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那晚,风清月朗,一身银白色的月光犹如一颗璀璨不灭的夜晚珠。
在阿旺的安排下,我终于见到了一身青衣且傲然不可一世的司空堂,此人长得面目柔和,眉宇间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刚毅不屈之气,就从他那双在毫不逊色于月光的黑瞳可以看出,他是一条汉子。
落坐后,司空堂的眉眸一直上扬,嘴角轻轻一噙,我知道,他一定不屑与我同坐。而且,在他心里,我可能只是一个不谙事事的无知女子。
看到这里,我假咳一声,然后低呡了一口茶道;“司空公子,请随意!”
他盯着前面禅林出神的眸光这才不经意的落在我身上,随后,他打量了我片刻,口气变得僵硬的说道;“李姑娘,今日让我来,不妨开门见山,有话直说吧!”
我在心底暗赞,果然是率直的人,越是这样,越有难度。
“呵呵,司空门主……”
“门主不敢挡,现在阁下已不是门主了,还请李姑娘不要如此称呼!”
我一愕,随即又绽颜笑道;“那好,我就唤你司空公子,想必这日之事你也猜到了七七八八,那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次请你来,我完全是想说服你留在山庄的。”
“为什么?”他听完脸色没有多大的起伏,语气依旧冷冽,仿佛是不屑,又仿佛是讽喻。
“因为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想留住你,不仅是我,还有整个钟灵山庄,以及盟主对你的厚望。”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站了起来,满脸肃穆的对着他说,表示尊重与诚恳之意。
他不为所动的牵了牵嘴角,淡笑;“是吗?听了这翻话,我该用受宠若惊,还是无限荣誉来形容自己呢?”
“你这般说,是在嘲笑我是吗?”我有些恼,此人竟然把我如此诚恳的话语回答得一点漫不经心,真让人气恼。
“不敢,李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因为,在下可不想日后的下场落得跟苍门主一般,一生来的颜面及地位,都将让某个微不足道的人,一句话就可以毁于一旦。”说到这里,司空堂嘴上说得恭谦,但坚韧的眉峰朝我一凛,意思十分明确,他个微不足道的人就是我。
我冷笑的退后一步道;“看来,你还是不服我削掉苍劲的职位。”
“不错,在下想说的是,苍叔在钟灵山庄好歹也是盟主之下最受弟子敬畏的一位门主,历经苦难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在钟灵山庄有了属于是自己的人生及地位,却不曾料到,被你的一句话弄得,后半辈子恐怕永远也抬不起来做人。”说完,他眼光略有恨意的凛着我。
我早知就会如此,于是坦然的笑笑;“司空公子,其实你一直站在了苍劲的角度却想,所以你很生气我不怪你,但你可曾站在我的角度想?那好,且不说站在我的角度,因为我们不熟,你没必要为了我,但你可以站在盟主,及钟灵山庄,还有那些学艺不精的浪荡弟子的角度想一想。”
他被我一大串的话语说得一愕,一脸吃惊的问道;“什么意思?”
我顿了顿,放下茶杯悠然道;“意思?要我一一说明吗?那好,我就说给你听。现在,你就站在盟主的角度想,你可曾想过盟主为什么不把打理山庄之事交给苍劲?他位高权重,如果说这个代理庄主之位一般肯定会想非他莫属,可无量公子却交给了我来打整,那说明苍劲在他心中,根本就不适何担任庄主之位,他为什么不适合,那我们再从他平日说起。”
“你想说什么?”他眸光变得飘忽不定起来。
“好吧,就那上次秋季招收的弟子来说,你看苍劲收的都是些什么弟子?一个个贪图完乐,不思进取也罢,反而还三五不时的打架斗殴,整日无所事事,不知把习学之物用于强身健体或造福百姓之上,这到助长了他们张扬跋扈的心理,由此可见,苍劲究竟招的是些什么弟子?一些不学无术,整日混蛋到家的纨绔子弟!”
估计司空堂也看到过这些现象,当即有些语塞道;“这……这,人心隔肚皮,我想这也不是苍叔原意,想必他事选也不知道他们有这些恶习,所以才会错收弟子。”
“哼?是他,你都说了他在山庄也待了这么多年了,资格是你们当中最老的一位,我想凭他多年的经验,应该不至于收到如此弟子吧?还有,就算是他的疏忽收到一个二个也罢,可是所有的这一批皆是如此,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
“这就说明,他无非是拿人手短,得了好处才收了这些弟子。”我气定神闲的说完这句话以后,司空堂到变得理直气状起来。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么只能说苍叔只是一时糊涂,只要他知错能改就好,你也不必苦苦逼他啊?”
