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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李斯的仓鼠哲学(3)

不管吕不韦安的什么心,秦王嬴政本人对于成峤的遭遇,是持同情态度的。这一年嬴政二十岁,已经到了振翅欲飞的年龄,他与吕不韦之间的隔阂,或许从这时开始产生。

公元前238年,秦国又发动一系列攻势。秦军以东郡为基地,先是攻克魏国东部的垣、蒲(均在今河南省长垣境内)等城,继而向东攻取仁、平丘、小黄、济阳、甄城,接着攻到濮水,大大扩大了东郡的范围,从而“断齐、赵之腰,绝楚、魏之脊,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也”。

至此,山东六国已经没有机会再发动合纵抗秦,只能画地为牢,各自为战,在秦军的铁蹄下自求多福了。

嬴政亲政

公元前238年,嬴政二十一岁,已经到了行冠礼的年龄。

所谓冠礼就是成年礼。按照周朝的礼制,男子到了二十岁,就该在宗庙中行冠礼,标志着他已经成年,可以谈婚论嫁、独当一面了。而对于在吕不韦的羽翼下长大的嬴政来说,行冠礼的意义尤其重大——从此以后,他就要亲理朝政,正式行使秦王的权力了。

秦国的宗庙在故都雍城,也就是太后赵姬和嫪毐同居的地方。

这些年来,嫪毐凭借着与太后的关系,不但得到了许多物质上的赏赐,仕途上也顺风顺水,以宦官的身份受封长信侯,家里的奴仆多达数千人,门客也有千余人,每天求他办事的人络绎不绝,权势直逼吕不韦。

这是吕不韦始料不及的。

当初,他为了摆脱太后的纠缠,让嫪毐当了自己的替身,压根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会如此疯狂地爱上那个下流胚,更没有想到下流胚还会有政治野心,也知道豢养门客,培植势力,甚至不把他这个介绍人放在眼里。

“这可真是养虎为患啊!”

最让吕不韦郁闷的是,他还拿嫪毐没一点办法。如果换了其他政敌,早被他打压或消灭了。唯独这个嫪毐,牢牢地抓住了太后这张王牌,摆出一副无赖的架势,搞得吕不韦投鼠忌器,束手无策。

不仅如此,他还必须替太后和嫪毐这对野鸳鸯保守秘密,生怕别人知道太后有两个私生子。因为事情一旦败露,嫪毐必死无疑。太后当然不会死,但她会发疯,肯定会把吕不韦送嫪毐入宫的事说出来(也许还会说出更糟糕的事)。那样的话,吕不韦也就完蛋了。

于是出现了这样奇怪的状况:吕不韦千方百计维护嫪毐的“清白”, 嫪毐反而肆无忌惮,随意夸耀自己与太后的关系。他甚至在喝醉了酒之后对人说:“我是大王的假父。”

假,就是替代。假父,也可以说是代理父亲。秦国风气开放,寡妇有些风流韵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当年宣太后就是先例。可是,睡了太后是一回事,睡了之后还要说出来,辱及先君,那就不是一般的罪过了。

听者大惊失色,示意他别再说了。嫪毐却一个劲地说:“没事,没事!”又神秘兮兮地将人家拉过来,附在耳边说:“太后说了,等大王死后,就立咱们的孩子为王!”

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嬴政在咸阳没有听到。可是,当他来到雍城,准备举行冠礼的时候,有人便向他告密:“长信侯嫪毐其实不是阉人,和太后通奸多年,已经生下两个小孩,准备接替大王的位置!”

嬴政将信将疑,马上派人进行调查。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事情早已经不是秘密,只不过瞒着嬴政一个人而已,所以很快知道告密者所言不虚。

震怒之余,他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一面加强自己所住的蕲年宫的警卫,一面密令仍在咸阳的吕不韦火速带兵赶到雍城。

事实证明,这两手准备做得很及时。雍城到处是嫪毐的耳目,他已经觉察到嬴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仓促之间,嫪毐下令武装自己的门客与奴仆,又假传太后旨意调动雍城的警卫部队,纠集数千人向蕲年宫发动了进攻。

叛乱者人数虽多,却以乌合之众为主,在遭到有力的反击之后,便陷入进退维谷的困境。这时咸阳来的勤王部队又进入了雍城,当地百姓看到这副场景,也纷纷拿起武器去支援蕲年宫。没经过太激烈的战斗,叛军崩溃了。

嫪毐趁乱逃出了雍城,但是在“生擒嫪毐者赏钱百万,杀死嫪毐者赏钱五十万”的悬赏下,很快被抓了回来。他的主要党羽也被一网打尽,送到雍城受审。

嫪毐毫无悬念地被判处车裂之刑,并灭三族。死党二十余人被判斩首,门客和奴仆四千余人被判流放巴蜀地区垦荒。他和太后生的两个私生子也被杀,太后则被幽禁在雍城宫中,失去了人身自由。

