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蟠殿里,当李琰听到邹寒梦来的消息时,惊喜地顿时从床上一跃而起就要冲出去。
“皇上且慢!”小谷子忙唤住他,“皇上您现在身体‘不舒服’,还是躺回床上的好。”从没见过皇上这么激动,但既然装就要装得像,不然落人口实可就不好了。
一听,李琰忙点头,“对,朕现在很不舒服,要躺到床上才行。”说话间,人已经又躺回床上。
身着厚厚冬衣的邹寒梦在宋祁煜的带领下,走了进来,当看到床上的李琰时,下意识地眉一拧,随即冷冷地道,“哪不舒服?”
李琰不着痕迹地给小谷子与宋祁煜使个眼色,两人同时走了出去。
有点心虚地干咳两声,他装出很难受的样子,‘嘶哑’地说,“好像是得了风寒,浑身都难受。”
“风寒?”哼,看你还能装到几时。咽下心底的不爽,邹寒梦似笑非笑地走到床边,将药箱放到一边,装装样子地抓过他的手细细把脉,末了煞有其事地皱眉道,“确实是得了风寒,而且还挺严重。这样吧,我来给你开个药方,叫人去熬药,然后,我再亲自看你喝下去,我想你的病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呃?”听到要用药,李琰的面色顿时浮现不自然。没病喝什么药?“呃,我看不用喝药了,我现在觉得好多了,大概是看到了你,所以病就好了一半,不要喝药也没关系。”
闻言,邹寒梦立刻不赞同地训诫,“那怎么行?有病就要治,况且你病的这么‘严重’,不治怎么行?放心吧,喝了我这几味药,包准你药到病除。”心里诡恻地偷笑,脸上则不动声色,一副专业人士的认真表情,看得人一愣一愣的。
李琰愣了愣,随即很小心地问,“我能知道都有哪几味药吗?”
“哪几味药啊?就冬虫夏草那些啊。冬天是虫,夏天是草,冬虫夏草是个宝,你没听说过啊?”
冬虫夏草?听起来怕怕的。李琰的眉眼黯了黯,有些不放心地问,“冬虫夏草到底是虫还是草?”
邹寒梦头也不抬,继续埋首于药箱里翻找,嘴里则是淡淡地为他解说,“冬虫夏草简称虫草,是冬季真菌寄生于虫草蛾幼虫体内,到了夏季发育而成。就是蝙蝠科许多种别的蝙蝠蛾为繁衍后代,产卵于土壤中,卵之后转变为幼虫,在此前后,冬虫夏草菌侵入幼虫体内,吸收幼虫体内的物质作为生存的营养条件,并在幼虫体内不断繁殖,致使幼虫体内充满菌丝,在来年的5—7月天气转暖时,自幼虫头部长出黄或浅褐色的菌座,生长后冒出地面呈草梗状,就形成我们平时见到的冬虫夏草。因此,虽然兼有虫和草的外形,却非虫非草,属于菌藻类生物。”这些是她从医书上看来的,当然,只是要吓吓他的,冬虫夏草那么珍贵,她至今见都还没见过呢。
闻言,李琰忍不住吞咽口水,胃里则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搅。又是草又是虫又是菌的,他吃了还能有好吗?大脑开始飞速地运转,他得想办法打消她的用药想法才行。
另一头,邹寒梦在药箱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出一个平凡无奇的小瓶子在他面前晃了晃,“找到了!”她开心地喊,“这里就是冬虫夏草,我这就去叫人给你熬成药,你等着!”
“等等!”李琰忙出声急唤,却忘了掩饰‘病态’,嘶哑的声音竟瞬间变成正常的低沉。
邹寒梦生气地转头,刚还晴空万里的俏脸瞬间阴云密布,“为什么说谎?”耍她很好玩吗?还是他也认为她只是个三流大夫,才会像现在这样尽情耍弄她?
见她的小脸布满寒霜,李琰的心滞了滞,霍地起身,连鞋都顾不上穿地来到她眼前,柔声道歉,“对不起,我是因为太想见你了,又有诸多原因脱离不开才会想出这个主意,你别生气好不好?”
邹寒梦有些无力地皱起眉头,李尔风是,他也是,究竟她有什么魅力可以叫这两个男人这般用心对待?她不是自恋狂,知道自己并没有多么出色,那他们究竟喜欢她哪里?
心茫然了,宛如重生的她根本不知何为感情,更遑论是要对他们的真情做出回应。可是,这么思忖的同时,心底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辩驳,“你昨天不是差点与李尔风‘擦枪走火’吗?如果没感觉,你怎么可能任他那么激烈地对待你?”
