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柔烟带着绿儿进了清风殿,这宫殿,落柔烟来了不止十次,可是今日来,格外有种萧瑟的气氛,落柔烟凝神看了看天,宫墙中的天,永远都只是一方,又低头微叹,“不过半日的功夫……”
“娘娘,您来了……”花蔷出来倒茶,见了门外站着的落柔烟,高兴的差点丢了手上的托盘,眼睛中渗出点点清泪。
“昭妃娘娘呢?”落柔烟疾步向前,站在了花蔷面前。
花蔷一愣,这才想起来要行礼,还未跪下,就被落柔烟拉了起来,“本宫问你昭妃娘娘呢?”
花蔷的眼泪一涌而出,抬起蓝色的袖子擦了擦,哽咽道:“娘娘现在在念经呢!”
“什么?”绿儿先惊呼了出来,捂住嘴看了落柔烟一眼,她没想到夏昭妃是如此的平静,眼看就要被处死了,还有这心情。
落柔烟绕过花蔷,向里面去了。绿儿和花蔷站在外面等候着。
清风殿的偏殿,早在几年前被夏昭妃改为了佛堂,此刻里面,依旧是香烟缭绕,夏昭妃一身素衣,端跪在佛像之下,手执佛祖,眼睛微闭,嘴中念念有词。
落柔烟轻轻一笑,夏昭妃这样的气度和胆识,即使是她落柔烟,也是佩服的,她所能战胜恐惧的勇气,应该是来自她并不执着人生吧!她真的不是一个重视结果的人,所以,当她离开了爱人,嫁给皇帝的时候,她依旧可以任意逍遥。当她被人陷害,置于水火之中时,还是这般的从容不迫。
“姐姐……”落柔烟轻唤了声
夏昭妃突然睁开了眼睛,看见是落柔烟,有些惊慌的站了起来,拉住落柔烟的手,怪道:“妹妹可知姐姐现在什么身份,还来探望姐姐?”
落柔烟放开夏昭妃的手,向外面走了去,“怎么不知道?姐姐马上就要被处死!”
夏昭妃在落柔烟身后微微摇头,赶了上去,“妹妹既是知道,何苦要来趟这趟浑水?”
落柔烟突然扭头,表情严肃,“姐姐的钱包被人当场抓住,姐姐不怀疑是妹妹告的密?”
夏昭妃一愣,马上脸色又温和了起来,伸出手,却并不拉落柔烟,“妹妹不会做这样的事”她调皮一笑,“妹妹做这种事,也没什么好处啊!”
落柔烟伸出手,牢牢握住夏昭妃的手,也是一笑,“姐姐既是这般信任妹妹,倒不准妹妹过来看姐姐了?”
夏昭妃不说话,眼神有些空洞了起来,她扭头,看向了门外颓败的柳树,“妹妹……害姐姐的人,最终想害的,是妹妹啊!姐姐什么也不害怕,什么也不担心,可是唯独担心姐姐离开了,妹妹是不是就没个说知心话儿的人了!”
“姐姐就认为她们一定能得逞?”落柔烟只是微微一笑
“妹妹?”夏昭妃转眼看落柔烟,不知什么时候,落柔烟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大局在握的坦然,可是过了一会儿,便又露出一丝的萎靡。
“姐姐还是跟妹妹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落柔烟认真看着夏昭妃,她想,这应该是解决问题最主要的一步。
“今天上午,宫中内官说收到人举报,我的清风宫内,有男子的物什,要搜查以正宫规。还将我困在清风宫外,等那内官出来时,手中拿的,正是谦郎的钱袋!”
“有人举报?”落柔烟微微皱眉
“那内官是这样说的!”
“姐姐可曾记得,什么时候带那钱袋出去,让人家看见过?”
“不可能”夏昭妃抬眼看落柔烟,“我一般都放在内衣口袋,除非那次让你看见过。”
“清风宫里的人,有谁知道这个?”落柔烟见一条路被堵死,赶紧又想到了另一条。
“花蔷应该知道,不过……她从进了宫就跟着我,不可能出卖我的……”夏昭妃为花蔷解释着
落柔烟想起今天绿儿说,是花蔷通知她,昭妃出事的,可是……
“姐姐在被查抄时,可曾让花蔷来通知我过?”
“那个时候,大家都被困着,没人能出去啊!”夏昭妃低头想了片刻,“原来是花蔷通知妹妹的,这丫头倒有心呢!”
“有心?”落柔烟冷冷一笑,“恐怕是有坏心啊!”
“有坏心?”夏昭妃不解的看着落柔烟
落柔烟摇摇头,“姐姐还不明白吗?是花蔷出卖了你啊!”
