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之下是个与世隔绝的溪谷,汹涌的溪水慢慢地将掉落其中的人儿冲上了岸。
“哥,那里好像有人!”天籁一样的声音自不远处传了来,一长相甜美的女孩迅速跑了过来,身后紧跟着一严俊不凡的男人。
“哥,是个女人!”少女仿佛看到了什么的新奇的‘动物’般叫个不停。
男人无奈地走上前,蹲下身,探了探女人的鼻息,“还活着!”
“真的吗?太好了,哥,快救她!”
闻言,本就严峻的男人更形冷色,“你忘了我们是出来采药草的吗,闲事莫管!”
少女一听他绝情的话,不满地插着腰,怒道,“哥,你说的是什么话?救人怎么能说是管闲事呢?何况你本身就是个大夫,不就是要‘救死扶伤’吗?切,你不救,我自己来!”倔强的少女上前就要托起昏迷的女子,“啊,好重!”却因太重,险些自己也摔倒在地。
见此,年轻男人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将装药草的背筐递给妹妹,自己则是背起受伤的女人,朝着来时的路返回。
可就在这时,身后的妹妹又是一声惊呼,“啊,还有一个!”
回头,顺着妹妹脚下的方向,看到了一个男人,应该是一同跳下来的。他不禁思忖,这一男一女跳下悬崖,不是要殉情的吧?
啧,他最痛恨轻生之人。
刚要唤回妹妹,却发现她已经蹲在那个男人身边,仔细打探起来。
“哇,好俊哦!”
俊?他走过去,却在看到男人脸上骇然的刀疤时,愕然地说不出话。这叫俊?小妹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回头,他得给她看看才行。
“哥!”少女又抬起小兔般的眸子,无声地央求他。
男人实在很无奈,向来冷情冷性的他,却独独不能拒绝妹妹的请求。长叹一声,他认命地道,“去捡一些粗壮的树枝来,总要做个担架,才能抬动这两个人。”
少女一听,顿时激动地跳了起来,“呀呼,哥哥最好了,我这就去!”
凝视少女一蹦一跳远去的身影,男人不自觉地露出一抹不甚明显的微笑。从小,父母双亡,妹妹是他唯一相依为命的人。他很庆幸,躲在这深山之中,避过世间的恶向,妹妹才可以有这么善良纯真的性子。
对她,他永远说不出拒绝的话!
没一会,少女捡回了许多粗壮的树枝,兄妹两人合力做成个简单的担架,将两个受伤之人抬到上面,再一点一点地拖回不远处的家。
原来,这对兄妹所住的地方正是悬崖下的一处幽静的小山谷。
邹寒梦与救她之人虽从很高的悬崖跳下来,却因为水的冲力而只受了轻微的伤势,尤其是有功夫在身的男人,除了皮肉伤,不久便会醒来。
“哥,他们怎么样?”少女乖乖地站在一旁,有些担心地问。
“没事,男的一会儿会醒,女的估计要明天吧。”男子淡淡地道,先后在两人的伤口上上药,末了,将一旁不舍离去的妹妹拉走,“先让他们休息!”
大概是过久了只有两人的生活,妹妹好像很渴望看到别人,这才对这两个人充满好奇。与天性乐观的妹妹不同,他则对此颇有微词。谁知道,这两个人是不是什么恶人?如果用他的手救了两个坏人,他会唾弃自己的。
过了一个时辰,果然如男子之言,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先醒了过来。从最初的混沌状态清醒过来,他腾地做起,下意识地打量起四周环境来。
这是哪?
就在这时,门被人推开,一妙龄少女走了进来,在看到醒了的他时,开心地大叫一声,忙跑过来。
出于自觉,男人出手便掐住她的胳膊,冷冷地说,“这是哪?”
少女被吓坏了,刚刚的惊喜也不复见,惊煌地道,“放开我!”
“我问你这是哪?”在手上施加力道,少女的脸色很快由红润转成青白,她害怕地大喊,“哥!”
