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义宣把我送到家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水泥道变得幽深,整个别墅区都异常静,似乎这里是稀烟人家,只有三两灯光。
“好吧,送佛送到家了。”车子停下来,郑义宣朝漆黑的房子看了一眼,转过脸来看我的时候,那黑亮的目光带着一种同情。
我朝她一笑,感觉很无奈。
解开安全带,我朝她道谢,心里有些舍不得,犹豫片刻,我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学姐,能不能留下来陪我?”我真的不想一个人留守在这栋没有温暖的豪宅里,等待我爱的人回家。
郑义宣摇摇头,毫无商量的余地。
“哦!”我乖乖地下车,站在门口朝她挥挥手做道别,“那么,学姐再见。”
郑义宣笑着点点头,说:“你早点休息!”
“学姐!”我还是忍不住喊住她,在她一脸疑问的表情看我时,我才问问题,“是不是我去你们公司做艺人的话,就可以认识到很多朋友?”
“哦。”她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个问题啊,“当然啦,公司很热闹,忙起来的时候,你根本没时间想事情,连睡觉都别想。”
“嗯,好的。”我知道了。
“想好给我打个电话。”她用手指比了一个Call机的动作,发动引擎,准备倒车。
我看着她倒车,然后离去,车子照亮前方的那束光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我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我很想它快点结束。否则,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守在这里?等待是否有结果?
经过一夜无眠的思考之后,我总结了现在和未来的生活,决定不再这样让自己一个人孤独地颓废下去,也许李长卿是爱我的,只是他注重自己的工作,有时候,工作才是他的第一,我退居第二。我不是他生命里的唯一,能做的是默默守着他,守着这栋没有爱人的空房子,等着他回来,要么,让自己忙碌起来,各自生活。
一个太无聊的人是会做傻事的,也会让别人对自己做傻事。
如果你还爱自己,就让自己快乐起来!
当晨曦来临时,我决定答应郑义宣,去她公司碰碰运气,当个群众演员也好。也许,我可以认识其他朋友,这样,我才有机会在生命这张空白纸上涂点色彩。
李长卿是第二个知道这件事的。他从郑义宣那里得知我要到他们公司签约当艺人的时候,他极力反对,然后他终于出现在我面前。
是不是下次我要见你的时候,也可以用这种方式?我觉得很悲哀。
“我不允许你进娱乐圈。你可以去报培训班,学插花,练瑜伽,做烹饪都行,但是,我不会答应你进娱乐圈!”他像个固执的父亲,很生气地指责我。
我站在他面前,扮演孩子的角色,倔强不服输,坚持到底:“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不过是为自己争取远离寂寞。
“是义宣让公司签你的?”他忽然把矛头对准另外一个人,很快就想到怂恿者非她莫属。
“不是,是我自愿的!”我把头甩下一边,表情刚烈。
他站在大厅里,脸色有些憔悴,呈现蜡黄的肤色,显然这阵子都在熬夜工作,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他的眼袋更深,黑眼圈也非常明显。
“好吧,你告诉我进娱乐圈的原因?如果你缺钱花,我可以每个月再多给你3倍的零花钱;如果你只是想追星,我可以帮你要签名;如果你对影视好奇,我可以安排你来当我的助理。”
“够了,你一直都把我当个小朋友哄着,把我当小鸟一样养在笼子里,寻开心的时候就逗逗我,丢点好处给我;你说要跟我结婚,全是骗人的!你就是个工作狂!”我像个孩子一样指责他,数落他的各种不是。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要保护你,用我的方式保护你!”
“你骗人!”我大声吼起来,原来和他吵架,我的心情可以不再抑郁,可以这样理直气壮,“我不是小朋友,不是小鸟,更加不是你的老婆,我不要再听你的话,我讨厌这里,更加讨厌你,讨厌你这个工作狂,讨厌你自以为是,你根本就不懂我!”其实,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不要大房子,不要花不完的金钱,不要各种名利,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早上一起吃早餐,晚饭后可以陪我散散步,我可以做好宵夜等你回来。
只要我不再孤独。
我曾经设想过,也许有一天我们也会吵架。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不脸红耳赤,也不摔碗扔碟砸东西,更加不是相互指责。
我像个不听话的孩子,不断地指责他,没有该负的责任,而他只是像兄长,对我的无理取闹,只是不断地给我讲道理。
说实话,这场架,我吵得心里很舒服,并不是无理取闹的,我只是希望生活可以充实点过,毕竟我也成年了,人生的18个年头,我过得浑浑噩噩,很多时候,还会反问自己:我学会了什么,我得到了什么?