“哼,如果只因他的一时糊涂,那么我问你,如果那几十名弟子当中,都有一个糊涂的,若是出了庄,不但不为民除害,反到助纣为虐,请问你有没有想过,这后果是多么的严重了得?”
“这……”
“这就是你要站在钟灵山庄的存亡角度去想了。”
“那如果真如你所说那般,可这也不能全怪苍叔啊,毕竟有句俗话说得好‘生得了儿身,生不了儿心’,苍叔只能传授他们武艺与做人美德,但日后他们会受什么利欲引诱那又岂能全怪苍叔?”
见他力挽狂澜的苍劲说情,我冷笑着为他倒茶,随后待他情绪稍和我才缓缓说道;“我知道这事不能全怪他,但我只是要你清楚的知道,苍劲他虽然只是为了一小点点的贪欲而收了这么一群弟子,但后果却是无穷的,所以庄主之位,他永远是坐不下来的。还有一件事就是,你可知道苍劲私底下与管家王汉三,主厨秦宝运的关系非比寻常?”
听了我刚刚的话,我能清楚的看上,司空堂刚刚还镇定自若的脸上,瞬间变得有些挫败。
“嗯,知道,他们在钟灵山庄的交情也有七八年了,经常聚在一起吟风弄月,畅饮人间。”这次的他,回答得到很直爽,没有了先前对我的仇视心理。
“呵呵,吟风弄月,好一个吟风弄月与畅饮人间,试问,苍劲一代宗师,王汉三,一个精打细算头脑圆滑的管家,还有一个半字不识的膳师,这三个不相干的人聚在一起,你说他们像诗人那般吟风弄月,畅饮人间这可能吗?他们会有那个闲情逸致的心里吗?如果真有,又可必待在钟灵山庄这么多年?这岂不是虚度光阴,浪费青春吗?”说到这里,连我都被这滑稽的理由给逗笑了,真是想不通,这三人在一起经常捞摸好处,别人还以为他们真的像文人那般风雅有趣呢。
“李姑娘你到底想说什么?”被我如此一说,司空堂有些坐不住了,可能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不由变得有些发青。
我在心里暗忖,这司空堂还真是一死根死筋,都到了这份上了还不明白,那么我只能说明。“我想说的是,昨天我查了查账簿,看看了看看每月的支出,秦宝运是负责膳食的主厨,所以柴米油盐这些东西都是由他亲自购买,账簿上山庄每月的开销是三百五十两银子,那就是说,寻常弟子的饭食是用二百两银子足以,还有一百五十两的银子则是给各大门主及以上管职之人享用的。弟子一日三餐,中餐是荤,非鱼皆肉。而门主级别的则二餐有荤,有鸡有鸭,鱼更为常见。
昨晚,由于秦宝运罢工不干,所以我让这次事情的争议人物陆大娘上阵掌厨,昨晚,她不仅将一般弟子与门主级别的菜食都做了出来,而且鱼肉鸡鸭一样不少。我让他粗略的算了一下银子,她说五两不到。因为,山庄的后塘专养了不少鲤鱼,随时都可以宰杀,意思就不用多买,而鸡鸭也专们有人侍养,需要时都可以杀来供大伙享用。当然,唯一要买的就只有肉,所以,这根本就花了什么银子。
如果按每餐有鱼有肉来算,每天只需五两银子,那么一个月也才一百五十两,试问。这还有两百两去哪了?”我眉一挑,若有所指的盯着有些坐立不安的司空堂,意思是让他来说明。
“这个你得去问王管家啊,他管账簿,有何纰漏只有他最清楚。”司空堂显得满脸的不知情,我显然有些为他感到悲哀,竟然为了苍劲这种人放弃自己,真是不值。
我含笑说;“不错,问题就出在管家王汉三身上,若不是他放水,那秦宝运又怎么能在钟灵山庄偷赚油米钱五年之久?你想想,一个月就赚两百两,那么一年十二个月,五年就是六十个月,这六十个月他贪污了多少银子啊?”