正在院子里晒药草的男人,一听,忙放下手中的药草,迅速跑进房间。当看到宝贝妹妹被人掐着脖子时,顿时气得暴跳如雷,想也不想就攻了上去。
向男人挥出一掌却被轻松躲过却也成功救出妹妹。
被吓坏的少女俯在哥哥的怀里嘤嘤哭了起来,心疼的男子更是怒火中烧。
“早知道,我定不会救你这样忘恩负义之人。”
闻言,刀疤男一愕,想起自己掉落悬崖,之后便没了记忆。原来是这个男人救了自己,而他刚刚还那么对待救命恩人。
愧意袭来,男人下了床,走到少女眼前,诚恳地鞠躬一表歉意,“对不起,吓到你了。”
少女哽咽地抬头看他,却撞进了他深邃如湖水的清澈眸子里,不自觉地俏红了脸,一溜烟跑了出去。
“在下龙岑,承蒙兄台相救,感激不尽,不知可否得知救命恩人性命,他日必当重谢。”
年轻男子冷冷地瞥他一眼,啐道,“不必,伤好了就快点滚出我的地方。”说罢,扬长而去。
龙岑坐在床上,双手掩面,想起跳崖前的那一瞬,不由地冷颤起来。
身为杀手头子,对于京城里的动向他都了如指掌。当然也包括有人要对邹寒梦不利这件事。本来,那位欲害她之人是来请他们杀手门动手的。可为了某种原因,他第一次将钱拒之门外。
不但这样,他还忧心忡忡地赶来皇家狩猎场,却碰巧看到几个鬼祟之人,便跟踪他们。这才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在断肠崖边。
对了!他猛地站起来,箭一样地冲出去,看到了刚刚被他吓着的小姑娘,不由分说上前就问,“跟我一起的姑娘呢?你们有没有救回来?啊?”
焦急万分的脸孔搭配上脸上骇然的疤痕,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少女有些堂皇,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只能指着一个房间,告诉他,那个女人在里面。
下一瞬,男人又风一般地冲进屋子。
一步一步地接近床榻,当他看到躺在上面的人却是邹寒梦时,提到嗓子处的心才总算落了地。
太好了,她还活着!
拉来一把椅子坐在床边,他细细打量女人的脸孔。这好象是第一次,自己这么近距离地凝视她。
她真美!
“哥,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不知道!”完全不屑的口吻。
“哥,你就不能热情点吗?”
“热情?我不赶他们出去就已经够仁慈了。”敢那么对待小妹,气死他了。
到了晚饭的时间,少女小心地自门口探进头来,“那个,吃饭了!”
龙岑转头看她,对她展露难得的笑容。这个小女孩挺讨喜的。伸手叫她过来,少女依言走了进来。
“你叫什么名字?”龙岑淡问。
“我叫殷巧芘,哥哥叫殷祈。”少女老实地回答。
殷氏?很难听到的姓氏,他下意识地联想到十几年前被灭门的第一大家族,殷家堡。当然,也仅止于想像,看着兄妹朴素的样子,怎么也与第一大家族沾不上边。
“殷巧芘,很好听的名字!你今年多大了?”难得的,他也会有去人交谈的兴致。
“15了”少女因笑而多出了两个小梨涡在脸上,很是可爱。
龙岑淡然一笑,“15,还是个小孩子嘛。”
“谁说的?”巧荜立刻反驳,“哥哥说,再过一年,我都可以嫁人了,不小了。”说这话的时候,俏颊竟泛上了多多红霞,霎时好看。
龙岑失笑地睇她,“好,你不小,是我说错话了。”
听他歉意的话,巧荜反而还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嘻嘻,也没什么了。我们去吃饭吧!”
龙岑摇摇头,“不了,我想在这守着她。”随即一双深邃的眸又想床上昏迷之人看去,留恋之意尽在眼中。
殷巧芘蹲在床边,一双机灵灵的大眼瞬也不瞬地盯视着昏睡中的邹寒梦,忍不住为她的美而赞叹,“她好美啊!”
龙岑但笑不语,的确很美!
“她是你夫人吗?”很小心地问,一颗少女心在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龙岑堂皇地摇头,“不,她只是我的朋友。”应该可以算作是朋友吧?
闻言,殷巧芘突然笑开了怀,咻地站起来,蹬蹬蹬地跑出去,临出去前还不忘丢下一句,“你等着,我这就给你送饭来。”随即,向外面跑去。
看她可爱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龙岑开心地笑了出来。总觉得,这么可爱的殷巧芘与邹寒梦很像,说不定,她们还能成为好朋友呢。
大手习惯性地来到斜艮刀疤的脸,曾是他最自卑的象征,如今,却因眼前的奇女子,他不再因此而自卑,也摘下了戴了几年之久的面具。
话说回来,殷巧芘好像在看到他的脸时,也未露出任何骇然的表情。这么说起来,她们的相像之处还真是不少呢。
翌日清晨,床上的女人总算甘愿睁开沉重的眼皮。一夜未睡的男人,正在打瞌睡的时候,邹寒梦突然传出一声闷哼,大概是伤口泛疼了。
龙岑猛地惊醒,当与那对水月般的清眸对视的时候,忍不住惊呼一声,“你终于醒了!”
