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城中的商铺店家都还没有开门，道路上也没什么人。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气息。
虽然赶了一夜路，但此刻莫提斯仍旧精神抖擞、衣衫整齐，并没有一般人长途跋涉后的疲惫状。他走在长翡石铺就的主干道上，步伐稳健，身边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虽然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回这里了。一般没特别情况，他们都在各自方位执行任务，一年顶多回来一次。
但此次回来却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十年一次的雪士选拔，他已经很久没看过新人的面孔了，这次回来刚好看看那些新一代的年轻人。另一个原因——
簌——
突然，他一弯腰，身体向前一倾，一道白光从他背上掠过，紧接着他手腕一翻，伸出利爪向后挡去。
当——当——当——
一阵撞击声，从左肩防守到右胯，动作连贯而又迅速，整个过程他没有回头看一眼。
画面定格在此，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个男子手拿一把矩形长武器准备刺向前面那个男人的后脑勺。
“动作很漂亮，可惜你已经死了。”莫提斯转过身说道。
袭击他的男子低头看了看，在他兵器没刺到之前，莫提斯的利爪已经刺到他的小腹。幸运的是，利爪并没有刺进肉体。
“南临翼使大人的动作依旧这么敏捷！”男子手一抖，矩形长武器折成一节节，然后组合成了一个魔方。“看来岁月一时半会儿还奈何不了您。”
莫提斯站在原地，望着眼前的年轻人，清晨的街头格外的宁静，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
渐渐地，莫提斯刚毅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年轻人也慢慢扬起了嘴角。
几秒钟后，两个人几乎是同时笑出了声。
“臭小子。”雄厚的声音从莫提斯嘴里发出来。
年轻人笑着张开了双手：“父亲大人。”
父子二人在清晨清冷的街头热情相拥。他已经有一年时间没看到他儿子图索了。莫提斯抱着他儿子的肩膀，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他又长高了，五官的轮廓开始分明起来，跟他一样，标准的方字脸。印象中一年前还是稚气未脱的样子，现在两腮也开始长络腮胡了，同样是遗传了他的面貌特征。
莫提斯捶了捶儿子的胸膛，笑着说：“长结实了！”
“那当然，在柒度大人底下可不是好混的，没有强健的身体根本坚持不下来。”图索自豪地说。
说到柒度，莫提斯神情又严肃起来，“北临翼使大人现在在哪？我要立马见他。”
“父亲刚回城，不用先休息一下？”图索关切地问道。
“不必了，我想尽快了解详细情况。”莫提斯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焦虑和不安。久经分别的父子再次相聚，高兴自不必说，但此刻莫提斯并没有太多心思沉浸在父子相聚的温馨氛围中，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
“那好吧。”图索知道父亲的性格，便不再强求。“柒度大人现在应该在城楼上，我带您过去，路上顺便把我知道的情况告诉您。”
有那么一瞬间，莫提斯觉得儿子真的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在以往无数个分别的日子里，莫提斯经常会想到图索，他不放心他，因为他从小就太聪明了，想法太多，经常会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来。他总是对未知的东西很好奇，想去研究。而这往往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甚至危险。
所以后来，他把图索放在了北临翼使的下面，经过这些年的磨练，他看到如今的图索确实成长了不少。
路上，图索把他知道的情况全部告诉了父亲。莫提斯一直沉默不语，直到来到城楼下才开口问了一句：“在柒度大人下面做事感觉如何？”
图索想了想，说：“不轻松。”
莫提斯拍了下他儿子的肩膀，说道：“接下来可能会面临更大的挑战，你要准备好！”
“一定！”图索回答地坚定而有力。他的目光同他父亲的一样，深邃、睿智。
莫提斯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上了城楼。
