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深夜传来的敲门声果然是最讨人厌的。殷祈咻地坐起来,怒气腾腾地穿上鞋跑到前面医馆。
刷地一声,门被殷祈打开,外面站着潦草的男人,长发散乱,胡子拉碴,衣服上也沾满赃物,下意识的他发出了不平的抱怨,“我说老兄,要饭也看看时间好不好?这大半夜的,你跑来敲门也太不道德了吧?就是有钱我也不能给你啊!”
“要饭?”门外的男人脸上顿时多出三条黑线,冷冷地声明,“我不是乞丐!”
“不是乞丐?”殷祈冷哼一声,吊儿郎当地在男人周围转了一圈,嘴撇了又撇,“这身打扮不是乞丐还真屈才了!”
“殷祈,少装蒜,我知道你认出我了!”李尔风突然生气地吼一声,没好气地狠狠瞪了殷祈一眼,随即问也不问一声就大步往里走。
“哎哎哎!”殷祈忙拦住他,因为太近身而闻到一股夹杂着阴霉的酸臭味,忍不住掩鼻后退两步。
“我说你呀,不会是想用这个形象去见邹寒梦吧?”一手捏着鼻子,发出的声音也尖细得令人啼笑皆非。殷祈丝毫不掩饰嫌恶之意地睨着他。
李尔风因他话儿皱起了眉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确是太糟糕了。
“好吧,我回去梳洗一下,一会儿再来!”
“好,呃,呃?”殷祈突然因他的话而瞠大眼睛,一副见到鬼的模样,“你、你不会是说真的吧?我说这位仁兄,拜托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
李尔风对此丝毫不以为然,完全无视殷祈铁青的脸面,自顾自地转身离开。跃上马,在临走前,他突然想到什么地回头,对殷祈交代,“你最好就睡在医馆里,因为我半个时辰之内肯定会回来的,这样也省得你麻烦!”
殷祈双拳握得死紧,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耐力也如此有限!他还以为在崖下面已经把坏脾气磨平了呢!
“我为什么要给你开门?”决定彻底无视这个男人,说他小肚鸡肠也好,说他没风度也罢,从现在起,他一定不要给他好脸色看!
“你一定会开的,因为我会敲到你开为止!”丢下一个噩梦般的笑容,男人使力一夹马腹,马儿开始迅捷地奔跑起来。
“该死的你!”使力将拳头砸在门上,慢一拍地爆出一声痛呼,“啊,好痛!”他是气糊涂了吗?好端端的拿自己的拳头往墙上砸!他该砸的是那个可恶男人的脸!哼……
翌日清晨,早早起床的殷巧芘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的医馆,不意外地看到一只早起的‘鸟儿’已经在干活了。只是这只‘鸟儿’怎么在打盹,眼睛还黑黑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哥!”坏心地跳到殷祈身边出其不意地大喊一声,竟真地吓了殷祈好大一跳。
“啊!”他惊呼一声,随即不悦地斥责妹妹,“吓我干嘛?很闲呢?”
巧荜很无辜地嘟起小嘴,“什么嘛?人家只是想跟你打招呼而已,干嘛对我那么严肃?”
殷祈充满歉意地拍了拍妹妹的头,“对不起,是哥哥昨晚没休息好,精神有些脱节,才会对你吼的,不要生气!”
巧荜忽然咧开嘴,爆出很开心的大笑声,“哈哈哈,骗到你了!”她哪有那么小气,被说一句就生气,哥哥真好骗,嘻嘻!
“好啊,你竟敢骗我?看我不修理你!”男人突然伸出魔掌朝着巧荜腋下而去,吓得她花容失色地开始绕着屋子乱跑。
“好了,哥哥逗你的!”单纯的小家伙!
殷巧芘对他可爱地扮了个鬼脸,随即很正经地问了句她刚才就想问的话,“哥,你的黑眼圈从哪来的?”
闻言,殷祈的脸立刻沉了下来,眼里射出无数道阴恻愤恨的光芒。哪来的?还用说嘛。当然要‘归功于’那个该死的可恶男人!竟敢耍他!
原来,昨夜,他怕某个精神不正常的男人真地半夜来个‘鬼叫门’才会在这守了一夜。可是、可是、可是他竟然没来!
气死他了!