听到他的话,殷巧芘迅速跑了进来,嘴里还直嚷嚷着,“姐姐醒了吗?姐姐醒了是不是?”
确定眼睛适应了刺目的光线以后,邹寒梦轻缓地睁开眼,看到了床边的一男一女,又扫了眼四周的陌生环境,吐出一句让人匪夷所思的话。
“你们是谁?”这是她的第一个问题。
“这是哪里?”第二个。
“我是谁?”
前两个问题尚在承受范围之内,在她吐出第三个问题时,龙岑登时瞠大眼睛!老天,可别是他想的那样。
一旁的殷巧芘笑嘻嘻地揶揄,“这位姐姐,哪有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呢?你在跟我们开玩笑是不是?”
眼里是完全的冷然与防备,邹寒梦冷冷地回说,“你们到底是谁?这又是哪里?”
殷巧芘努努小嘴,心想,这个姐姐还真是奇怪,不认识她也就罢了,怎么连龙哥哥都不认识?
“龙哥哥,你不是说她是你的朋友吗?怎么她连你都不认识?还有,哪有人会不认识自己的,除非……啊!你失忆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殷巧芘蹬蹬蹬地跑出去叫人,“哥,你快来看看,不得了了!”
正在砍木柴的殷祈,听到了妹妹的‘大呼小叫’,不禁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斧子,朝着房间走去。
同一时间,仿佛还是不相信这一变故似的,龙岑坐在床边一瞬不瞬地盯着邹寒梦瞧,想在她的脸上看出端倪,却发现徒劳。
实在是忍不过,他小心地问说,“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邹寒梦茫然地摇摇头,“你是谁?”
这时进来的殷祈已经从妹妹口中得知怎么回事,大步走到床边,冷声道,“走开!”
龙岑起身踱到一旁,好方便他为寒梦诊治。
看都不看邹寒梦,殷祈只是把手放在她手腕处的脉搏上,细细诊脉。
“没什么大碍!”除了一些皮肉伤,她应该没受什么重伤。
“没什么大碍?那她怎么什么都记不得?哥,拜托你好好看看好不好?”
拗不过妹妹,殷祈只得对床上的女人命令说,“转过头去!”通常,能致使失忆,一定是头部出现了问题。虽然没诊治过此类的病,但医书上是这样讲的,所以只要照做,应该八九不离十。
果不其然,在她转过头的时候,一个硕大的包出现在后脑处。
殷巧芘倒抽口气,“天啊!那么大的包!臭哥哥,你不是说没大碍吗?”
殷祈在包上轻轻触碰,邹寒梦疼地瑟缩一下。
见此,殷祈心中已了然,看来问题就处在这了。“我去找点活血化瘀的草药,先让她服下再说。”说罢,起身走了出去。
“哥,等等,我也去!”殷巧芘一蹦一跳地跟了出去。
殷家兄妹都走出去后,龙岑又坐回床边。
“我认识你吗?”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话,竟是出自她之口,这个他用生命救回的女人。
“是!”他痛苦万分地回道。
好像是察觉到他眼里的苦楚,邹寒梦陌生的脸上掠过一抹不忍,“对不起,我记不起来了。”
龙岑慌忙摇头,“没关系,只要以后记得就好!”
邹寒梦点了点头,随即道,“能不能说说关于我的事。”这种宛如新生儿的感觉,说实在的,还挺奇妙的。对自己,对他人,对世界一无所知。她由最初的惊惶失措,渐渐的变得接受这个难堪的事实,进而又想找回从前的自己。
也许不容易,但总要试上一试。
“你……”对她的身份,他确实知之甚详,可却私心地不想说。男儿本能告诉她,现在正是博得佳人好感的绝佳时机,而作为杀手的他最不想放过的便是‘时机’二字。
思索片刻,冷岑的心里有了主意,“你的伤还没好,先休息,记忆的事以后再说。”采用拖延战术,让她慢慢地习惯现在的生活,进而忘却过去的自己。这是他的目的!