李琰有些哀伤地看着她茫然的小脸,嘴唇轻扬,露出苦笑。
“我让你为难了吗?”她的表情好像是这么说的。
邹寒梦咬着嘴唇,呆呆地看他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想安慰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好像伤害到他了。
“对不起!”无意识地低喃着,她似乎没有别的话可说。
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氛窘尬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争议声,然后是一个女人毫无顾忌地大力推开门,傲然地走向两人。
“朕不记得有传唤皇后前来!”李琰的脸上瞬间一变,寒霜袭上他俊俏的面庞。不过,某种程度上,他似乎还要感谢皇后的莽撞呢,不是她,可能他与邹寒梦还要尴尬下去。
“又是你,你到底凭什么三番两次地来勾引皇上?你已经嫁人了,嫁的还是皇上的叔叔,这样有悖伦理的关系,你们如何在世人的眼皮底下维持?皇上是一国之君,一个不慎,你可能就会彻底毁了他的一生清誉,你忍心吗?你忍心看他为了你受世人唾骂吗?”皇后不让人喘息地质问,引来邹寒梦不悦的蹙眉。
“虽然我不太了解你在说什么,但我有必要为自己澄清一下。事实上,我并无意与皇上发展什么进一步的关系。我就是我,一个小小的大夫,一个连记忆都没有的女人,我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并不会给你们带来所谓的‘名誉’麻烦。也请你不要把‘自以为是’的罪名推到我身上,告辞!”
“别走!”李琰猛地抓住寒梦的手臂,声音中带着哀求。
“对不起!”霍地甩开他的手,邹寒梦踩着坚定的步伐离开。
‘啪’,在邹寒梦走出门的同时,一个响亮的把掌声震彻楹梁。“你怎么敢?向天借了胆子吗,敢在朕面前胡言乱语?”
踉跄地跌坐在地上,皇后下意识地确定肚子里的宝宝有无碍。
“皇上,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臣妾?你连自己的龙种都不要了吗?”再也忍不住哀伤,她一股脑地将委屈倾泻而出。“臣妾与你接发三年有余,非但得不到你的宠爱,还要承受着你的百般冷落,如今,更是一个卑贱的女子都要爬到我的头上。这般屈辱,你叫我情何以堪?而我甚至还怀着皇上的龙种。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没做错什么,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妒火中烧的女人已经完全没有理智可言,一心要通过宣泄委屈来博取男人的怜爱,只是,她似乎忽略了李琰的冷情。
“娶你是因为母后所愿,朕从来就没承诺过什么。让你怀上孩子已是给你的最大恩赐,所以,你最好给朕适可而止。再来一次,梅妃就是你的下场。”丢下话,他大步跑了出去。得追到邹寒梦才行,他不要她带着委屈离开。
同一时间,疾步走出去的邹寒梦正碰到来找她的李尔风。李尔风见她脸上的冷然,什么都没问,拉起她的手顺着捷径快步走出宫。然后骑上宫门外的快马,飞奔而去。
“带我去个安静的地方,我不想回医馆。”身后的她低声请求,他即刻领会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奔驰而去。
忘忧谷,他记得她初来这里的时候有多快乐,所以,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他又将她带来这里。
下了马,望了眼浓密的森林,一个小女人埋怨累的情景从脑子里自动蹦了出来。李尔风的薄唇溢出轻笑,在邹寒梦身前半蹲,淡道,“上来!”
“呃?”她不解。
“会很累的,我背你过去。”不想再被她埋怨一次,最重要的,他想重温一下过去的记忆。
可是,某个女人很不给面子地嗤了声,“能有多累,我倒是要见识见识。”随即自顾向前走去。
穿过望不到边的树林大约需要半个钟头的脚程,李尔风记得上一次,没到一半的时候,她就已经香汗淋漓,耍赖地不想再走下去。但这一次……睨一眼大步向前走的女人,他的唇角勾起欣赏的淡笑,她似乎变得更坚强了。
两人没有交谈,只默默地穿梭在树林里。虽已没了树叶的遮挡,置身在阴森的树林中,还是觉得很冷,毕竟已经是深冬了。
邹寒梦虽没有抱怨,可这种天气跑到树林里“玩”,她还真觉得自己脑子里出了毛病。
忽然,一件厚厚的披风搭在了她肩上,上面甚至还留有他的余温。
“不用了,我不冷!”倔强地脱下披风扔给了他,她不想在他面前做弱者。
李尔风一怔,随即有些不悦地拧起眉,“穿上!”几乎是命令的口吻,然后也不经她同意就擅自将披风再一次搭在她肩上。
披风虽暖,邹寒梦却讨厌极了他霸道的态度,“我说不要!”这一次,也不还给他,直接把披风扔到了地上,小脸上是毅然的神色。
李尔风顿了顿,换作以前的他可能早大发雷霆了,但现在,他却觉得这样的寒梦更可爱。是他病了吗?竟然觉得被这样‘虐待’很舒服?
