么?”
“没有。”青羽摇摇头,“青璃很少会这样,这些天来他有些奇怪……”
“怎么个奇怪?”宇文修裔肃然道。
“他从前不管到哪里都会发消息告诉属下,但是现在却经常一个人行动,说是小姐吩咐他办的事,但事实怎么样,属下也不知道。”青羽沉吟道,“陛下也不知么?”
宇文修裔坐了下来,“从何时开始的?”
“就是陛下从明镜城回来后,青璃一直不对劲,感觉就像是……”
“什么?”
“就像是,换了另一个人。”青羽自觉失言,笑了笑,“属下多想了。”
“知道了。”宇文修裔示意青羽出去,“继续观察莫愁湖那边有没有动静,一旦有求援信号,立刻赶去救他们。”
“属下明白。”青羽退出营帐,暗暗叹了口气,他与青璃是师兄弟,从小到大,青璃沉闷无趣,青羽则外向的多,他一直嘲笑青璃是个长不大而且发育不良的小屁孩,而青璃则满脸木然的与他对视,对视,继续对视,直到青羽受不了这样的视线而讪笑着走开。
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居然变得如此陌生,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们之间的情谊?
东方的天空渐渐发白,长夜即将过去,夏天的清晨总是来得很早,今日将会有来自清渊和水澜的使者,所谓的什么谈判,无非就是为了试探而已,宇文修裔焦躁的扯了扯衣领,满眼血丝,又是一夜未眠。
来进行例会的将军们吃了一惊,陛下的神色如此之差,只有元帅知道原因,长宁郡主一夜未归,连带着贴身侍卫也未曾回返,定然是遇到了什么,不过以两人的身手,就算真的遇到了什么不测,也不会连求援信号都发不出来啊,唯一的可能就是,两人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瞬间迷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