邹寒梦不置可否地躺了下来,她看出这个男人好像有意在回避什么,既然他不想说,她也不强求。
“姐姐,你醒了吗?”一大早,殷巧芘便来到寒梦的房间,探头探脑地在门边徘徊了一阵,最终自行打开门,小心地问了句。
“嗯!”邹寒梦无力地响应一声,事实上,她一夜都未合眼。
一听到回应,殷巧芘立刻高兴地跑了进来,手献宝似的递到她眼前,小手里竟捧着红彤彤的果子。
“这是什么?”邹寒梦蹙起眉,感到陌生地问。
“这是樱桃,是我自己种的哦。”
“樱桃?”不疑有他地捻起一颗送入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顿时在嘴里蔓延开来。邹寒梦感激地对她一笑,“谢谢你!”她知道是这对殷家兄妹救下衰落悬崖的她与龙岑。当她问起为何衰落悬崖的时候,龙岑只避重就轻地回说是仇家追杀。想来,应该不会这么简单才对。
“姐姐,你在想什么啊?”见她失神,殷巧芘很可爱地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邹寒梦淡淡地摇头,“没什么!”说罢又捻起一粒叫樱桃的果子送入嘴中。
“姐姐也爱吃樱桃对不对?我就说嘛,哪有不爱吃樱桃的人,除了我那个怪胎哥哥。姐姐,你等着,院子里还有很多,我再去给你摘。这些,你先吃着。”可爱地絮叨了会儿,殷巧芘又蹦蹦哒哒地跑了出去。
看着手里的殷红果子,邹寒梦露出这些日子里来的第一抹笑容。巧荜这女娃很可爱呢!
不同于崖下的安宁,断肠崖上因为两个濒临疯狂的男人而人人走避,就怕一个不小心,惹怒圣颜,落个脑袋不保的地步。
看到又一次失败而归的宋祁煜,李琰拢起浓眉,“还是不行吗?”
宋祁煜摇摇头,“根本就没有路!”这么高的山崖即便是能弄出路来,恐怕也没人敢下吧。
李尔风颓丧地坐在地上,已经是完全绝望的神色。
见到这样的好友与同样颓败的皇上,宋祁煜有说不出的郁闷。这两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个女人,就能把他们弄成这样?
一心觉得不齿的宋祁煜,完全忘了不久前的自己也是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痛不欲生。
见他们两个这样,实在是忍不过,宋祁煜狠下决定,“我下去!”
闻言,李琰瞬间黑下脸来,“不行,朕绝不允许任何人无辜送命。”
“那要怎么办?皇上你有伤在身,李尔风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你们谁能下去?”是生是死,他必须去确认,不然这两个人肯定会疯掉。
李琰不放心地拧起浓眉,脸上十分纠结。而一旁的李尔风则像没有感觉的稻草人一样,呆呆地坐着,没有反应。
宋祁煜莫可奈何地摇摇头,“就这么办吧,皇上,请放心,我不会有事!”
没等李琰做出反应,他大步离去,做起准备来。命人编出一条巨长的粗壮草绳,他一再确认草绳的结实度,确定万无一失,就命十几名手下一同拉着绳的尾端,他则将另一端的绳子绑在身上,打个死结。
准备就绪,他毅然地朝着崖口的方向而去。
有轻功在身,所以即便是在最危急的时刻,他也能自救,最重要的是他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头脑清醒的很,不像那两个已经昏了头的男人。
“好了,可以放绳了。”深呼一口气,他大喝一声。
侍卫们听到,谨慎地开始一点一点放下手中的绳子,宋祁煜就这样顺着陡峭的悬崖慢慢地往下爬。
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但决定已下,他必须将任务完成。就算是对皇上以及好友尽上自己的一份力。
坡势十分险要,宋祁煜屏着呼吸,小心地一点点向下爬。
大概过了有一个时辰,他累的停下来,气喘吁吁地向下一看,清澈的溪流出现在眼前。他做到了!
放开绳子,他用最后一丝力量翩然而飞,落地的同时腿一软掉进小溪里。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爬上岸,他躺在岸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呼、呼、呼……我还真是在拿命开玩笑。”如此自嘲地呢喃,随即勉强站起身开始寻人。他知道崖上面有两个人多焦急,所以,他得尽快找才行。
其实,心里已经对结果有个定论,这个高掉下来,即便是她命大,这么多天,饿也得饿死了。偏偏皇上与李尔风就是不死心。
一个不养伤,天天跑到断肠崖边向下看;另一人,则是完完全全的精神错乱,除了邹寒梦的名字,这几天,就没见他说过什么话。
果然,论痴心,男人不会比女人差!
心里如此思忖着,他开始四处寻找起来。按道理,邹寒梦可能会像他刚刚那样,直接掉落在水里。无奈,他不会游水,就算知道,也找不了。
就见一个傻傻的男人站在溪边,望啊望,等啊等,却还是苦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