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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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最严酷的时刻来临了--年轻的军长遇到从未有过的沉重压力(3)

大家开始狼吞虎咽,吃着饼干、冰糖……正当这些人大吃大嚼之际,有人一声惊呼:“敌人上来了!”

傅崇碧向沟口一看,从南边腾起滚滚烟尘,轰隆轰隆的声音愈响愈烈--敌人的坦克开上来了!离他们仅有几百米的距离!

“快!警卫连赶快展开,占领有利地形!”傅崇碧大声命令道,“军机关赶快撤!警卫连掩护!”

傅崇碧身上又来了力气,他拔出手枪,大喝一声:“跟我走!”随即带领指挥部人员向北撤走……一行人哗啦哗啦蹚过一条河沟,钻入另一条灌丛茂密的山沟……军部再次脱险。

军指挥部快到汉川江边的时候,天已将晚,傅崇碧命令队伍停下,让报务员给一八七师发电。

很显然,这一股追击上来的敌人坦克部队已将一八七师切断,一八七师如仍按原定路线北至涟川已经不可能。傅崇碧让报务员发电给一八七师师长徐信,命该师避开北面敌人,向东北迂回,之后再折向西,到涟川集结。

一八七师师长徐信面对该师被敌隔断的情况,按照军部指示,沉着机智应付敌情,率领部队寻找敌人的空隙,及时改变原定路线,几经周折,终于将一八七师带回了涟川附近……

二十九日下午,六十三军各部全部开到涟川一带。当晚,大雨如注。各师团均已损失减员达三分之一以上,部队历经十几天作战、行军,急需补充休整。

但是,情况发生突变:担任在议政府、涟川之间阻敌十五天任务的六十五军,在敌人的猛烈攻击下,伤亡惨重,难以坚持,仅四天即被敌人冲破防御阵地。至二十八日,美第一军所属部队已进至金谷里、永平和汉滩川以南,逼近涟川,企图进占铁原;而美九军所属各部已进占芝村里、史仓里一线,企图占领金化,截断我三、九兵团各部退路。

瓢泼大雨中,刚刚赶到涟川的六十三军指挥部,人们还未来得及换下被雨水淋得透湿的军装,兵团指挥部和志司的急电便相继发来:命令六十三军加强第一九四师,接替六十五军的防御,在涟川、铁原之间,东起古南山、西至临津江畔,纵深二十公里,正面二十五公里的地域组织防御,阻敌前进。

掩蔽部里,傅崇碧看着兵团和志司的电令抄件,感到情况极为严重:以六十三军几个历经一个多月作战而缺编减员的师、团,要在如此宽大的防御正面,顶住敌人重兵集团的凌厉攻势,且需半月之久,谈何容易!傅崇碧眼前浮现起倾盆大雨中艰难跋涉的队伍……这些疲乏至极的战士们,已经浑身衣着破烂,泥水淋漓,好不容易开到涟川,马上又要投入残酷的战斗……

但是,上级的命令十分严厉、明确而坚决。透过这电令的字里行间,傅崇碧仿佛看到彭德怀司令员和杨得志司令员焦灼的脸庞……是呵,傅崇碧非常清楚保住铁原对于稳定战线的重要性,铁原是后勤物资集散中心,又是三兵团后撤的通路……三兵团现在被隔于春川一线,如铁原被敌占领,三兵团将被切断退路……还有,铁原一带集结着我军大批伤病员等待后运……

“不惜任何代价……”电令中这句话似一把重锤敲击着傅崇碧的心脏。

最严酷的考验来临了--傅崇碧这样想。这位年仅三十五岁的军长感受到从未遇到过的沉重压力。

(战地记者华山的日记)

一九五一年五月二十日

东海岸包围的五个师,前晚电报说:“有把握歼灭!”昨晚说是“四个师”。又说已跑两个师,有两个正受歼灭性打击。今晨电话:“敌已跑,共歼敌五千人,俘虏两千,毙伤三千。”打装备优势之敌,全歼就是高度的军事艺术。伪军也不能全部吃掉,真是一场长期的战争。

西线又跑了一个被围的营。昨晚又包围住一个营,以五个营打,不知能否吃掉?

美联社广播:共军正准备在六月二十五日朝鲜战争周年纪念日以前赶走美军。他比咱还急!

敌机在新溪兵站线上扔化学地雷、定时炸弹、三角钉……阻滞我行军和运输,花样越来越多。必须加强运输战线的斗争,同作战摆到同等地位。

《真理报》记者在司令部说:“大家都盼望飞机。不是没有。中国是有飞机的,许多和伟大中国有着伟大友谊的国家是有飞机的。现在还不是时候。”飞机要吃汽油,如果用朝鲜战场现有的运输力量来供应,一切军需弹药都得全部停运才行。一台汽车从莫斯科运到沈阳还得一个半月,而且要先期订货。何况其他!