“哥,我劝你还是冷静一下比较好,你脸上的青筋都突出来了,好吓人!”殷巧芘很认真地劝慰,换来殷祈哭笑不得的苦笑。他已经轮到了要妹妹来劝他的地步,还真是……
“谁脸上青筋突出来了?生病了吗?”边打着哈欠边走了过来,邹寒梦的脸上犹留有深深的睡意。
看到她就让殷祈想起那个可恶的男人,归根究底,全都是因为她招风,不然也就没这些麻烦了!
揉了揉有些迷茫的双眼,邹寒梦突然一个跨步来到殷祈眼前,瞠大眼睛直视他,“你干嘛眼睛瞪这么大?有病啊?”一大早的就开始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先天性眼障碍呢!
“少废话,给我扫地!”一瞪眼,殷祈蛮横地将扫把递到她手上,自己则坐到椅子上闲闲地喝起早茶来!
邹寒梦扁了扁嘴,“扫就扫,你横个什么劲?”
殷巧芘悄悄地走到她身旁,在她耳边低声说,“我哥今早火气特别重,不知是不是昨晚吃了火药?”
邹寒梦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要不就是青春期开始思春了,才会像只疯狗一样到处乱咬!”
“梦姐姐,什么叫思春啊?”年纪尚小的殷巧芘对她的‘名词’还很陌生,眨着一双探知的大眼饶有兴味地问道。
眼里闪过不自然,邹寒梦干笑两声,摸了摸巧荜的头敷衍地说,“没什么,小孩子不要知道这些,去那边跟你哥坐一会儿,梦姐姐要扫地了!”
这时,医馆的门被人推了开,李尔风飒爽地出现在三人面前,经过一夜充分的休息,一扫昨天的“乞丐”模样,又变回堂堂的贵公子形象。
几乎是看到他的那一刻,殷祈腾地自椅子上跳起来,两个大步走到他面前冷冷地指着门下逐客令,“出去,我的医馆不欢迎你!”
对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寒梦与巧荜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倒是李尔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就是你们巧儿医馆的待客之道吗?难怪都没几个病人上门!”
“我们愿意如何待客都与你无关,还轮不到你在这说三道四!”殷祈眼里冒着火,好像要把李尔风吃了般的森然。
邹寒梦一头雾水地走到两个男人之间,巧妙地隔开了他们,直接无视殷祈地轻问李尔风,“有事吗?”
李尔风前一刻还狂妄不羁的表情在见到她之后瞬间转柔,点了点头,他提议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邹寒梦正要答应,就听到身后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很不识趣地插了进来。
“不准去!”拿出老板的架势,殷祈双臂环胸,挑衅地看着瞬间阴沉下来的李尔风。哼,瞪什么瞪?以为我怕你啊!
邹寒梦不明就里地转过头看着殷祈,不了解他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意思意思地交代一声,随即不予理会蛮不讲理的男人,她率先走出医馆。
“邹寒梦,我说不准去你没听见吗?别忘了我是你的老板!”情非得已,殷祈很狡猾地拿出老板身份压她。
谁知,邹寒梦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了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之后泰然离去。
“就快不是了!”她如此说。语气虽淡漠,殷祈却很确定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闪烁着强烈的不安与浓浓的不舍。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为什么说那样的话?”李尔风很在意她那句‘就快不是了’的话,在两人独处时,他急忙问出心中疑问。
闻言,邹寒梦故作无谓地耸耸肩,“人生总要有一些选择嘛,我又不能在医馆里耗上一辈子!”李琰给她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她就要进宫为妃。要说吗?应该告诉他这件事吗?虽然相处不过短短几日,她却已经充分了解身边男人的死心眼,如果现在对他说了她是靠卖自己做筹码救出了他,他肯定会自责又懊恼地发疯吧?
“选择?”听说她话里的端倪,李尔风咻地抓住她的胳膊,语调冷冷地问,“你答应李琰什么了?”
邹寒梦一愣,想要掩饰眼里一闪而逝的心虚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别企图骗我,说实话!”这个时候,男人霸道的坏因子又跑出来作怪,李尔风再次变回邹寒梦最最讨厌的霸道男人。
寒梦用力甩开他的手,继续慢慢地向前走着!
一个大步追上,李尔风再次抓住她的胳膊,执拗的性子要他一定要立刻问出个所以然来。“告诉我,你是不是答应了李琰什么条件?”如果李琰真地按与他之前所约定的那样做,也就是说梦答应了他的条件,嫁他为妃,他才被放了出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可能要麻烦了。
邹寒梦抬眸无奈地与他对视,通过眸里无数个无奈的讯息传递着她此时的心乱。
无需言语,李尔风已经得到了答案:她当真地宁可抛弃自己也要救他!
