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开始朦朦亮,雨还在下,窗外的樱花树已经凋零,白色窗帘在风中摇曳,寒气徐徐吹进房间。
龙依依穿着短袖的睡衣,屈膝坐在床上,把脸埋进洁白的手臂间,长长的青丝像瀑布般垂挂下来,遮住修长的双腿,偶尔吹来的寒风吹起发丝,小腿若隐若现。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作响,一分一秒慢慢流失。空调上的绿灯显示着它在工作中,可上面显示的室内温度却在一格一格的往下掉,从原先的28度掉到10度、9度、8度。
坐在床上的人儿有点僵硬的抬起头,深蹙着眉头,唇色紫红,身子微微哆嗦,倏然跳下床,赤脚跑出房间。转而跑进左手边邻近的房间,跑到床边掀开被子,像是小猫一样窝进被子里,扑进男子的怀里,狠狠的吸了一口男子身上独有的味道,然后紧紧搂住他的腰,想要索取一点点的温暖。
圣夜睁开眼睛,剑眉轻隆,眸底浓烈的关怀显露,抬头环住龙依依,将她冰冷的身子往自己怀里拉近。
许久,龙依依觉得身子没这么冷了,慢慢,知觉恢复过来,抬头凝视着圣夜,说:“‘爹地’,算了吧!”
龙依依顿了下,垂下眼睑,闷声说:“让他们停止,收回昨天下的决定吧!”
圣夜身子一怔,没有回答,而是稍稍收紧了手臂,依依好像又瘦了!
“我知道‘爹地’不在乎,可是,已经够了,你已经做了很多了!”龙依依将脸靠在圣夜的胸口处,听着里面的心脏强劲有力,‘砰’‘砰’很有节奏的跳动着。
龙依依紧咬着下唇,眸底的挣扎让她左右摇摆,最终,还是淡淡却坚定的说:“‘爹地’,我想回台湾一趟!”她想见哥哥,想看看他好不好,然后跟他好好的谈一谈。
圣夜一脸淡然,似乎早在他预料之中,不过黑墨般的瞳眸里,落寂一闪而过,快的让人无法捕捉。
“唔!”圣夜轻应了声。
下了一场大雨,天气似乎更冷了。
香港的飞机场依旧是人来人往,下雨天反而显得更加吵杂。
圣夜第一次觉得,飞机场,原来是一个这么让人伤感的地方。因为,好多人都在为离别而拥抱,哭泣。
圣夜心里一直积压着一股强烈的不舍,带点害怕的情绪,他一点都不想依依离开香港,同时更害怕依依会留在台湾!
抬手替龙依依轻拉了下围巾,说:“天冷,记得多穿几件衣服,别着凉了!”
“唔!我知道!”龙依依点点头。
“下个礼拜期末考,别忘了!”圣夜动作很轻的将垂挂在依依耳边的发丝掠到耳后,露出她白皙小巧的耳垂。
“唔!”龙依依应了声,唇角轻掀,淡笑着说:“‘爹地’,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她只是去看一下哥哥,所以很快就会回来的!
圣夜淡淡的应了声。
“那我进去了!”龙依依拉着行李箱,准备转身进去,却被圣夜一把拉住。
随之,左耳上一冰,龙依依马上摸上耳垂,摸到一个有菱角的硬物,迅速抬头看向圣夜双耳的耳垂,上面空无一物,赫然惊觉,是‘爹地’的耳钻!
“早点回来!‘爹地’会想你的!”圣夜上前一步,抱住龙依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起伏。
“唔!”龙依依一愣,然后笑着点头。
圣夜看着龙依依纤细的身影走进海关,然后她把机票递给海关人员检阅,接着进关,直步往前走,慢慢,变成一个小小的芒点,随之消失在海关处。
圣夜有种强烈的感觉,他感觉到依依这次回去,不会那么快回来。或者说,不会再回来了!依依走的那么潇洒,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龙依依走出机场,狂风夹杂着冰冷的雨滴席卷而来,台湾的天气似乎比香港更冷。
龙依依走到路边,突然一辆车子快速驰过,车轮经过一处水泽,溅了龙依依一身脏水。龙依依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到膝羽绒服,上面斑斑点点的黑渍异常明显。
龙依依紧蹙眉头,看了眼,心头烦闷,伸手拦了一辆计程车,上去,说了地址,然后闭目养神。
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小,然后太阳缓缓露出澄黄的一角。
龙依依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缓缓后退的高楼大厦,心情也跟着越来越紧张。
最后,计程车在一栋白瓷砖镶嵌的大厦前面停下来,龙依依付了钱,下车。
龙依依怔怔的抬头,望向大厦的顶楼,那里,是哥哥的办公室!哥哥生病了,可是她知道,哥哥现在这个时候,一定会在公司!就像以前,哥哥无论病的多严重,都会起床来公司。除了自己生病的时候,哥哥会留在家里陪自己。
龙依依突然不敢进去,她有点害怕。自己突然回来台湾,哥哥见到自己,会不会感到惊喜?她害怕看到哥哥无所谓的表情。
天空还飘着淅淅细雨,不一会儿,就把龙依依的头发还有羽绒服打湿。
最后还是手机铃声拉回龙依依的思绪。
“到了?”圣夜沉稳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唔!”龙依依应了声。
“台湾冷吗?”
