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孔子在有生之年没有得到重用,但是他的思想在当时受到了许多人的重视,在游历期间会见了许多王公贵族,表达了自己的思想和治国的方略,对当时的影响也是相当大的。孔子主张使用西周的礼乐来“正乐”,反对郑卫之新声,斥之为“淫声”。《史记·世家第十七孔子》记载了孔子到齐国与齐太师讨论音乐的事件,其中写道:“孔子适齐,为高昭子家臣,欲以通乎景公。与齐太师语乐,闻韶音,学之,三月不知肉味,齐人称之。”孔子还对鲁太师说:“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又说:“吾自韂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其说透露了孔子回到鲁国,以雅颂正乐,恢复礼乐制度,使得雅颂各自得到了应有地位的事件。可见,无论孔子走到哪里,只要有可能,都会传播自己的音乐思想,并贯彻执行自己的音乐思想。
该文还记载了孔子在齐鲁两君会见之时的一次“正乐”事件,该文写到:“(齐)乃使使告鲁为好会,会于夹谷。鲁定公且以乘车好往。孔子摄相事,曰:‘臣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古者诸侯出疆,必具官以从。请具左右司马。’定公曰:‘诺。’具左右司马。会齐侯夹谷,为坛位,土阶三等,以会遇之礼相见,揖让而登。献酬之礼毕,齐有司趋而进曰:‘请奏四方之乐。’景公曰:‘诺。’于是旍旄羽袚矛戟剑拨鼓噪而至。孔子趋而进,历阶而登,不尽一等,举袂而言曰:‘吾两君为好会,夷狄之乐何为于此!请命有司!’有司却之,不去,则左右视晏子与景公。景公心怍,麾而去之。有顷,齐有司趋而进曰:‘请奏宫中之乐。’景公曰:‘诺。’优倡侏儒为戏而前。孔子趋而进,历阶而登,不尽一等,曰:‘匹夫而营惑诸侯者罪当诛!请命有司!’有司加法焉,手足异处。景公惧而动,知义不若,归而大恐,告其髃臣曰:‘鲁以君子之道辅其君,而子独以夷狄之道教寡人,使得罪于鲁君,为之奈何?’”对于齐国司仪奏夷狄之乐以辱鲁国国君,孔子大义凛然,宰了司仪,并威加齐景公,使之最后退还了所侵鲁国之地以谢罪。可见,在正式的社交场合,尽管礼乐会被一些诸侯所抛弃,雅乐在当时还是受到尊重的,只要有人站出来维护礼乐制度,乱乐者还是心怯的。很显然,由于孔子成功地使用“正乐”行为来达到了赢取疆土的目的,他的这一行为对维护雅乐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孔子反对沉湎于声色之乐,当季桓子接受齐国的女乐,并因此三日不朝时,孔子非常失望,最终选择了弃官而去。《史记·世家第十七孔子》载:“(齐)陈女乐文马于鲁城南高门外,季桓子微服往观再三,将受,乃语鲁君为周道游,往观终日,怠于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鲁今且郊,如致膰乎大夫,则吾犹可以止。’桓子卒受齐女乐,三日不听政;郊,又不致膰俎于大夫。孔子遂行,宿乎屯。”孔子当时已经五十六岁了,早年游说列国而不得用,可以说他的官位是来之不易的,但是他选择了弃官离去,尽管这其中还有其他一些原因,但也说明了他对自己的意志是极其尊重的,为了自己的意志而“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
孔子本人不但对于乐是相当重视的,他甚至认为只有事乐之后人才能够得以完善。《论语·泰伯篇》载:“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论语·先进篇》载:“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这两则语录前一条说有乐才有成,后一条说他宁愿先学习礼乐然后再做官,都表达了他的人完善于乐的思想。孔子本人也是照这几句话的意思做的,当他早年不为鲁所用,便“退而修《诗》、、《礼》、《乐》”。