临月城的主城楼有上百米高，坚固的火成岩铸造的楼梯深深嵌入墙体，沿着弧形的城墙盘旋而上。莫提斯每上一层台阶，都感觉脚下异常的沉重。回来的路上，他一直都在想着那件事，刚才听图索说了详细情况后，心情变得更加复杂。他一边走，一边在大脑里快速整理着思路。身为南临翼使的他，对大陆安全的一丝一毫都极为敏感。
爬上城楼，莫提斯远远看到北临翼使站在城墙边。他身穿一袭白色长袍，肩上披着雪狐披肩，脚踏银色战靴。楼上的风很大，他那雪白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着。身为四临之首的他，不管什么时候，身上都散发着一股高冷的气息，令看到的人产生膜拜之情。他是众人心中不可战胜的守护者。虽然莫提斯比北临翼使年龄要大，但他同样十分尊敬他，因为他是临月当之无愧的最高统领。
莫提斯走上前去，颔首问候道：“柒度大人。”
“你速度很快。”柒度背对着他说道。
“一接到命令，我就立马动身往回赶了。”莫提斯说，“其他两位翼使还没回来吗？”
“应该也就在这两天。”柒度说，“之前的情况都了解了吗？”
“刚才听图索详细说了。”
“你是临月的智囊，说说你的看法。”柒度转过身，目光移到了莫提斯身上。
莫提斯沉默了片刻，说：“两种可能。一种是误伤。一直以来，南极冰原上都有人类在活动，他们主要是做一些纯粹的自然研究，而且人数极少，为了不暴露我们的身份，我们一直没有正面去交涉，只是秘密地对他们进行严加监控。只要没做什么出格的行为，我们基本上不会去干扰他们的行动。这些年来一直相安无事。所以这次不排除我们的雪士意外现身，和他们产生了误会，然后发生了冲突。”
莫提斯顿了顿，继续说道：“第二种可能，有人类在南极从事秘密活动，并且严重威胁到大陆的安全，结果被我们的雪士发现了。”
“我们的雪士战斗力如何？”柒度突然问道。
对于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莫提斯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回答。他迟疑了会儿，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很强。”
“所以一般人类根本伤害不到我们，更别说杀害我们的一个雪士。”柒度背过身，望向远处。“所以不管因为什么起了冲突，他们都是一支有准备的武装力量。而这已经威胁到我们大陆的安全。”
莫提斯明白过来。北临翼使关注的并不是这件事本身，他是对整个人类不信任。毕竟，人类曾给他们南威雪尔族带来过巨大的伤害。
黎明的风吹过脸颊，带着夜的湿气，从城楼上往下看，临月城还在沉睡中，一片安静祥和。
临月城的外围是一道绵延数公里的弧形城墙，大约有几十丈高，火成岩铸就的墙体坚不可摧。那堵墙支撑起了临月城的整体框架，城内的建筑全都依其弧度而建。听说上古先民们是先建了城墙，再在其后方陆续建起了其他建筑。历经上千年岁月消磨的它，如今仍然屹立不倒，如同巨龙一般横亘在那，守护着一代又一代临月城里的族人。
每当夜幕降临时，孩子们躺在父母的怀里问，晚上月光森林里的怪物会不会出来吃人？这时，父母就会告诉他们说，城门关紧了，它们是进不来的。孩子们听到就会放心地睡去。因为在他们心中，那堵墙是任何人也攻克不了的，即使是天塌下来，它也可以顶住。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七十年前，它并没有阻挡住灾难的降临。
那时，临月城内一片火海，城堡、哨楼成片地倒塌，震耳的爆炸声、痛苦的嘶鸣声响彻天际，无数雪士在战斗中死去。一切结束后，临月城变成了一座废墟，放眼望去，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族人绝望的脸庞，还有那堵城墙孤零零地屹立在前方。
回忆总是痛苦的，莫提斯望着脚下这座经历过苦难的临月城，心情不免有些沉重。那些火光冲天的画面在他眸子里和现实重叠，那是上一代人心中永远的痛，他们将它隐藏在内心最深处，尽量不去想，只能让时间去抚平创伤。
经过几十年的努力，族人在废墟上重建起了自己的家园。如今，每个繁星隐去的清晨，临月城都如婴儿一般静静沉睡着，等待着太阳升起。
柒度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从他寒冰般的目光里，莫提斯好像读出了些什么。
“我们现在需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然后再制定计划，在此之前最好不要有针对他们的行动。”莫提斯提议道。
“这次对手是人类，而且任务要绝对保密，你有可靠的人选吗？”
“有一人。”
“谁？”
“止手探。”
东边的天际线开始发白，一条亮白色的光从地平面渐渐升起。临月城开始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