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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晋楚的拉锯战(3)

魏绛的信是这么写的:“您新任国君,就任命臣为司马,是对臣的高度信任,臣不胜感激。臣听闻,部队以服从命令为第一要义,士兵以宁死而不触犯军纪为荣。您大会诸侯,领袖群伦,还没回到国内,您的部队却出现了触犯军纪的现象,那是臣这个当司马的罪过啊!臣衡量再三,治军不严是死罪,得罪您的弟弟也是死罪,横竖是一死,罪无可赦。治军不严影响晋国的声誉,触怒公子则由臣一人承担,两害相权取其轻,所以不惜得罪您而动用刀斧来维持军纪。臣自知罪责深重,不敢祈求原谅,特意跑到您帐前来自杀谢罪。”

晋悼公读完,把竹简一扔,连鞋子都没穿就跑出去,对魏绛说:“寡人之所以说出那样的话,是出于对兄弟的爱;你杀扬干的车夫,是要维持军纪的尊严。寡人没有教育好兄弟,以至于触犯军纪,是寡人的责任。请您千万不要自杀,您如果真的死了,寡人的脸就不知道往哪搁了!”

通过这件事,晋悼公认识到魏绛是一个坚持原则、进退有度的人。回国之后,就提拔魏绛进入卿的行列,担任了新军副帅。

还是那句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晋楚夹缝中的陈国

公元前570年冬天,鸡泽之会刚刚落幕,楚共王就派兵入侵陈国,以惩罚陈国的背叛行为。消息传到晋国,中军元帅韩厥深感忧虑,在朝会上说:“当年商纣王无道,天下诸侯有三分之二都愿意跟随周文王反叛商朝,周文王认为时机未到,怕自己的实力不足以保护这些诸侯,所以仍然带着他们臣服于纣王。今天晋国的实力不足以降服楚国,虽然接受了陈国的投诚,但是想要保护陈国不受楚国的侵害可就难了!”

公元前569年春天,陈成公病逝。正在围攻陈国的楚军得知这个消息,立即停止了军事行动,好让陈国人安心举行葬礼。楚军此举,自然是希望陈国人知恩图报,主动回到楚国的怀抱。然而陈国人不领情,办完陈成公的丧事,继续拿起武器守卫城墙,摆出一副誓死不降的架势。其实,在晋国无法保证陈国安全的情况下,陈国人这样卖命地抵抗楚国的入侵,在国际上并没有得到多少同情。鲁国大夫臧孙纥就曾说:“陈国如果不臣服于楚国,必定会灭亡。楚国已经尽到了礼数,陈国人却不服气,就算是大国也不应该这样做,何况是区区小国?”

同年夏天,楚军恢复进攻,而且指使附庸的顿国也派部队加入围攻陈国的行列。晋悼公仍然采取观望的态度,除了声援陈国,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行动。晋悼公这样做,并非薄情寡义,而是自有其不得已的难处。陈国离楚国最近,如果贸然发兵相救,晋军劳师袭远,胜算不大;而楚军以逸待劳,可战可退,主动权完全掌握在楚军手里。晋军就算获一时之利,也不能抵消楚军在地理上的优势,陈国始终处于楚军的有效火力范围之内,这样的仗打了也没什么意义。

事实上,此时的晋悼公,对于如何重建晋国的霸业,已经有了新的思路。这一年冬天,山戎部落联盟的首领、无终国的国君嘉父派了一位名叫孟乐的使臣出访晋国。孟乐通过魏绛向晋悼公献上山戎地区的特产——虎豹之皮。面对山戎的主动示好,晋悼公的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他对魏绛说:“戎人贪婪而且缺乏亲情,现在主动上门讨好,对我们必定不加防备。我们如果趁机进攻,应该可以获得大功。”

魏绛当时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晋悼公的意图。自古以来,所谓雄图霸业,无非是“尊王攘夷”四个字,晋悼公既然不能对陈国施以援手,便将眼光转向“攘夷”二字,希望通过征服山戎来得分。魏绛想,晋悼公的这个想法并没有错,然而经不起现实的推敲。他对晋悼公说:“诸侯刚刚服从您的领导,陈国也是新近才加入同盟,大家都等着看您的表现。如果有德,则更加团结和睦;如果无德,则各怀贰心,甚至背弃晋国。如果现在出兵讨伐山戎,而楚国趁机加紧围攻陈国,我们必定没有办法救援。对于陈国来说,那就意味着我们彻底放弃他们了,而其他诸侯也会因此而丧失信心,与我们离心离德。山戎,不过是禽兽罢了,得到山戎而失去华夏诸国,这样的生意不划算。《夏书》上说,有穷氏的后羿……”

晋悼公听得入味,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后羿怎么了?”