孔子能歌善器,在周游列国时,他带着他的弟子一路声乐不断,如《论语·宪问篇》载:“子击磬于卫,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论语·阳货篇》载:“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将命者出户,取瑟而歌,使之闻之。”可见,在孔子的游历过程中,音乐不但成了抒发情感的方式,而且成了他交往的一部分。不但孔子喜乐,他的弟子亦是如此,《论语·阳货篇》载孔子与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一起论事时,曾皙就在弹琴,当孔子问到他时,他“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抛开琴急忙回答孔子的提问。
墨家的创始人墨翟也多次与人谈论音乐以传播自己的音乐思想。《墨子·公孟篇》记载了墨子与孟子谈论音乐的故事,墨子问:“何故为乐?”孟子回答说:“乐以为乐也。”墨子不满意这样的回答,说:“子未我应也。今我问曰:‘何故为室?’曰:‘冬避寒焉,夏避暑焉,室以为男女之别也。’则子告我为室之故矣。今我问曰:‘何故为乐?’曰:‘乐以为乐也。’是犹曰:‘何故为室?’曰:‘室以为室也’。”很显然,墨子认为快乐并不能成为需要音乐的充足理由,因为人获得快乐可以通过其他一些途径,他由此批评儒家的音乐观道:“……又弦歌鼓舞,习为声乐,此足以丧天下。”
墨子认为儒家“繁饰礼乐以淫人,久丧伪哀以谩亲,立命缓贫而高浩居,倍本弃事而安怠傲,贪于饮食,惰于作务,陷于饥寒,危于冻馁,无以违之。”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墨子举了晏子谈论孔子为人的故事。《墨子·非命下》载齐景公问晏子道:“孔子为人何如?”晏子不作回答,齐景公又问了一次,晏子还是不作回答,于是齐景公说道:“以孔某语寡人者众矣,俱以贤人也。今寡人问之,而子不对,何也?”晏子这才开口说道:“(晏子自称)婴不肖,不足以知贤人……孔某之荆,知白公之谋,而奉之以石乞,君身几灭,而白公僇……今孔某深虑同谋以奉贼,劳思尽知以行邪,劝下乱上,教臣杀君,非贤人之行也;入人之国而与人之贼,非义之类也;知人不忠,趣之为乱,非仁义之也。逃人而后谋,避人而后言,行义不可明于民,谋虑不可通于君臣,婴不知孔某之有异于白公也,是以不对。”当齐景公会见孔子之时,晏子又说道:“不可夫儒浩居而自顺者也,不可以教下;好乐而淫人,不可使亲治;立命而怠事,不可使守职;宗丧循哀,不可使慈民;机服勉容,不可使导众。孔某盛容修饰以蛊世,弦歌鼓舞以聚徒,繁登降之礼以示仪,务趋翔之节以观众,博学不可使议世,劳思不可以补民,絫寿不能尽其学,当年不能行其礼,积财不能赡其乐,繁饰邪术以营世君,盛为声乐以淫遇民,其道不可以期世,其学不可以导众。今君封之,以利齐俗,非所以导国先众。”从这话中可以看到,晏子极其不赞同孔子的音乐观,当然这也是墨子借晏子之口表达自己的观点,他认为孔子等人喜欢音乐是“好乐而淫人”和“盛为声乐以淫遇民”,而注重仪表与举止是“盛容修饰以蛊世”,连与弟子们一起操弄音乐也成了有问题的事情,即“弦歌鼓舞以聚徒”,在社会场合郑重其事的作法在晏子看来也是多余的,他认为这是“繁登降之礼以示仪,务趋翔之节以观众”。总之,在墨子和晏子看来,只要与音乐扯上关系,那就一无是处了。
士之间的相互交流,增进了各个学说的相互了解,为各个学说的完善起到了促进作用。老子也曾经与孔子一起讨论过有关乐的问题。《庄子》载:“孔子谓老聃曰:丘治《诗》、、《礼》、《乐》、《易》、《春秋》六经,为久矣,孰知其故矣;以奸者七十二君,论先王之道而明周、召之迹,一君无所钩用。甚矣夫!人之难说也,道之难明邪?”面对孔子的这般慨叹,老子回答说:“幸矣,子之不遇治君也!夫六经,先王之陈迹也,岂其所以迹哉!今子之所言,犹迹也。夫迹,所出,而迹岂履哉!夫白鶂之相视,眸子不运而风化;虫,雄鸣于上风,雌应于下风而化。类自为雌雄,故风化。性不可易,命不可变,时不可止,道不可。苟得于道,无自而不可;失焉者,无自而可。”在这段话中,老子表达了自己的时遇观,时遇不济,即使是学遍《诗》、、《礼》、《乐》、《易》与《春秋》等也是于事无补的。
