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殿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声巨响，荞花堂本来关着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正是中殿。中殿望向门那边，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急急忙忙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殿下。”
“殿下？”我心里一惊。
听到从中殿嘴里冒出来的话，我甚至忘记了要站起来，只是转头望向门那边。珲站在那里。他亲自打开我原本已经关好了的荞花堂的门，走了进来。
“殿下，怎么驾临了荞花堂也没有让人通报一声呢？”
我才是荞花堂真正的主人，中殿却代替我站起来去迎接了珲。但是珲好像没有感觉到她的存在一样，仍然将视线固定在我的身上。
珲好像受到了很大的冲击。看到他那样的眼神，我全身似乎都变得僵直了，无法动弹。他的眼神在向我询问着。我虽然不能一下子猜透他问的是什么，但明显是与刚才中殿说的关于我和定远君之间的事情。
我咬住嘴唇，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
如果现在中殿没有夹在我们中间的话，我会不会马上奔向珲，如实地告诉他直到现在我也无法开口的，关于定远君的事情呢？
“不会。”
我不会那样做的。
到现在为止我一直隐瞒着我与定远君之间的事情，不仅仅是因为定远君是珲最宠爱的弟弟。还因为这十年来，每当我陷入危机的时候，定远君都会站出来帮助我。不能因为我无法接受他的心意，就轻易地对人道出他的心迹。所以我一直在等定远君的心从我身上远离。到了那个时候，我才会对珲说出他的事情。
但是有一件事我没有预料到。那就是在我说出来之前，便知道了这一事实的珲的心里会怎么想。
“殿下……”
我迟迟才站起来，低下头向他行了礼。
我再次抬起头来，看到他的神情，不由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珲望着我的眼里夹杂着失望和愤怒，还有被人背叛的感觉。
“请坐吧。”
中殿对珲说道。直到这时珲才转头看向中殿，用冰冷的声音回答道：
“好像这里并不是寡人应该待的地方。”
说完这话，珲就转身离开了荞花堂。惊慌失措的中殿也跟在珲的身后离开了，荞花堂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元嫔娘娘？”
中殿离开以后，云芝从开着的门里进来了。
我看着云芝，张口想对她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无力地跌坐在地。云芝急忙过来扶我。但是我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知道了。他全知道了……”
我自言自语着将额头倚在了云芝的肩膀上。明明没有困意，眼皮却变得沉重起来。我紧紧闭着双眼，继续自顾自地嘟嚷道：
“现在应该要怎么办……”
天色越来越暗，夜幕降临了。
冷风不知何时刮得越来越猛，时不时地将荞花堂的窗吹得晃动起来，十分吓人。听见这迅疾的风声，我只是抬起头，仍然没有点灯，独自坐在黑暗之中。
我不知道应该要对担心我的云芝说些什么。我只是对她说想早点睡觉，便让她退下了，接着又满怀心事地坐在了至密内人铺好的被褥边上。
时间。
我好像是第一次在心里数着时间。
通常珲不能来荞花堂或者会晚来的情况下，他都会让崔内官过来先告诉我。但是今天没有。珲一反常态地没有告诉我他的消息。
因为他不同寻常的行为而涌上心头的焦躁，使得我十分害怕。像平时一样的暖炕的热气，让我更加透不过气来。
被苦恼困扰了很久之后，我猛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娘，娘娘！”
在门前值夜班的至密内人宝香正打着盹，她吓了一跳，睁开了眼睛。我看着宝香说道：
“云尚宫在哪里？在住所里吗？”
“是。在住所里。”
宝香还没回答完，洪尚宫就走了过来。
“娘娘，您还没有睡着吗？”
她看到我还没有换衣服，有点惊讶的样子。我本来想编造一个借口来搪塞她，但马上又改口说道：
“我要去偏殿。”
“啊？现在这个时候要去吗？殿下应该已经睡下了……”
洪尚宫用毫无信服力的语气说道。大概是想拐着弯告诉我，嫔妃深夜里去偏殿是不符合宫廷法度的。我不理睬她异样的神色，开口说道：
“殿下应该没有睡着。”
洪尚宫一副了然的样子，安静地退到了一边。我知道她肯定是想起了白天发生的事情。因为她身为至密尚宫，不可能不知道珲一到荞花堂马上就离开了的事。
夜幕笼罩下的昌德宫，没有一个人走动。初冬凉飕飕的风刮来，显得十分冷清。宝香举着提灯走在前面，好像因为这天色而感到心惊胆战的。每当强风刮来，烛火快要被吹灭的时候，她就不时地停下脚步。每当这时，洪尚宫就不动声色地向宝香使眼色，宝香只能瑟缩着肩膀，不情愿地迈着步子。
“很奇怪啊。”
宝香在偏殿，即熙政堂前停下了脚步，环顾着周围说道。我明白宝香的话是什么意思。熙政堂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珲如果真的在熙政堂的话，偏殿的周围应该会有当值的宫女。但是灯火通明的殿阁周围连一个宫女也没看见。
洪尚宫好像也觉得很奇怪的样子，一直打量着四周。
“这是怎么回事……”
珲今天是住在别的宫殿吗？但是熙政堂里灯火通明。如果珲不在的话，不应该点那么多灯的。我正苦恼着要不要回荞花堂去，踌躇了一会儿。这时，我看到灯火通明的熙政堂东暖炕房那边有人影在晃动。就算不是珲，很明显那里也有其他人在。我望向洪尚宫说道：
“在这里等着。”
洪尚宫没有多说，便低下了头。
我扔下洪尚宫和宝香，独自走进了熙政堂，看见崔内官一个人站在紧闭着的门外。他一边跺着脚，一边凝视着紧闭着的门。因为他定定地盯着紧紧关闭看不到里面的门，并没有发现我来了。我正想弄出声响告诉他我来了。就在这时。
“快说！”
东暖炕房里传来了珲的喊声，让我的声音堵在了喉咙口里。
“你到底向寡人隐瞒了多少事情，定远君！”
“定远君？”我心想。
再次听到珲的喊声之后，我才知道珲和定远君一起在东暖炕房里。都这么晚了，珲为什么叫定远君到宫里来呢？
“元嫔娘娘？”
后知后觉发现了我的崔内官弯下身子向我行礼。我也自觉地将声音放低，不让里面的人听到，说道：
“殿下和定远君在里面吗？”
崔内官用比我还小的声音回答道：
“是的。正是这样。”
崔内官的话音刚落，里面就传来了定远君的声音。
“从一开始小臣就没有想过要瞒着殿下。”
“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瞒着？”
珲嘲笑般的话语从门那边传来的瞬间，我的双手开始不停地颤抖起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珲用这种冰冷的语气和定远君说话。他们那么严肃地讨论着，难道是因为定远君被卷进这次狱事里了吗？不，我知道这谈话与这次狱事毫无关系。显然是白天的时候，珲听到了中殿所说的我与定远君的事情。那样的话，现在珲向定远君质问的就只有一件事。
“过去寡人听传闻说，你本打算将一个宫女纳为小妾。但是那时是懿仁中殿的丧期，我又比谁都更了解你，才将它当成是宫内经常流传的无稽之言。但是那个宫女……是元嫔吗？”
“……！”
我用双手捂住了嘴巴。
跟我预想的一模一样。珲听了中殿的话之后，果然正向定远君质问着事实。我很久以前就担忧的问题终于发生了。
远君并没有马上回答。
在看不见他的脸的情况下，我只能听着他的声音，不知他正在想着什么。但是如果珲像现在这样单刀直入地问的话，定远君也不能回避太久。
“小人惶恐，元嫔娘娘。今天恐怕不能见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