“不会——”夏昭妃神色慌张,“不会是她!她已经跟了我好些年,尽心尽力的伺候我……”
“若不是她,怎么会有人知道姐姐珍藏男子私物?若不是她,怎么会在大家被囚禁之时,跑过来给我报信?”落柔烟狠狠一拍桌子,“好个花蔷,竟然欺负到了我们头上,到底是受了谁人的指使?”
“妹妹……”夏昭妃还未见落柔烟如此生气过,心中有些发悚。
突然听见外面绿儿在吵闹着什么,落柔烟冲外面喊到:“绿儿、花蔷进来。”
片刻功夫,绿儿和花蔷并肩走进来了,两个人皆低头不说话,落柔烟见她们两个人的样子奇怪,道:“都怎么了?”
绿儿抬头看了落柔烟一眼,又低头瞟了花蔷一眼,看起来有什么话要说,不过又兀自低着头。
“好啦,绿儿先下去吧!我们有话跟花蔷说!”落柔烟冲绿儿招招手,下去了。
绿儿转身下去了,临出门前,回身看了花蔷一眼,眼神复杂。
“花蔷,你伺候昭妃娘娘多少年了?”落柔烟看似无意问了句
“奴婢伺候娘娘四年了……”花蔷依旧低垂着头,手在腹前的衣服上绞着。
落柔烟见她心虚到如此地步,大声喝道:“本宫问你话呢!你还不抬起头来?”
花蔷浑身一颤,手开始哆嗦了起来,头微微抬起。
怎么?落柔烟惊讶的看着那张精致的小脸,脑中充满了疑问。
“这是怎么回事?”落柔烟指着花蔷脸上红红的手指印,绿儿虽然调皮些,可也没有这样的胆子啊!
“奴婢……奴婢……自己打的!”花蔷抬头微微斜了落柔烟一眼,便吓得将头低了下来。
“为什么?”落柔烟实在是好奇,难不成真是她告了密,现在后悔了,所以打自己做为惩罚?
“奴婢……奴婢……”那花蔷却是支吾着不说了,眼泪如珠子一般落了下来。
“花蔷,可别哭了,本来干干净净的小脸,都要变成花猫了……”夏昭妃走了过去,轻轻挽住花蔷,帮花蔷擦眼泪,花蔷突然抱着夏昭妃,哭得更厉害了,落柔烟用探索的目光看着花蔷,她倒想知道,这花蔷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皇上驾到,伊妃娘娘驾到——”突然,外面传来了太监的传报声。
东方汶来了?落柔烟向前几步,见绿儿也匆忙进来,跪在了门口。夏昭妃拍拍花蔷,转身跟落柔烟站在一起。
果真,东方汶来了,依旧是一身黑色的龙袍,虎虎生威,却不能掩盖脸色的憔悴与疲劳。旁边的伊妃,明黄的裙装,亮眼而不失庄重。
“臣妾叩见皇上。”
东方汶没料到落柔烟也在此,他朝门外的侍卫看了眼,又看跪在眼前的两人,这夏昭妃若是这次不闯祸,自己还真没什么印象,可落柔烟,她怎么跑到这里来?难道她也是个麻烦鬼,哪里有麻烦,她就在哪里?东方汶微微一皱眉,跟她还真像呢!
“都起来吧!”东方汶说完,径直走进去,坐下了。
“臣妾见过伊妃娘娘”落柔烟和夏昭妃对伊妃福身行礼
“妹妹们不要客气。”伊妃端庄的伸出一只手臂,虚晃了一下,然后走到了东方汶的身边,坐了下来,她所坐的位置,应该是属于皇后的。
“静妃,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东方汶的声音中明显有不满,这好几天没见,想她想得紧,本打算今晚就去华宇宫的,可是竟在这里遇见了她,不过……,落柔烟到底不同于普通女子,愈是虎穴,她愈是闯得快啊!
“回皇上,臣妾听说昭妃姐姐被人冤枉,就过来看看!”
“冤枉?”东方汶的脸已经冷了下来,“谁告诉你,是朕冤枉了她?”
东方汶寒彻的眼神扫过落柔烟,落在夏昭妃的脸上,那眼神触碰到她的脸时,变得怒不可遏。
夏昭妃慌忙跪了下去,“臣妾……”
落柔烟未等夏昭妃开口,就当即打断,“昭妃姐姐一直吃斋念佛,怎么会有男人的物什,肯定是被人陷害的!”说完,她转眼看夏昭妃,这个傻姐姐,怎么能抱定必死的决心呢!难道她真的不为自己再考虑考虑,生命是很宝贵的,这样死,岂不是太可惜了?
“哦?”东方汶的眼神突然落在了旁边
落柔烟、夏昭妃、伊妃同时顺着东方汶的眼神看了去,花蔷依旧跪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眼神却是萎缩着看向东方汶。
“朕不是说免礼了,你怎么还跪着?还有……难道你不知道直视朕,是要砍头的?”