魏绛清清嗓门,接着说:“当年夏朝走向衰落,后羿从鉏地迁到穷石,建立了新的政权。后羿仗着他的箭术精湛,不理朝政,沉溺于打猎,抛弃了武罗、伯因等贤臣而重用寒浞这样的小人。那个寒浞啊,在宫内讨好后羿的女人,在宫外就通过施舍来收买人心,愚弄百姓,趁着后羿外出狩猎的机会,霸占了他的国家。后羿的百姓和女人都倒向了寒浞一边。后羿在打猎的地方听到消息,还梦想着反攻倒算呢,结果就被他的手下人杀了。还将他煮熟,让他的儿子吃,他的儿子不忍心吃,因此被杀死在城门口。夏朝的贤臣靡逃亡到了边远地区才躲过屠杀。寒浞和后羿的妻子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做浇,一个叫做豷(yì),父子三人不修德政,只喜欢战争,消灭了斟灌氏和斟寻氏。靡收集了两国的遗民,带着他们起义,消灭了寒浞,杀死了浇和豷,有穷氏从此就灭亡了。”

魏绛说到这里,偷偷看了晋悼公一眼,只见他眉头紧锁,若有所思的样子,于是继续说:“后羿身居帝位,贪恋着打猎,忘记了国家的大事,想到的只是飞禽走兽,所以亡国灭种,后人要引以为鉴啊!”

顺便插一句,晋悼公最大的爱好就是打猎。魏绛这番话,一语双关,既是以禽兽比喻山戎,建议晋悼公不要将精力放在山戎身上;又是教育晋悼公正确对待自己的爱好,以国家大事为重。

晋悼公沉吟半晌,道:“那依你之见……”

“与其伐戎,不如和戎。”

“和戎?”晋悼公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这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出现和戎这个词。在后世的历史中,和戎逐渐演变成对少数民族妥协的代名词,这恐怕是魏绛始料不及的。

“是,和戎有五利。”魏绛说,“第一,戎狄部落都是游牧民族,他们逐草而居,重视财物而轻视土地,可以通过收买来获得他们的土地;第二,和戎之后,边境和平,人民安居乐业,可以专心发展农业生产;第三,山戎臣服于晋国,是一件震动天下的大事,有利于在诸侯之间树立晋国的威信;第四,以德服人,安抚戎狄,无需动用武力,可以节省开支,减少流血;第五,您以后羿为前车之鉴,重视德政,远方的人们会前来归顺,邻近的国家也会服从领导。请您认真考虑我的建议!”

晋悼公说:“寡人很高兴听到您的见解,就照您的意思办!”于是命魏绛与无终等山戎部落会盟,同时致力于修整国政,治理百姓,打猎也严格按照周礼的规定,安排在农闲时节进行。

事实证明魏绛的和戎政策是正确的。通过和戎和修整国政,晋国一方面增加了综合国力,另一方面获得了更高的国际威信。公元前568年夏天,晋悼公终于等来了一个他盼望已久的人——吴王寿梦的全权特使寿越。

寿越向晋悼公表达了两层意思:一是就前年吴国没有参加鸡泽之会表示歉意;二是希望与中原诸国加强合作,成为晋国的正式盟国。

晋悼公大喜过望,给予寿越很高的礼遇。同年九月,晋、齐、鲁、宋、陈、卫、郑、曹、莒、邾、滕、薛、鄫等国诸侯与吴国的寿越在戚地会盟。会后,晋悼公以盟主的身份,命令各国出兵,组成诸侯联军,帮助陈国抵抗楚国的入侵。

就在晋悼公大会诸侯、建立起规模空前的国际同盟的时候,楚共王悄悄改变了策略。他一面命令部队保持进攻态势,一面派人给陈国新任君主陈哀公送去一封信。

“自先君庄王入陈以来,陈国与楚国历年友好,何故突然背叛寡人,以至于两国刀兵相见,生灵涂炭?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事到如今,我们也就实话实说了。”陈哀公回复,“陈国之所以背叛,实在是逼不得已,因为贵国令尹贪得无厌,总是向陈国索取大量的财物,我们不堪重负,才出此下策啊!”

“什么?”楚共王大吃一惊。他马上派人秘密调查公子壬夫,结果比他想象的更严重。原来公子壬夫的手不只是伸向陈国,但凡楚国的盟国,都不同程度地被他勒索过财物。“原来我们只要向楚王纳贡,令尹上台后,我们不但要向楚王纳贡,还要向令尹纳贡,负担却不只增加了一倍。为什么?因为令尹拿得比楚王还多。”

“那你们为什么不及早向楚王报告呢?”

“谁敢得罪令尹啊?搞不好,他编织一个罪名,楚国大军就杀到我们的土地上了,我们只能委曲求全!”

事情查明之后,公子壬夫被判以极刑,立即执行。

说句题外话,令尹在楚国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因为勒索别国的财物,说杀就杀了,可见楚共王对官员的腐败是持“零容忍”态度的。事实上,但凡智商正常的封建君主,对于属下的贪赃枉法行为总是难以容忍,因为他们都清楚,这种行为会严重危害自己的统治,甚至导致国破家亡;相对而言,那些被称为“公仆”的职业官僚,对这种行为的容忍度就大很多,因为国家不是他们自己的,他们也只是匆匆过客,没有必要那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