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樱花的清香。
我从菜市场回来的时候,特意去了一趟花市。
捧着刚买的仙人球盆栽走出来的时候,天空变下起大雨,这乌云密布的天空顿时染灰了我此刻的心情。
顿时脑海里的投影机又被按下了播放键。许多年的那一幕幕揪人心的画面又被播放出来。
我忽然觉得全身好冷,鸡皮疙瘩不断的冒出来。我把放满蔬菜的环保袋紧紧地抱在胸前,想要多取点温暖,可是依然感觉全身上下的皮肤都裸露在风雨中,凉得无处遁形。
等到雨小点的时候,我才抱着水果蔬菜走在风雨中,赶往公交车站等车。
晚上睡觉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翻来覆去,一直无法进入睡眠状态。年少时的噩梦一直就纠缠着在我的梦境里。如同在黑暗中闯迷宫一样,无论我怎么跑都跑不出来。
梦里的自己跑得好疲惫,可是却无法留下脚步,仿佛身后有妖魔鬼怪在追赶。我把身体缩成一团,钻进被窝里,瑟瑟发抖,在半睡半醒之间呓语:“我好冷!我好冷!......”
我要快点跑出这个迷宫!梦里,我无力地下着决心,可是前方的路好黑暗啊!**********迷失方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
“滴答”有个声音响起,然后我看见前方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一束光。我惊喜起来,奋力地往那束光奔跑。
往有光的地方跑,那里就是出口。
“曦子!”
咦,有人在叫我。这个声音怎么如此熟悉?
“曦子,你怎么啦?着凉了吧?被子都踢到床下去了!”是十二少,这个家伙什么时候进来的?难道我又忘记反锁了吗?
我无力地睁开眼睛,朝他路出一个病态的微笑:“死恶少,你怎么进来的?”
十二少一脸焦急地把手放在我额头探温,懒得跟我解释,一把将我拉起来,胡乱找了件外套往我身上套。
让我双手环抱在他脖子上,然后将我背起,不由分说:“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病!”
“不......我不去!”我想要反抗,可是我发现自己的力气是那么的微弱,就像在风中晃动的烛火,快要被风吹灭了。
我大概真的是烧糊涂了,不然怎么会感觉到十二少那个不结实但很宽的肩膀此刻多么给我安全感。我把头靠在上面,心里在想:要是他背着我这样走一辈子的话,多好!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常常分不清梦里梦醒。总感觉自己清醒着,但是我却见到了顾倾城和李长卿,他们依然像年少时拉着我的手一起漫步在梧桐树林的走道上,两个人在我耳边说有笑的,他们的笑脸如此清晰。
清晨的阳光把我从昏沉的睡梦中召唤醒来。我转过脸去,窗外的樱花树上,花瓣和叶子都尖都挂着晶莹滚动的雨珠。
雨停了。
我的左手一伸就触碰了柔软的物体。
我转过来才发现,十二少趴在我身边睡熟了。只要我的头稍微一斜,我就能跟他脸贴脸了。
心,莫名其妙地安定了一下。
我闭上眼睛,再次疲惫地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曦子,醒醒,喝点粥吧!”耳畔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我不用睁眼也知道是十二少这个家伙一定盛好粥,舀好一勺粥在等我了。我想装作没听见,继续沉睡,可是肚子不争气地发出饥饿的声音。我只好妥协在饥饿之下,乖乖睁开眼睛。
“张嘴吧!”
我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阿力端粥准备喂我,十二少自己削了一个苹果啃着,一脸疲惫,看来昨晚一夜没睡好。
我转过脸去,对阿力苍白地微笑:“我先去刷牙吧!”
一直都有这个癖好,不刷牙坚决不吃东西。
阿力呆呆地点头说好,放下手中的碗勺,起身想要搀扶我,不料十二少已经扔掉手中的苹果了,伸长手抱住了我的手臂。
我乖乖地起身,由十二少扶着我,无力地站起身来。一场发烧把我全身的力量都烧没了,我的身体就像丝绸般飘渺,没有任何支架支撑起身体。
怪不得人家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么说来,我是不是也快好了?