“奴婢……奴婢……”花蔷深深俯下身去,身子颤抖着。
落柔烟看着那花蔷,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深了。
突然,落柔烟看见花蔷抬起头,小心翼翼看了夏昭妃一眼,夏昭妃有些茫然,转头看落柔烟,眼神中带着询问!
“皇上……请皇上救救就奴婢。”
大家都是一愣,落柔烟更是惊奇,这丫头,到底想干什么?
突然,花蔷向东方汶爬了去,经过落柔烟和夏昭妃身边时,抬头看了她们一眼,那眼泪纵横的小脸上,分明是对她们的恐惧。落柔烟更是不解了,自己何曾做过什么,让花蔷对自己这般恐惧?
“皇上救救奴婢吧!皇上……”花蔷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了,她爬到东方汶的身边,用手拽着那黑色龙袍的一角。
“放肆,一个小小的宫女,竟敢触碰皇上龙体,还在这里疯言疯语。”伊妃面色十分难看,准备叫人来将她带出去。
“慢——让她说说,朕要怎样救她!”东方汶却是向落柔烟深深看了眼,眼中有责怪,有担忧。纵使这个女子再坚强,她始终是个刚进宫的女子,又怎懂这宫廷之中的黑暗?
落柔烟见东方汶用那种眼光看自己,心中有微微的暖意,可是低头看花蔷,心中竟忐忑了起来,她似乎嗅到了一丝神秘气息。
“奴婢……不是奴婢的东西,奴婢没有放男人的东西,是娘娘,是静妃娘娘她要奴婢这样说的!”
落柔烟头皮有些发麻,更是看见夏昭妃如雷轰顶一般,击得向后退了半步。东方汶紧紧盯着落柔烟,脸色终于变青了。
“你说什么?”落柔烟直直看着花蔷,她突然明白了,她嗅到的是阴谋的味道,而她落柔烟,就是费尽心思设局的人,想要攻击的对象,她自失的一笑,先前以为那人只是为了借昭妃打击她,现在看来,自己当时,只看见了阴谋最光亮的那一面。
“娘娘,虽然奴婢也很想代昭妃娘娘去死,可是奴婢也是有家有父母的人,奴婢死了,奴婢的父母怎么办?所以,奴婢不能完成娘娘的吩咐。”花蔷哭的更厉害了,可是声音却是清晰的可怕。
落柔烟冷冷一笑,“既是本宫要你替昭妃娘娘顶罪,你说不行不就可以,为何还在皇上面前叫救命!”
说完这句话,落柔烟暗叫不好,这花蔷的演技这么好,一定会说脸上的伤,便是自己逼迫她时打的,果真,那花蔷瑟缩着向东方汶又近了一步,道:“娘娘要杀奴婢,奴婢……奴婢不想死啊!”
东方汶冷冷看花蔷,“静妃都说了些什么?”
“娘娘说,她与昭妃娘娘情同兄妹,不能见死不救,花蔷跟昭妃娘娘这么多年,受娘娘恩宠,也是应该报答的时候了,所以……”
花蔷突然很不自然额抽搐了一下,脸色变得苍白,身子似乎也不受控制的向地上倒了去,众人再次惊异的一齐看向她。
“皇上……皇……救奴婢……奴婢中了昭妃娘娘的毒……毒药……毒药就在……娘娘的衣服……衣服里……”花蔷爬在地上,眼睛死死看着东方汶,一番话语之后,像是耗尽了毕生的力气,手无力的垂了下来,接着脑袋也狠狠低了下去。
“花蔷……花蔷……”昭妃突然像疯了一样冲向前去,抱住花蔷的头。
落柔烟站在原地,她冷冷看着花蔷,多么歹毒的计划,不仅将所有的套儿都抛向了她落柔烟,还陷害了夏昭妃。花蔷,是谁要你这么做?若是你不死,看见昭妃这样为你痛惜,为你哭泣,你还会这样陷害她吗?
“花蔷,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昭妃完全不顾及旁边坐着的皇上和伊妃,痛心疾首的哭着。
不好!花蔷说毒药在昭妃身上,难道她早已经做好了手脚?落柔烟突地想起了刚刚她抱着昭妃哭的时候,自己只顾注意她的表情,却没有重视她的动作……
“来人,看看昭妃身上,有毒药没?”伊妃表情清冷
“是”两个伊妃的贴身宫女走了过来,当着东方汶的面搜查了起来。
突然,有个宫女的动作一停,摸出了个纸包,递给了伊妃。
伊妃拿着纸包,神色忧虑,看向东方汶,“皇上,您看……”
东方汶面色复杂,他早想到她们不会轻易放过落柔烟的,不过没想到这么快而已,这次,还牵扯进来夏昭妃,这夏昭妃,自己都忘记是否临幸过,他心中烦闷,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静妃、昭妃,你们竟然做出这等令内宫蒙羞的事!该当何罪?”东方汶威严一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