该高兴的,该狂喜的,毕竟她是如此在乎自己,可他的心却并不是那么回事,反而还泛着剧烈的酸楚!
“你答应了,真地答应了!”男人轻轻地低喃,心中百转千回。
这时,发现了异常,邹寒梦好似察觉到什么地眯起眼,“你怎么知道李琰会对我提出条件?”看他的模样,根本就已经确定了李琰会对她提出要求甚至连要求的内容都一清二楚。为什么她好像闻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李尔风,你是不是有事要向我坦白?”
李尔风的表情黯了黯,唇畔勾起苦笑,他将自己与李琰之间的赌约告诉了邹寒梦。
“我不想答应的,却被李琰一句话说服了。站在天平两端的他与我,势必会有一人被你踢下爱情的天平。所以,我就想借这个机会确认你的心之所向。我知道这样做很愚蠢,你别生气好不好?”问地极小心,在看到佳人瞬间沉下来的脸时,他的心猛地一跳,心里暗忖:完了!
“所以呢?”双臂自然地环了起来,邹寒梦的唇角挂着冷冷的笑,眼冒寒光地懒懒开口,“你说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是想掩饰什么?这些不是理由的理由,你拿来搪塞我,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们的欺骗吗?还是你对自己充满信心,认为我一定会选择救你,那么你在赢了赌的同时也赢了我!还真是过于膨胀的自信精神!”
“不是这样的!”睨到寒梦脸上的疏离,李尔风心下一颤,忙要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从没想过要欺骗你。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应该也知道,我确实是被皇上派出的人抓走的。谁知去了,皇上并没立刻下令送我入地牢,反而是提出了以打赌的方式来确定你的心,毕竟以现在的形势来看,在这样僵持下去,对我们三人都没什么好处。”
邹寒梦脸上仍然没有丝毫融化的冰霜叫李尔风着实心惊不已。如果因为这样,叫他失去了佳人的真心,那他就得不偿失了。
“梦,请你相信我,我是真地爱你!”着急地想要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李尔风更是抓起了邹寒梦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处,让她感受自己因她而加快的强劲心跳。
邹寒梦无情地抽掉了自己的手,满含嘲讽的美眸充满了对他的鄙夷与不齿。
“不要什么都拿我做借口,说白了,不过是你们的男性自尊在作祟罢了。问一问自己的良心,这样做,你真地只是因为我吗?一点想赢李琰的成分都没有吗?”她不是傻瓜,将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早已看在眼里,虽然根源是她,但真正致使这一切的却是他们自己。
“李尔风,够了!”邹寒梦突然露出很累的神色,眼神也没了以前的光泽。悲伤地看了眼李尔风,她无奈地为这场‘混战’做了总结:“不管以前我与你是什么关系,有着怎样的牵系,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大夫,想靠自己的三流医术来证明我的价值。所以,可不可以放了我?我不想成为你们自尊心争斗下的牺牲品!”
“梦,你怎么了?我承认打赌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不该欺骗你。可我并没有要利用你的意思!”李尔风没料到事情的走向会如此不堪,真是千金难买早知道!
邹寒梦不再看他,低着头自顾自地往回路走。
“梦!”急急地追上,李尔风本想说点什么,不经意地瞥到邹寒梦眼角的阴影,叹气咽下了要说的话。
两人相对无语地走回医馆,邹寒梦一句话就没说就要走进去。
“梦!”他唤,声音中带伤乞求,“我绝对不想利用或是欺骗你,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头也没有回,她就这么无情地走了进去。
门被无情关上,他发现自己很不喜欢这种好像要隔开他们的感觉!
“咦?梦姐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哦?”殷巧芘跳跳地小跑到她身前,却有丝意外地发现她的表情很不对劲。刚刚出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梦姐姐,你怎么了?”眉毛蹙得那么紧,眼神也异常冷冽,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梦姐姐。
邹寒梦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就径自朝着后院走去。
医馆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几乎是邹寒梦前脚刚一迈入后院,邹寒晓就大咧咧地推开医馆门走了进来。
“老姐!”进来也不管是否看到了人就大声嚷嚷,邹寒晓自在地权当这是他自己家一样。
由于殷祈今天心气不顺,自然难给他好脸色,尤其是在看到邹寒晓脸上过于灿烂的笑容时,忍不住就出言暗讽,“这里没有叫老姐的人!”