出了走廊的时候,正好撞手提水果的米雅,她一脸大方地往我住的这个病房走来。看见我和十二少的时候,脸色变得阴沉了,说话也开始放炮:“哟,这么快就烧好了?不会是假发烧吧?!”
我虽然感觉身体已经如抽丝了,但是见到米雅这个死女人的时候,还是感觉力气又回来了。
人果真是要被刺激出来的。
我站住脚步开始反攻:“就算假发烧又关你屁事?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米雅也不急,不假思索就把我的话扔回来:“你承认你是鸡,我就承认我是黄鼠狼咯!再说我又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提着水果过来慰劳我们家的十二少的!看人家辛苦了一个晚上了,觉没睡好,饭也没吃,说不定你假发烧还没烧退,他就先倒下了!”
我对着旁边作呕:她们家的十二少!这风骚的死女人,怎么看怎么碍眼!
我把十二少推过去:“你们家的,领走吧!”
十二少不为所动,反而把我抱得更紧了,终于开口:“你们不要闹了,曦子真的发烧了,医生说还好我发现得早,不然烧过头了就麻烦了!我可要照顾你一辈子!”
我低着头,脸蛋开始发烧发红。
米雅终于觉得自己多余了,一转身想走,却想到什么一样快速转过身来把水果篮塞给十二少,然后才离开!
去洗漱房的路上,我和十二少都不开口讲话,一路沉默。我是不好意思他的话,而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心翼翼地扶着我,生怕我一步走不好,就有了什么闪失。
十二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
原来那个大大咧咧,只会跟我顶嘴的男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会照顾人呢?
叫米雅的女孩
十二少要去酒吧上班的时候,就轮到阿力照顾我。
此时,我感觉身体已经好多了。我对阿力说:“胖子,你去上班吧,餐厅肯定会很忙的,我现在感觉身体好很多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丁力很迟疑:“曦子,你还是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吧,万一你要有个好歹,老大还不我给灭了,当猪扒给做了?”
我笑:“哈,他舍不得你这头猪啦,你去吧,该忙啥忙啥,下班的时候给我带粥过来就行了!”
丁力还是很迟疑,他仔细观察我的气色,觉得我不像在骗他,便答应了。临走的时候还是一再叮嘱:“曦子,你要是感觉身体不舒服的话,立马就给我打电话哦,哪怕一点点不舒服都要打,我会立刻飞奔过来的!”
“行啦,去吧!”我连推带踹,把他赶出病房。
丁力赶回餐厅忙活了,自己一个人在病房里实在太无聊,病房里苏打水的味道总让我感觉很不舒服,那是一种接近死亡的气息,让整个胸腔都会窒息。
坐在大榕树下的藤椅上对着草丛发呆。
我对前方的路开始变得迷茫起来,下一步该怎么走,忽然觉得不知所措。我当初的坚定的信念跑到哪里去了?
这时候,病服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跟着一阵悦耳的响铃。
我伸手去摸,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是日夜思念的名字。
我激动地按下接听键:“长卿?”
“若曦,最近好吗?好久没有联系了。”
我听他的声音总是感觉心很温暖,可是总是感觉他很忙碌,所以不敢打电话给他,生怕打扰到他工作,所以只有等待,等待他联系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很好!你呢?”
“我一切都好,你怎么了?听你的口气,你好像生病了?”
李长卿多么细心的一个人啊,从口气都能听出我生病了。
我笑,轻轻地说:“发烧了,不差不多好了,你不用担心。”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我担心知道吗?辞职快到期了吧?快点过来,要不然我就亲自去接你,我不想再等待了!”
“嗯,我知道,我也不想再等待了!”这么多年,我的心已经变得无法淡定,时间把我们分开太久了,我要快点回到你身边!
“我等你!”