而在李长卿心里,我一直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小东西,他习惯以兄长的身份对待我,不理会我是否接受。
这场架吵完的结果以李长卿妥协为告终。
在他投降地举起双手表示他做出退步,我才发现,原来有些大事是可以通过吵架的方式来解决的,就如此刻,他无奈地看着我,说:“我答应做出让步,但是你也答应我,你的经纪人必须由我来决定,你的行程由我来安排,不许接私活,不要轻易相信别人话,闯了什么祸让我收拾,天塌下来了,先砸我。”
我笑嘻嘻地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口:“放心吧,我会乖乖听话的,我不会给你闯什么祸,不会给你整烂摊子,最多我不干了,回家乖乖当小鸟。”
我看见李长卿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盛满宠溺之情。但过了那么一秒,他的眼神又变得复杂起来,眉宇间满是担忧,他幽幽地喃喃自语:“小东西,也许以后,我的羽翼再结实也无法保护你了。”
我还不懂李长卿说这句话的含义,只是天真地向他保证:“放心吧,我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最多,我就回来啦,但是你要保证给多3倍的零花钱。”
“嗯。”李长卿意味深长地点头。
“呵呵呵~”我开心地穿着拖鞋跑上楼,躲进房间给郑义宣学姐打电话,告诉她:李长卿同意我进军娱乐圈了。
郑义宣在电话里表现得波澜不惊,似乎这个结果她早已料到。然后平静地通知我明天去试镜,有个洗发水的广告在找代言人。
第二天,我赶在约定的时间里,特意去了一趟美容院,把该整理的地方都整理了,换了一套白色的连衣裙,美美地出发了。
在等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时,不经意间发现人群里有个熟悉的身影,还是那么颀长的身段,穿着休闲宽松的白色棉布T恤和灰色运动长裤,那两条笔直的长腿。
因为太熟悉了,我忍不住伸手要去触摸那黑色的头发。
然后绿灯亮了,我被后面的人挤着往前走。那个身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冲走了,不见了。
我不停地张望四周,只有陌生的面孔在眼前晃动。
百货大厦一楼名牌服装衣柜的橱窗里又换了新的代言人,依旧是帅哥,只是这个帅哥看起来很熟悉。
酷酷的表情,深邃悠远的目光,不知望向哪里。
我仔细看过去,这才看清楚,服装代言人不是别人,是很久不见的徐俊恩,话说他最近好像红起来了,代言也拿了好几个,上次娱乐报还报道了他在新剧做宣传。
果然红人都会很忙,我们见面的次数渐来渐少。
这一天迟早会来到了。我在心里说,然后露出喜色:从今天开始,我也要过忙碌的生活了。兰若曦,开始迎接你崭新的明天吧!
感觉挺像做梦似的,别人要进娱乐圈发展,还要在舞台上拼死拼活地卖弄才艺,还要自身硬件不错,非得帅哥美女,再不然就是舞艺高强,歌喉撩人,演技高超。只有我,我还不急弄清楚自己有那些优点的时候,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混进了那个大圈圈。
要是以后真的在荧幕上出现了,不晓得以后的同学会不会指着我对旁边的人大叫:“啊~~~~天呐,居然是我的同学兰若曦耶!真的耶,快看,快过来看啊,真的是那个‘哑女’兰若曦耶!”
之后大家都羡慕嫉妒恨地坐在那里,一面看着我表演,一面叽里呱啦探讨我年幼无知的种种过往。眼睛怒火在燃烧,脸上是愤青的表情。
“O(∩_∩)O哈哈哈~”想想就觉得心情无比爽啊!那些年看不起,而且还在背后说了不少我的坏话的人统统去悔恨吧。
我走进那栋影视公司大厦,感觉一楼大厅空旷地像体育馆,有几个保安和前台像雕塑一样站在那里,偶尔感觉有情况才会像活人一样动一下,走动。
忽然从电梯里冲出一大群人,风风火火地从我身边走过,我来不及眨眼,那群人已经走出了大厦,完全不知道刚才从我身边经过的人长着什么面孔。
我忽然很担心自己以后也要面对这种生活,走路跟跑一样快,三餐不定时,睡觉时间按几个小时来计算,生物钟完全错乱。
可是话说回来了,一切都会那么顺利吗?这个决定就像穿着平底鞋猛然冲下滑坡,回过神来,直觉身已到山下。
现在只能抱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心态了,把所有的担心都豁出去。
感觉天空都倒过来。
走进电梯,按了28楼的键,电梯门快关上时,突然,一直洁白的大手直直地插进门缝之间,阻挡了电梯的关闭。
我被吓得不轻,心想还没拍电影就提前来个热身,体验惊悚的镜头。好家伙,姐姐的心脏都被你吓的跳出身体了!