司空堂被我解释得有些云里雾里,但他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知道,秦宝运所捞了多少好处,当即他有些怒道;“哼,这秦宝运胆子也太大了,竟敢背着盟主做这种事,亏盟主还直那么信任他。”
“嘿嘿,他一个人当然没有那个胆子,如果没人撑腰他是吓不下那么多银子的。例如,没有王汉三的允许,他能从账簿中拿走那么多银子吗?”
“这两个人真是目无法纪,待盟主回来,我一定要向其禀明。”
“禀明是要禀明,但你忘了一个人,那就是苍劲。”
“苍叔?”他愕然,还没想到苍劲的这层关系。
“不错,司空公子,你想想,无量公子常年出庄,处理武林纷争,我想平常的大事一般都由你苍叔叔说了算吧?而秦宝运与王汉三贪污了这么多银两,是多么大的一件事啊,我猜,他不可能不知道吧?再者,王汉三当管家这么多年,又做了这么多手脚,若不是有靠山能撑到今天吗?那你就好好想想,他们三人在一起吟风弄月,畅饮人间的美谈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你的意思,苍叔也是贪污人之一?”他双眸倏地变大,满脸的不可思议。
“不错,昨晚我还清楚的记得,王管家来像我求情,让我放过苍劲。你想想,苍劲在山庄的地位还有威信除了无量公子可谓无人能及,要是他这样一走,那对于想捞好处的王汉三来说就是清除了一块很大的拌脚石,现在的他应该说可以肆无忌惮的撑管山庄的一切,可是他非但没有高兴,反而过来求情,那就说明,他们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姑娘,此事是真的吗?”他脸色由青转白,满是颓丧,方才那神采奕奕,傲世群雄之态全然不见。
我不答反问,神情流露出一抹调皮的笑意;“是真是假,我想以司空公子的英明,你已经明白了,不是吗?”
半晌,他似想通了什么似的,释然的扬起嘴,脸上露出自讽的笑意道;“我终于知道,盟主为什么要让李姑娘代替庄主之位了,他果然是眼光独到。”
“是夸我还是损我?”我有些不明所以的问他。
司空堂只是黯然的摇了摇头没有回答,随后叹息一声道;“既然李姑娘已经将苍叔的罪证例了出来,为何又要让我这个曾经受过他恩惠的人留下?”
“因为你是个人才,山庄需要你,百姓需要你,这里的弟子也需要你,更重要的是,盟主需要你。”说到前面那几个,司空堂只是不以为然的笑,听到后面那句盟主需要你时,我能明显的瞥见,他落寞的神情有一瞬即逝的光亮。
“其实,对于钟灵山庄,我又何偿舍得?这里有我太多的梦和抱负,而且能得到盟主无量公子的赏识,不知是多少人的梦寐以求的事。但,苍叔对我有恩,若非是他,哪有今日的我,今日他已落难,我又岂能独享富贵荣华?那与苟且偷生又何不同?所以,对于盟主的赏识,恕我无福消受。在此,我也只能为盟主的厚爱,而更加责愧了。”说到这里,我隐约看见,他面对明月的那张英雄脸庞,有刹那的绝望与不甘。
我知道,他是想留下的,只因苍劲那老匹夫与心里那份欠下的人情在做怪。
“司空公子,我觉得你错了。”我目光平静的琐视他,现在的他我想已经对苍劲有所改观,要说服他留下,想必简单多了。
“我错了?”他微怔的转过头,满脸不解。
“是的,其实给你恩惠的并不是苍劲,而是盟主无量公子。请你想想,当初虽然是他把你带入山庄,但你成有今日的显著成绩又是谁给你的?我想,并不是他吧?这应该是无量公子对你的赏识,所以才提拔你的吧?当然,这其中也有你自己的努力,但看重你的仍然是无量公子。所以,请你想清楚,谁才是真正看得起你的人,谁又是在自己有难,又要将别人一起拖下水的人,这个你就自己衡量。”给完他这个暗示,我不再多语,随后倒上一杯茶,独自斟酌,这个司空堂,今天不把你留下,我就不是李沁南。
“这……”他变得为难起来,见我不语人,他也低下头,随后握着桌上的青花玉瓷壶猛灌起来。
这一晚,明月清朗如水,泄倾在这个既矛盾又通苦的男儿脸上,蓦地凭添了几份凄凉。
不错,一边是人情难还,一边是自己打拼了多年的繁华前景,该做何选择?这真是难为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