我挂电话的时候,似乎听到电话那头有人在叫李长卿:“李导,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李长卿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呢?我开始猜测,以前一直都知道他家背景不错,应该会继承家业,现在好像在从事其他行业吧?不管怎么样,他是一个有主见,有理想的人,一定会朝着自己的目标发展。
我要快点好起来,我不要继续等待,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下午的时候,公司的同事在经理的带领下,全带了礼物过来探望我。
我心里激动得连声说谢谢,本来没有任何人气的病房霎时变得温暖起来。
一阵嘘寒问暖之后,我顺势请了一个星期假,正好到辞职到期,就不用受那种时间过得慢的煎熬了。
经理看我苍白瘦弱的脸色,不再强求,爽快地答应,临走的时候要我好好养病,还说了一句很让我开心的话:“小兰好好养病,到时候工资我让财务打到你卡里去,有空记得回来看看我们这帮同事啊!”
我点头,激动得热泪盈眶:“我会的,经理!”
等我康复出院后,十二少忽然病了。
平时像臭猴子一样乱蹦乱跳,爱唱爱闹的十二少病了,没了往日美猴王的风范,就像一只病恹恹的茄子,脸色白得像卸妆纸,连嘴唇都是那么苍白。两眼无神,忧郁地盯着窗外的香樟树,沉默不语。
我拉着他上医院,他怎么也不肯去,不断地说:“没用的,这是心病,需要心药治才能医好。”
十二少,你这是何苦呢?谁是你的心药?何来心药?
我把感冒药和倒好的温开水放在他床头,然后退出来关好门。
印象中,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一面的十二少。
心,又开始不安。
我心不在焉的收拾着行李,然后下楼去逛一下菜市场和商业步行街。买了蔬菜水果和一些必备药品。蔬菜水果用来填满整个冰箱,必备药品是给十二少用的,里面有感冒药、创可贴、棉签和消毒药水等等,他老是打球,会擦伤膝盖和手肘。
我抱着一大袋战利品回来的时候,米雅正提着水果篮站在楼下等我。我想视而不见,却发现自己没有那个本领。
长得很漂亮的米雅宛如阳光下的向日葵,那么朝气蓬勃,那么有感染力,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过去,当然包括我在内。
不得不承认,除了个性以外,我其实蛮喜欢她的,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么漂亮的女生,如果乖巧地站在你身边,你会不会喜爱她?
我不情愿地走过去,跟她擦肩的时候停下来,语气不问不热,咸淡适中,就像这夏日里的一阵凉风:“十二少在楼上。”
“我知道,可是我喊了半天,他也不开门。”
“怪不得会在这里等我。”嘴角往上扬,我露出嘲笑。她怎么看都是很精的丫头,我说奇怪了呢?!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移动步子上楼梯,身后传来米雅冷淡的声音:“兰若曦,我想和你谈谈!”
我转过身去看她,本可以不搭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乖乖地跟她来到小区花园的藤椅上坐下来谈谈。
一坐下来,米雅就开始开门见山,有话直说,毫不拐弯抹角:“兰若曦,我怎么想也不明白,十二少那么优秀的男生,凭什么喜欢你这种资历平平,相貌又不出众,性格又不贤淑的女生?”
我冷笑:“你是和我吵架吧?”
米雅白了我一道,继续说道:“我告诉你也无妨,本来十二少是和我联手演场戏,想要让你吃醋的,但是他没有猜到这个结果:原来你一点都不在乎他!”
“但是你却是真的喜欢他,对吧?”我得意地看着被我说中要害的米雅,她的脸色十分难看。
许久,她终于下定决心坦诚:“是,一开始我就喜欢他,不然我不会像现在一样落魄,我想了很久,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喜欢你?!你凭什么让他这么死心塌地地喜欢你?!”
我不言语,抱着怀里的战利品,下定决心保持沉默,因为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甚至连我自己都想知道:为什么十二少会喜欢我?!可是许多年前我就想知道了,对吗?