“还好!”龙依依只知道手脚已经麻木,没有了知觉,所以她完全感觉不到冷不冷了。
“唔,那你自己小心点!”
“唔!”挂上电话,龙依依抬眸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跟两三个人从大厦里走出来。
“依依!”龙诺看到龙依依拉着粉红色的行李箱站在公司门口的时候,脑子像是被格式化一样,空白一片!清晨才跟依依通过电话,没想到现在就见到她了!
随后,马上飞奔上前,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盖在龙依依的肩上,拉起她寒冰似的小手跑到公司里。
“为什么站在门口淋雨?”龙诺略显不悦的蹙眉,心疼的看着脸色惨白的龙依依,责备道。他从裤兜里摸出蓝白方格的手帕,替龙依依擦拭着脸上的水渍。
龙依依低下头,没有回答。
龙诺只觉心口一紧,手臂一顿,低声说:“等我一下!”
龙诺走到外面,跟站在门口的几个人说了几句话,然后那些人先后跟他握手,离去。
龙诺送走那些人之后,脸上职业性的笑容迅速收起,右手握拳放在嘴前,咳了几下,随后一脸沉重的走进来。
龙诺从龙依依手里拿过行李箱,拉起她的手,往电梯走去。
到了顶楼,龙诺就吩咐秘书送一套干净的衣服跟毛巾过来,然后亲自去茶水间泡热水。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龙依依已经换上干净的衣服,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喝点热水!”龙诺将水杯递给龙依依。
龙依依放下毛巾,接过杯子,捧在手心里,骤然,看到水杯上熟悉的脸庞不由一阵恍惚。只见水杯上的有两个人,他们的中间是一个大大的爱心,爱心里面写着‘哥哥,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这是她跟哥哥的合照!
龙依依倏然收紧力度,紧紧捧着水杯。手心里传来炎炎炽热,透过血液,传至神经百骸!
这个水杯是有一次她一个人出门为哥哥选礼物,经过一家店,看到橱窗里都是一些DIY的东西。中间有个水杯,上面是一对情侣的合照,中间有一个大大的爱心,爱心里面写着‘我喜欢你’,然后过了一会儿,爱心变淡,里面的字幕也慢慢消失了。
出于好奇就走进去,后来才知道,这个水杯是经过独特加工的。只有倒热水进去,爱心跟字幕才会出来,而随着温度的流失爱心也会变淡,最后消失掉。于是,就帮自己跟哥哥做了一个。
可是,这个水杯一直都放在自己的房间里,为什么会在这里?
白雾缭绕,渐渐模糊了龙依依的双眸,看着爱心里的字,龙依依的心口就一阵一阵抽疼。
龙诺见龙依依一直盯着水杯看,不由也低头看了一眼,赫然睁大眼睛。很显然,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水杯上出现这样的字。
他会把这个水杯带到公司里,纯然是为了睹物解相思,他跟依依的合影很少,大部分都在依依那里。
而今天依依若是没来,他根本就不会用这个水杯,也不会发现这个水杯的秘密。心口灼烫,仿佛要沸腾出热气来。
龙诺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一边的毛巾,继续帮龙依依擦拭着头发,一下一下,很小心,很仔细。
办公室里的温度慢慢变暖,窗外的雨终于消停,龙依依毫无血色的双唇也渐渐变得红润。
“中午想吃什么?”龙诺放下毛巾,问。
“我不饿!”龙依依说完却猛然打了一个喷嚏。
龙诺眉头紧蹙,没再说什么,起身走到办公桌边,拿起电话让秘书订了两份外卖,是龙依依最喜欢的兰州拉面。
才挂上电话,他的手机就响了。
龙诺看着来电显示,顿了下,走到落地窗前,接起来。
龙依依抬头看着哥哥站在离自己最远的位子接电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哥哥跟谁接电话?为什么不想让她听到?
“我在公司!”龙诺低低的声音细细的传来。
“还没,你呢?”
“唔!”
“今天晚上我有事情,可能去不了了!”龙诺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歉意。
“唔!对不起!”
“这次你就先跟你的朋友去看吧,对不起!”
龙依依将头一撇,不想再听哥哥说什么。单单听哥哥的语气,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哥哥,竟然会这样低声下气的跟那个女的说对不起!