“喂,你还要不要走?”
“嗯!”拾起披风,他快步赶上了前方的她。
并肩走着,虽彼此无语,气氛倒也十分融洽。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树林的尽头出现在眼前,几乎是下意识的,邹寒梦向前跑去,很快就看到了前方别有洞天的一番风景。
虽然没有夏季的绿点缀,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但她还是爱死了这个地方。
映入眼帘的深山仿佛蒙上了雾的影子,虚幻飘渺;近在咫尺的小溪竟在这寒冬腊月也没结成冰,毅然潺潺地流淌着,真真切切的来自自然的声音扑进耳,她不觉地深深吸一口气,都是饱满的新鲜。
“真好!”她感叹着,伸开双臂感受轻柔的冬风,清凉却不觉得寒冷。
突然,一双坚实的手臂自身后环住了她的腰,属于李尔风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你干什么?”白皙的颊蒙上羞意,她扭捏地想挣开他的怀抱。
“别动!”他轻声呵斥,反倒将她环得更紧。抬眼看了看熟悉的景色,那时的记忆无预兆地浮出水面。
他甚至还记得她诀别的小脸上忧伤的神色,也是在这里,她第一次主动吻了他。
“我想吻你!”
“什……”唇被堵上,一并吞下了她欲出口的讶问。
柔软的唇在冷空气中相触碰,带给彼此的触动是无法言喻的。像怕她跑了般,健壮的手臂紧紧环住她的柳腰,属于男人强劲的气息不断撞击着她的心。
似曾相识的近距离接触,她的头脑里一瞬间蹦出无数模糊的画面,却每每在她来不及捕捉到时候又快速消失。
这一刻,残缺的生命好似被他填充得完整,她的心醉了!
不知吻了多久,在看到怀中的小女人已经因为缺氧而气喘吁吁的时候,李尔风意犹未尽地离开她的柔软。
“你好甜!”邪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邹寒梦的脸瞬间犹如煮熟的鸭子,红了透。
“哈哈哈……”随之而来的李尔风的畅笑叫她更是想找个洞钻进去。
“你笑什么?”不悦地问,语气听起来却更像是娇嗔。
李尔风没有回答,只是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他则是将脸埋入她馨香的发里。
深深吸一口气,鼻息间尽是她的馨香,他不自觉绽出满足的笑意。
“真好!”
“好什么?”
“有你真好!”
“有我为什么好?”
“因为爱,所以有你真好!”
在忘忧谷度过了一下午的时候,直到饥肠辘辘,两人才骑马回到医馆。先下马的李尔风很自然地去牵邹寒梦的手将她抱了下来。
一跃而下,搁在腰间的手却没有退离的意思。邹寒梦拧眉看他,他却一副泰然自若的神色,对她微微一笑,搂着他走进医馆。
然,想开门的手还没伸出去,门就自动打了开,李琰满面寒霜地看着他们相携的身影,不由地一惊。
“你们怎会在一起?”她几个时辰以前就已经回来了,他随之来到医馆,殷祈却说她并没回来,那这几个时辰她都是与他在一起喽。心泛起酸酸涩涩的凄楚,他怒目凝视泰然的两人。
“我们随便走走,怎么,这也得要皇上您同意吗?”李尔风带丝嘲意的唇角轻勾,看在本就心气不顺的男人眼里更是火上浇油。
“李尔风,不要试图挑起我的怒气,结果不是你能承担的。”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着,李琰此时的表情阴晦无比。
李尔风不以为然地挑眉,“什么结果,总要说出来我才能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能承担。当初公平竞争是你提议的,记得吗?如今,我略胜一筹,你就恼羞成怒了?莫非你要用皇上的身份压我?还是要命令我离开她,你好独占鳌头?”