电梯门又开了,我自觉地往角落里移动。
是个男人,穿着白色T恤,灰色休闲裤,白色帆布鞋,还戴超大墨镜的男人。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走进来,说声抱歉。没有按几楼,想必是跟我上一样的楼层。
这不是刚才在人群里看见的男人么?虽然超大墨镜遮住了两分之一的脸,但是那么熟悉的五官,我一早就认出来了。
身体忽然阴凉起来,我感觉全身的毛孔都在颤抖。心里做了无数个他来这座城市的可能,唯独不敢让那个最有可能的猜测呈现在脑海里,我怕自己的良心不安会崩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尊,有自己控制情绪的极限。
我低着头,假装自己根本就没认出他来。可是我的表情早就出卖自己了,连目光都不知道放在那里才好,现在才知道:原来28楼真的好高!
“好久不见,还好吗?”明明电梯的空间不大,这句问候却像隔着大马路传来一样。
我屏住呼吸,稳住自己的情绪,然后幽幽地点头,说很好。停了一下,才想起要问他过得怎么样,怎么会来这里,是不是因为演艺生活开始了?
还有,还有,胖子丁力是不是还那么傻乎乎?餐厅生意怎么样了,营业额上去了么?米雅是不是还在餐厅里做兼职,他们在一起了吗?
这些问题在我脑海里盘旋很久,终究留在那里,没有说出来。我强作镇定,却不敢回头看他,深怕一回头就对视他的目光。
然后电梯开了,我看见装横澎湃的前台,接着前台的美女朝我们点头,用很好听的话说:欢迎你来到XXXX影视公司。
我跟她说我是来找他们公司的编剧郑义宣小姐。
十二少不一样,他只是冷冷地报上自己的名字:我是李长颖。
然后美女很快就反应过来,打了一个分机号,通知了郑义宣来认领我。而把十二少引进了会议室。
我们的待遇差了那么远,就像两个不同时间的陌生人。
郑义宣很快就出来了,她看到十二少的时候,目光变得变化多端,崇拜和惊艳、还有感叹交织在一起。
她朝十二少礼貌地笑了笑,算是打招呼,然后跟我说:“你来了,跟我走吧。”
我明显感觉到郑义宣对待十二少的态度是不一样的。那样毕恭毕敬的态度跟她以前在学校遇见师长如出一辙。
等走进郑义宣的办公室,我才把自己的好奇心扔出来:“学姐,你也认识刚才那个男生吗?”
郑义宣也不看我,背对着我走回自己的座位,简洁地介绍十二少的身世:“李长卿的弟弟,李长颖,李英唯和第一夫人所生的宝贝儿子。你未来的小叔子,他母亲英年早逝,比起那个只会用钱砸人的未来家婆,他母亲可温柔娴静多了。”
为什么未来小叔子,未来家婆的?光是想要处理好这些乱成一锅粥的家庭成员关系,我的头就在不觉中胀大了好几倍。比起目前的处境,将来要面对的事情果然还是令人很头疼。这样一想,目前的情况就容易接受了。
郑义宣拿着一份资料丢给我,吐出几个简单的字:“熟悉资料。”
我讪讪地接过来,像个拿到考卷的小学生,认真地一字一句默念。原来是那个洗发水广告的计划方案。
我把方案翻来翻去的,就是没看明白。
“学姐,这个??????”我话还没说完,郑义宣的手机已经响起来。她神色匆匆地说:“好,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带她过去,麻烦你了。”
说完站起来,将要出征待战的巾帼:“若曦,广告商那边来电话了,我现在带你过去。”
“啊?不是说要试镜吗?”我惊叫,哪有这样办事的?
“试什么镜啊?我拍案的,你当然是有绝对的优先权。”
“啊?”
“什么啊?!告诉你哦,对方可是卖了人情给我的,你要是不好好拍的,就太对不起我了。”
“学姐,你这样说,我压力更大耶!”
“大个屁,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去赴死,就甩甩头发,搔首弄姿的,很简单的。”
跟郑义宣和助理匆匆忙忙地走出影视公司,我经过对面的办公室时,还特意地转过去,只见房门虚掩,从门缝中,我扫见十二少高傲地坐在沙发上,修长的身躯成了一条直线。在我眼里一闪而过。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已经不再关心十二少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了,只希望一切都好起来。
几个人飞快地按了电梯门,然后乘着电梯下去。
郑义宣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她的助理手上抱着一叠资料,还背着一个大包,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看上去鼓鼓的。
下到一楼时候,正好有一群人从外面进来,后面还有一大批记者围堵。
我们两群人擦身而过,我转过脸去,看到一群人披星戴月地围着孙微丽和徐俊恩。没想到很久不见,竟然在这里碰上了。
徐俊恩忙着应付记者,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人,自然也没看到我;倒是眼尖的孙微丽看到我了,带着寒光的冷眼扫过来,带着轻蔑和嘲讽,然后高傲地挺直了身体,像个贵人在助理的搀扶下挤进电梯,成功把大批记者关在电梯门外。
我回过神来,跟着郑义宣他们跑。出了大厦门口,马上有辆黑色大奔开过来,郑义宣像个家长,把我当小朋友往车厢后座塞进去。
这情形怎么跟绑架很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