不教育战士依靠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坚持长期战争的。

一九五一年五月二十三日

第五次战役已结束。一阶段打西线:以十二个军、四个炮师,攻击临津江以南,北汉江以西,议政府南北地区为目标,歼敌共二万三千余人。二阶段打东线,以六个军,同人民军三个军团猛攻县里地区,歼敌共一万七千余人。由于供应困难,以及战役未能歼灭更多敌人,不便继续展开攻势。以此期间进行休整,放六十五军迟滞敌人进攻,掩护主力。

现在部队对长期战争认识仍模糊,必须明确认识,朝鲜战场,不在于几年几月才能打败敌人,而在于能否连打几个歼灭敌人三五万人的战役。

资本主义不是封建主义,敌人对战术是很重视的,研究我非常细心。我摸到敌人的底,敌也摸到我们的底了。第五次战役,我突破,敌即组织所有火力,阻挡杀伤;我穿插,敌就拼命后退,本来预备放弃汉城,估计我粮食只够七八天,看了看,不退了。等我后撤时,又组织炮火攻击。而且,出现了敌整团整营步兵攻一个山头,出现了夜战,出现了迂回。用老一套眼光看敌人,不在战术上力求进步,不仅消灭不了敌人,而且会被敌撵出朝鲜。

飞机扔照明弹封锁沟外万世桥,搞了个把钟头,此刻安静了。到晚上九时一刻,月亮出,吉普车出发。此行十余里,上东西公路。过永平里,东面又挂五枚照明弹,封锁议政府--铁原公路。西面山那边也亮天灯,是封锁涟川的临津江渡口。敌已发觉我后撤,二十日就开始猛攻,几乎把北汉江以南一个团切断。兵团一千多伤员还待今晚去抢运,金柱山兵站要出四十台车。为了攻击,敌二十日晚开始封锁临津江的高浪浦里、麻田、金谷里、涟川;中线的铁原--抱川、金化--春川等运输干线。明晚主力开始北移,就热闹了。

江边有一段公路隧道,口子崖壁凹进去一块,是火箭炮、机关炮反复打的。里面可隐蔽二十三台卡车,飞机每天都来打一气儿。一台卡车把我们吉普车挡住了。下车步行,隧道好湿,烂泥盖到脚背,穿的棉胶鞋,还好没湿透。洞壁水声沥啦。吉普进洞,开大灯才能走。

只走五十里,在金谷里--永平里公路南侧住下。没房子,只有稻草临时搭的几个马架,却有暖炕。午夜,敌机更活跃,照明弹慢慢西移过来,打这条路了。“黑寡妇”式的双肚轰炸机,飞得好低!映着月光,水平扫射,在公路上空转了一个钟头。吉普车司机在坡上骂:“你把咱中国人看成什么了!老子就在这儿,你打吧!”

飞机一走远,公路上的汽车又活跃起来,轮带上的防滑链条咔哒咔哒地、顽强地响着长途跋涉的伴奏声。

主任要上山住。夜雾迷蒙,月亮透过松林和鲜嫩的橡树叶丛,层次分明,露天躺下,别有情趣。睡到夜三时却冻醒了。满坡露水好重!选了个碎石小坑,拿脚踢平,铺上个草袋,裹紧大衣,侧卧身子,两腿缩到肚子上,脑袋缩到皮领里,袖起两手压住膝头,又睡着了。只是不能翻身,醒来半边身子胳膊好酸疼,也不知是压的还是潮气弄的。已四时,天明,太阳未出,很凉,公路上浮游着浓雾。五时来四架飞机,打抱川山北公路,搞了一个多小时。

政治部大车已来,队伍却没来,昨晚叫飞机压在照明弹下,翻山走了,可能离这儿四五里路。司令部队伍也没来,可见敌机疯狂。

睡在三八线上的公路边,仿佛上半天没断过扫射。只是这山头,林木稠密,三面有沟,哪边扫来都好掩住,美美地享受了半天阳光。金柱洞以来算过了一天初夏。

一九五一年五月二十四日

白天没断敌机,是打公路隧洞和哨城里仓库。晚六时四十五分出车。通过涟川封锁线,准备紧张一场,出乎意料地顺利。

进涟川街,废墟无人,也没有焦土味儿,平静多时了。去朔宁,我记得公路直穿南北街,李希庚(十九兵团宣传部长)说是向西拐。找人问路,不是不懂话的朝鲜人,就是不认道的志愿军。“别问了,走错了也有防空哨!”果然,北去五里,路分两岔:西北去铁原,山那边亮六枚照明弹;东北去朔宁,亮光斜射过来,辙印明显。有时路拐弯,强光迎头,反而不见路了。公路左临河谷,是临津江支流,江流直,山势平,夜航机可水平低飞。南下时在这里叫迎头扫了一梭子。现在还早,不到高潮。离朔宁十余里,沟口有哨兵,说兵团司令部住里面,政治部还住前面,“见沟右拐”。前进,见沟口有桥,进沟路宽,汽车压开的。一个广东兵说,里面七八里有村子,已烧毁,昨晚这儿让敌机猛搞一气,打着了一辆汽车。到底是北朝鲜,老百姓带路找防空洞,很热情。山无沟壑,树又少,洞子潮湿,干脆住房子,天明再进深沟。

行程七十里,十二时半才睡下,大队今晚来不了,大车也难到,不上百人的队伍,就掉成了几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