完全不屑的口吻彻底激怒已经自深眠中醒来的狂狮,李琰冷冷一笑,阴恻地道,“想知道结果?好啊,朕就让你知道知道。”理智渐行渐远,此时的李琰已经被妒意彻底吞噬掉良知,为了邹寒梦,不择手段他也在所不惜。男人的尊严叫他不懂何为退出,何为放弃,他一心要摧毁李尔风,只因他看到了邹寒梦脸上萌生的情愫,却不是对他。
忧心忡忡地看李琰骑马离开的怒影,邹寒梦黯下了眉眼,“为什么要激怒他?这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不是吗?”就算她再无知,也知道君臣之分。那个是掌管天下的天子,怎可容人踩踏他的尊严?
李尔风不甚在意地对她笑了笑,“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的。”随即在她额前落下一吻,大步离开。
似乎,有一场硬仗要打,他得开始做准备了。
“红颜祸水,还真一点都不假!”殷祈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接近,在她耳边说着风凉话,表情是浓浓的冷嘲热讽。
没有心力与他吵,邹寒梦只冷冷地瞪他一眼,绕过他走进医馆,直奔后院的房间而去。
是夜,刚刚入睡的邹寒梦忽然不安地开始躁动起来,手用力抓着锦被,冷汗涔涔地自全身流出,仿佛正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疑惑是恐惧……
“不要,不要缠着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害死的你,不是我……”嘴里不住地低喃,声音越来越大,好像要把她所有的恐惧都喊出来一般。
“不要……”萦绕于梁的嘶喊在夜晚显得格外突兀恐怖。
没一会儿,门砰地被人踢开,一个冷面男人走了进来,大步来到床前。
“喂,女人,醒醒,给我醒醒!”丝毫不知怜香惜玉地使力摇晃正被梦魇折磨的女人,殷祈的脸上难得的也会有担忧的神色。
“不是我,不是我,走开,走开……”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邹寒梦腾地坐了起来。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殷祈坐到床边,看到她已经被汗浸湿的单衣,忙转过脸,口中不停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有些失神地看他,邹寒梦的脸色苍白地骇人。“鬼,有鬼,它缠着我,向我索命,好可怕……”越是想忘,女鬼苍白的脸越是在脑海里浮现,她忍受不了地大喊一声,“啊……”
殷祈皱着眉头,冷冷地道,“冷静一点,那只是梦!”
仿佛听若未闻,邹寒梦仍是一径地叫喊,甚至连熟睡中雷都打不醒的殷巧芘都给吵了起来。
可爱地揉揉乏困的眼,她还不是很了解状况,“梦姐姐怎么了?不舒服吗?”
殷祈伸手唤她过去,俯在她耳边低语,不知他说了什么,殷巧芘听完一径地摇头,嘴里还忍不住斥责着,“哥哥,你怎么这么坏?”
殷祈一脸无辜,“什么我坏?不这样,她根本就冷静不下来。算了,你不做,我来。”话落的同时,一个巴掌狠狠地拍在邹寒梦的背上。
‘啪’的一声,三人同时一惊,殷巧芘瞠目结舌地看着哥哥,“你怎么这么狠?”那么狠打下去,梦姐姐一定很疼吧?
疼是当然,但至少邹寒梦自梦魇中恢复了精神。
殷祈得意地拍了拍手,“大功告成!”旋即走到妹妹身边,嘱咐道,“给她找身衣服,然后乖乖回去睡觉,我先去睡了。”
“哥哥!”巧荜不悦地唤,哪有人打完了人,连话都没一句就走的?
“巧荜!”邹寒梦没有生气的声音传来,打断巧荜的抱怨。
“梦姐姐,你好点了吗?”一蹦一跳地来到床边,她坐在了邹寒梦身边关心地询问。
邹寒梦点点头,歉意地道,“吵醒你了。”那个梦,好真实!甚至向她索命的女鬼的样子都是真真切切,好似‘她’的死真地要归咎于她,好可怕!
“我没关系,只要梦姐姐觉得没事就好。”
邹寒梦对她虚弱地一笑,忽而开口请求,“今晚跟我一起睡好不好?”她怕梦魇再次找上她。
爽快地点点头,殷巧芘可爱地咧开唇,笑说,“当然好了,我可是一直想跟梦姐姐一块睡呢,睡之前,我们还可以说说悄悄话。给梦姐姐机会说我哥哥坏话,我不会告密的,嘻嘻!”李尔风站在宣王府的大门前,丹凤眸冷冽地注视着面前的人,“皇上派你来的?”
宋祁煜皱着眉头,无数个问题要问,却因身后太多人而不得不将之咽下,“走一趟吧。”
点点头,李尔风连辩驳都没有,“是你,我才这么听话的。”随即迈开长腿,走在了队伍的前头。
所谓的公平竞争怕是早被那个九五至尊扔到脑后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