龙诺挂上电话,走过来。
“我约了同学见面,要走了!”龙依依低着头,看也没看龙诺径自说。
身子还没站起来,就被一股猛力拉住。
“晚上我会在同学家过夜!”龙依依骨子里的倔强因子开始作祟,抿了下唇,说。换做以前,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去破坏他们两人独处的时间,然而现在,她累了,不想再做这么多无谓的事情。可是,心底却有个弱弱的声音在祈求哥哥能开口留她。不过,与此同时,也有个嘲讽的声音在讥诮道:留了又怎样?回家看哥哥跟那个女的甜蜜吗?
“她在泰国!”龙诺有点急躁的脱口而出,说出口后顿了下,继续说,“她这几天不会回来!”他知道依依不喜欢姜澄,幸好,这几天姜澄回泰国有事情,这样一来,依依应该就会愿意回家了!
“是吗?”龙依依侧过头,满不在乎的反问。姜澄不在台湾,所以哥哥才开口留她!那里,怎么说也是她的家!现在,却已经要看别人的‘脸色’才能进去了,多讽刺!
龙诺闻言一怔,依依到底是什么意思?
“哥哥,我是真的约了同学,她在不在,跟我没关系!”龙依依强压下心头的翻滚,抑制着自己想哭的冲动,淡漠的说。
“依依?”龙诺慌了,为什么依依的态度转变这么大?她这次回来,不打算留在台湾?倏然间,喉咙里又传来酸刺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龙诺别过头,左手握拳放在嘴前,闷咳着。
龙依依感觉的到,哥哥每一次的咳嗽都很剧烈,只是他强忍着,而哥哥的每一声咳嗽都紧紧牵着她的心弦,哥哥不常生病,可是一生病就会久病不愈。
龙诺依旧紧紧抓着龙依依的手腕,生怕自己一松开,依依就会走掉。他真的不想让自己跟依依的关系越来越恶劣。
咳了好久,龙诺才止住。
龙诺放下手,缓了几口气,才转回头。
这时,秘书敲门,说外卖到了。
得到应允后,秘书把外卖送进来,然后退出去。
“先吃面吧!”龙诺松开拉着龙依依手腕的五指,沉声略显虚弱的说。
龙依依原本铁了心想走的,但听到哥哥刚才咳的这么厉害,脸色这么苍白,内心又开始慢慢妥协,最终无言的端起兰州拉面。
龙诺的左手插在裤兜里,他微微仰在沙发靠背上,看着龙依依一口一口吃着拉面,紧咬着牙,忍着不咳。他觉得肺部像是一个吹的鼓鼓的气球,仿佛快要爆炸般让他难受。
“哥哥,停手吧!”龙依依放下碗筷,低头,轻声说。
龙诺浑身一僵,眸底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这才是依依回来的目的吧?
“林氏企业是无辜的,不要再针对他们了,停止吧!”龙依依想起林君泽被自己拉扯下水,还把整个林氏企业都牵扯了进来就很内疚,想起林君泽脖子上的鞭痕,他要承受的压力,心里就更加难过,他是那么的善良!傻傻的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不求任何回报。
“放过林君泽吧!”龙依依不由的抽了下鼻子,说出来。
龙诺闻言久久都无法回神,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的,可是脑子里却实实在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依依刚才说的话。她在哀求自己,放过林君泽!她……好像掉泪了!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为别的男生掉泪!整个胸腔都被莫名的烦躁积满,让他抑郁的难受。
“真的,这么喜欢他?”龙诺看着龙依依低垂的后脑勺,很轻很轻的问,就连他自己都听不大见自己说话的声音了。
“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回来的!”龙依依冷冰冰的声音淡淡的传入耳中,龙诺觉得心口像被谁狠狠的捅了一刀,痛撕心裂肺。
“咳!咳!咳!”身后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好像整个沙发都是颤动。
龙依依紧张的回头,就看到哥哥的手心鲜红一片。
“哥哥,怎么了?怎么会有血?”龙依依惊慌失措的不敢碰到龙诺,盯着他的掌心,紧张的问。
龙诺还在咳,一下一下,仿佛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一样。
龙依依抬头看到龙诺的嘴角渗着一抹血,跟哥哥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让她心头一窒。
终于,龙诺停止了咳嗽,龙依依立刻拿过纸巾帮龙诺擦掉嘴角的血渍,一边掉泪,一边问:“哥哥,你没事吧?你觉得怎么样?怎么会这么咳?药呢?药在哪里?”
“我没事!”龙诺摇摇头,声音沙哑的说。他根本就没有去看医生,哪里来的药?
“你真的,这么喜欢他吗?”龙诺拉下龙依依的右手,定定的看着她,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你真的,在乎答案吗?”龙依依秀眉紧蹙,泪眼婆娑的看着龙诺,反问。
“回答我!”龙诺紧紧的抓着龙依依的手腕,力度略显重。
龙依依紧咬了下牙齿,说:“我希望哥哥停手,跟这件事并无关联,我不想因为我而让其他人受到伤害!”
两个人陷入一阵沉默,随之而来的,又是龙诺的一阵猛咳。
龙依依惊骇的看着哥哥又咳出很多血,吓的泪珠像雨滴一样,扑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