邹寒晓也不理他这一套,探头探脑了半天,发现老姐真地不在医馆便轻车熟路地带开通往后院的门,正要走过去,忽而想到,“啊,差点忘了!”恍然想起门外还有个害羞的小人儿,他又大步折了出去。
门再次被打开,属于寒冬的冷风趁机钻了进来,冻得里面的人一哆嗦。殷祈不悦地拧起眉,冷冷地喊说,“给我关上门!很冷,你不知道吗?”
邹寒晓将被自己遗忘的女人拉了进来,听话地关上门,随即对爆出狮子吼的男人撇撇唇道,“关上了,有必要那样吗?真是没风度!”
殷祈想反驳的,甚至想把从昨夜就受到的气全数撒在这个臭小子身上,可在眼睛不经意地瞄到邹寒晓身后的人儿时,眼睛登然一亮,嘴角自然地掀开,绽出堪称完美的笑容。
“咦?是杏儿,是杏儿!”殷巧芘也看到了杏儿,开心地忙跑过来拽住她的手打招呼。“杏儿,你好啊!”
杏儿羞涩地轻笑,眼神始终低垂,不敢抬头看人。可是,即便是这样,她仍能感觉到一道炙热的眼神毫不避讳地向她射来,叫她顿时想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
“巧荜,杏儿就交给你来,我去看看我老姐!”邹寒晓完全不了解一男一女之间的‘异动’,一心要去后院找姐姐的他再一次很没良心地把杏儿扔给了殷家兄妹。
“杏儿,快过来坐!”殷巧芘快乐地笑眯了眼,拉着杏儿就把她按坐在椅子上,还不忘对一旁傻笑的哥哥下达命令,“哥,快给杏儿倒杯热茶,看她的脸都冻得红彤彤的,一定很冷!”
殷祈快速地倒了被热茶,随即亲自递到杏儿面前。
“谢谢!”羞涩地道了句谢,杏儿不疑有他地伸手接过。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在她触到茶杯的同时,男人的大手轻微地动了下,碰到了杏儿冰凉的小手。瞬间,一阵酥麻的电流自全身窜流,杏儿猛地收回手,却忘了茶杯已经被递了过来。
“喀嚓!”茶杯掉在地上,应声而碎!碎片和着滚烫的液体无情地向杏儿无辜的小腿喷溅,惊得她娇呼一声,“啊!”
“你没事吧?”殷祈的眉死死地拧了起来,蹲下身就要查看她的伤势。
察觉到男人正在撸起自己的裤腿,杏儿一惊,瑟缩了一下,腿自然地向后躲去。
殷祈才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无视杏儿的推拒,直接扳过她的小腿,强势地将裤腿撸起,当看到已经本来白皙的皮肤如今泛起红肿,甚至还起了水泡,不禁自责地暗骂自己。
“天啊,杏儿,你没事吧?”晚一步,殷巧芘也跑过来,蹲下来与殷祈一同查看她的伤势。
“我、我没事!”杏儿小声喏嘘着,因为一双大手与肌肤做了直接的接触而害羞地透红了脸。
这时,察觉到杏儿的不自在,殷巧芘很不客气地将自家哥哥挤到一边,“快去找药!”
殷祈放开了手,抬眸心疼地睇了忍痛的小脸一眼,快步跑到药柜旁开始翻找烫伤药。
“杏儿,你怎么样?痛不痛?”巧荜学着哥哥的样子扶着杏儿的裤腿,不让它掉下来,以免碰到伤口。
杏儿摇摇头,“不痛!”
巧荜不相信地扁扁嘴,“不痛才怪,痛就喊出来,没有关系!”
两人交谈的功夫,殷祈已经找来了独家配制的烫伤药。打开瓶盖,倒出里面的液体,也不问一声就直接涂抹到杏儿的小腿上。
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害羞,杏儿瑟缩地轻吟了声。
殷祈吓得一顿,抬头担心地问,“疼了吗?”
杏儿摇摇头,小脸垂得已经与地面平行了,害羞得没当场昏厥过去已经算不错了。
正在殷祈专注抹药的时候,吃了闭门羹的邹寒晓垂头丧气地从后院走进医馆。不经意地看到殷祈蹲在杏儿面前,手不知在她腿上干什么龌龊的勾当,当时就急怒地一个大步窜了上来,拽起殷祈的衣服猛地甩了老远。
“你对杏儿做什么了?”眼睛瞪得铜铃那么大,声音中泛着强烈鄙视的意思,好像殷祈是十恶不赦的人一样。
邹寒晓功夫不俗,身材又超出年龄的魁梧,被他用力一甩,可想而知,冲击绝对小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