米雅起身离开的时候,把水果篮递给我,她墨黑的杏眼直直地盯着我,言语刻薄,字字带针,却说得十分坚定:“兰若曦,如果你真的有良知的话,那么乖乖地呆在十二少身边,陪他幸福下去;如果你坚决离开,那么请你无论如何都不要再回来!”
米雅走了很久,我一直呆坐在藤椅上,反复斟酌她最后留下的那句话。许久后才起身往楼梯走去。
我瘦弱的身体搬起东西来一点都不含糊,左手抱战利品,右手提水果篮,一口气上五楼,一进门就觉得身体被汗水浸湿了。从阳台上吹来的凉风让我身体瑟瑟发抖。
十二少的房门依然紧闭,看样子好像没出来过。
我把水果篮拆了,把水果都塞进冰箱里。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一口气倒进嘴里,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肠胃。
无力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环顾四周,虽然在这里住的时间不算太长,但是这里留下的回忆却是很美好的,突然间开始沉思:我真的要离开么?真的要离开吗?这句话话反反复复在脑海中出现,我不断地问自己,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离开?
黄昏时把熬好粥端进十二少的房间时,发现下午的药和水,他根本连碰都没碰过。我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手中的皮蛋瘦肉粥差点被我当成发泄对象,掷落在地上。
兰若曦,你要冷静,冷静,深呼吸,慢慢地吸气。
把粥放在床头,一把怒火将十二少被子给掀开了,双手拉着十二少的手臂,试图将他扯起来:“十二少,你不要再那么任性了好不好?你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他像木头人一样不为所动,像个残废的人,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我发现自己的一切付出不过是徒劳,他完全不体会我的心情,他甚至宁愿这样肆意地伤害自己的身体,也不让我的心好过。
我愤怒地转身,抬脚跨出房门,十二少忽然从床上翻下来,光脚跳落地板,长臂往前一伸,从背后抱住我,无力地将脑袋埋在我的肩膀上。
“曦子,不要走好吗?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我真的不要你离开!”耳畔传来十二少颤抖的声音,夹着轻轻地啜泣声。
人家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男人的眼泪比女孩子的珍珠还珍贵。所以,我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哭,而且哭得这么忧郁,令人心碎。
这是我认识的十二少吗?为什么这么柔弱,不堪一击,就像温室里的小花。
十二少,你何必这样伤害自己呢?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惩罚我?
我回过身体,和他迎面相拥,紧紧地抱着他消瘦的身体,很想告诉他:我还是决定离开。可是话一到嘴边,不由自主就咽回了肚里,我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言不由衷地哄骗:“好,你乖乖吃药,不然我立马就收拾东西走人!”
看着十二少像个小孩子一样乖乖地喝粥,听话地吃药,然后在我的安抚下进入睡眠?????心,忽然沉重起来。
我心头被负罪感这块大石头压得喘不过气来。轻轻地帮他盖好被子入睡。不知为何,我忽然难过地掉眼泪,滚烫的泪珠掉进手掌里,一下子碎了,成了无法凝结的线条,直到它流进地板里。看着十二少那张不踏实的睡脸,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我,曾经那么忧郁,如此害怕孤独和黑暗。
“十二少,你会好起来的,离开我,你会幸福的!”含泪,在他额头上亲吻,然后悄悄地退出房门。
“曦子??????不要离开我??????曦子??????”
黎明来临之前,我留了一张纸条在压在药水下面,轻手轻脚地拉着行李出了门。头也不能回,不然我会看见心碎满地,再也无法拾起。
想家不能回,思念亲人却看不到的感觉,我这辈子经历了很多,每次受伤了,站在我身边的只有十二少,现在离开,心难免会疼痛,可是长痛不如短痛,我想要得到幸福,我要回到我亲爱的王子身边,十二少,你会体谅我对吗?一个多么渴望幸福的了可怜的女孩,我的翅膀被折断后,我飞不起来,如果能再飞翔一次,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