对于一场叛乱而言,这样的判决委实不算太重。但是仍有人上书向嬴政提意见,说他不应该这样对待自己的母亲。这也是中华民族自古以来的“美德”之一,叫作子不嫌母丑,母亲不管干了什么丑事,终归是母亲,做儿子的只能原谅。嬴政正在气头上,下令:“谁敢再劝谏太后一事,斩首示众!”饶是如此,仍有二十七人冒死进谏,结果统统被杀。

后来,有一位齐国来的茅焦先生劝说道:“秦国马上就要号令天下了,现在大王却囚禁了自己的母亲,恐怕诸侯听说后,因为这件事而背叛秦国。”

这时嬴政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出于政治上的考虑,便亲自跑到雍城,将太后迎回了咸阳,仍旧住在甘泉宫。

对于刚刚亲政的嬴政来说,平定嫪毐之乱可谓一举两得。其一自然是荡涤了太后宫中的乌烟瘴气,排除了太后对政局的干扰;其二则是嫪毐被捕之后,将吕不韦如何送其入宫,又如何替他们掩藏私生子等事和盘托出,嬴政以此为由,罢免了吕不韦的相位,令他回到河南的封地上去养老。

据说,嬴政一度也想杀掉吕不韦,但是考虑到他为先王即位立下过大功,又有很多大臣为他求情,便产生了慈悲之心,放了他一条生路。

此后一年多里,各国的使者络绎不绝来到河南,想请吕不韦出来做官。吕不韦自然没有答应,但是嬴政很担心吕不韦为诸侯所用,于是写了一封信给他,说:“您对秦国究竟有什么功劳,以至于可以享受十万户的封邑?您跟秦国有什么血缘,以至于让寡人称作仲父?为了秦国的安宁,您还是搬到蜀地去居住吧!”

所谓搬到蜀地去住,等于就是流放了。吕不韦将那封信放在案头,默默地看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仆人们进去清扫,发现他已经僵硬地倒在地上。

官府验尸报告如是注明:吕不韦,男,原籍卫国,曾任我大秦相国,因被罢免,患有抑郁症,饮鸩自杀,年五十七岁。

耐人寻味的是,吕不韦刚死,嬴政便下令解除对嫪毐门客的流放令,让他们都回到咸阳,重新做人。这是对太后表示内疚,还是对吕不韦表示嘲讽?后人无从得知。

《史记》中,司马迁曾经这样描述嬴政:“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有虎狼之心。”翻译成现代文:秦王高鼻梁,细长眼,胸脯像猛禽,声音像豺狼,刻薄寡恩,心如虎狼。从他对待吕不韦这件事来看,嬴政确实没有什么感恩之心。这种虎狼性格使得他风卷残云一般收拾了山东六国,也为大秦帝国的灰飞烟灭埋下了伏笔。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新的一天开始了,嬴政早早地坐在他的宝座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

在他的左手边,站着廷尉李斯,不久之后,这个人将升任丞相,成为他最重要的助手——没错,是助手,不是仲父。他已经下定决心,不让任何大臣大权独揽,操控政局。整个王国,只有他本人才是最终的发号施令者。即便是丞相,也不过是在一定权限内行使职权,任何时候都必须对他唯命是从。

李斯的下首,站着年轻的武将蒙恬。蒙恬是蒙骜的孙子,当时没有功名,职务也不高,却因为自幼跟随嬴政,成为了他最信任的贴身侍从。

嬴政的右手边,是国尉尉缭。尉缭是大梁人,其实并不姓尉,只不过因其姓氏失传,后人便以其官名为姓氏,称为尉缭。他是那个年代较为杰出的军事理论家,所著兵书《尉缭子》被后人奉为“武经七书”之一,与《孙子兵法》《吴子兵法》等齐名。可以说,他就是嬴政的参谋总长。

还有一个卑微的人物,战战兢兢地立在嬴政背后的屏风旁边,皮肤白白净净,脸上没有一根胡须,眼睛只敢看着自己的脚尖。他的名字叫赵高,身份是宦官,官居中车府令,通晓秦国律法,负责为嬴政提供法律方面的咨询意见。

也是新人新气象,嬴政一上台,便改变了吕不韦时期的做法,重新将法治作为基本国策,恢复了自商鞅以来的各项严苛法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赵高作为宦官,本来是没有资格参政的,但是这位宦官身残志坚,苦心研习法律知识,能够将商鞅制定的秦律倒背如流,因此获得嬴政的青睐。

在对外方面,嬴政基本采取李斯与尉缭的策略,一方面威逼利诱,分化山东各国合纵;另一方面收买各国权臣,培养秦国的代理人;同时辅以军事进攻,既分化,又拉拢,又欺骗,又打击,其手段之高超,比当年张仪有过之而无不及。

公元前238年,赵悼襄王入秦朝觐,受到嬴政热情接待。

赵悼襄王此行,是想借吕不韦倒台之机,重新构建秦、赵两国关系,当然也不乏窥探嬴政气象之意。会见中,嬴政向赵悼襄王提出:“燕无道,吾使赵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