庄子到梁国,与梁国相邦惠子论乐。《庄子》载:“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不解,说:“子鱼,安知鱼之乐?”庄子回答说:“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按庄子的逻辑回答说:“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聪明地回答说:“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与孟子大致活在同一时代的驺衍也是一位游历很多的人物。他坚持阴阳学说,曾先后到过齐国、梁国、赵国、燕国等国家。《史记·列传第十四孟轲淳于髡慎到驺奭荀卿》说驺衍“深观阴阳消息而作怪迂之变”。
在春秋战国时期,像孔子与庄子等人一样在周游四方的时期与人谈论音乐,表达自己的音乐思想的人还很多,他们不但有自己的音乐思想,并且懂音乐,会乐器,在传播音乐思想的同时,将自己的音乐也传播开去,是音乐传播中不可忽略的重要内容。
(2)聚徒讲学与音乐传播
在西周时期,出现了学校,学校成为音乐传播的集中地。学校传播是有组织、有纪律、有准备和有目的的,因此它是传播方式上的极大进步,大大加速了传播的时间和提高了传播效果。但是,西周的学校只对贵族开放,一般的人是享受不到教育的权利的。并且,学校中所传授的内容只是得到西周统治者认可的内容,对于音乐而言,只能传授雅乐,别的音乐内容不能传播。到了春秋战国时期,随着周王朝的衰弱,思想比较开放和自由,许多思想受到了很多人的喜爱和追随,出现了个人招收弟子进行私人传播学问的方式,这实际上是个人办学的最初形式。这种聚徒讲学的形式不但具有学校传播方式的有组织、有目的和高效的优点,而且形式灵活,讲授内容会随着认知变化而进步。
孔子是聚徒传授知识的代表人物,他的弟子很多,《史
记·世家第十七孔子》记载:“弟子弥众,至自远方,莫不受业焉。”孔子和弟子们讨论时经常涉及音乐,这也是通过耳口传播的方式传播音乐思想的一种形式。《论语·卫灵公篇》载:“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侫人。郑声淫,侫人殆。’”在这段话中,孔子表达了他对于音乐内容的看法。《论语·阳货篇》载:“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夫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子游对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道出了孔子的君子学道爱人的思想。该篇又记载了孔子与其弟子宰我的对话:“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汝安乎?’曰:‘安。’‘汝安则为之。夫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汝安,则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该篇同样表达了孔子维护礼乐的思想。
孔子聚徒讲学,《论语》是其思想传播的结晶。一部由弟子记录其言语的《论语》表明孔子的思想已经深入到他的弟子的心中,并且将会通过弟子们的活动继续传播。《论语》尽管是书籍,但是由于是孔子通过耳口传播的方式将自己的思想告知弟子,由弟子集结而成,因此它应该是属于耳口传播方式的产物。只是当《论语》这部书流传于世之后,才以著述的传播方式产生影响的。
除了孔子的《论语》,《老子》一书也是其门徒整理的老子的言论,也是老子耳口传播的思想结晶。
《吕氏春秋》是吕不韦的门人所写。尽管吕不韦没有聚徒讲学,但是他聚众从事史料的汇集和整理,并在书中发表独立的观点,将众人的思想和观点综合起来,也应是一种类似于聚徒讲学的传播方式。在《吕氏春秋》中,有大量关于音乐的传说和思想。其中将五音合于五时,提出了“侈乐”与“适音”的概念,并首次在其中使用了“音乐”这个词。《吕氏春秋》中提出的“适音”的概念,以及认为音有度量的思想是其他百家的思想里所没有的,可见集体智慧当有过人之处。《吕氏春秋·仲夏纪》载:“乐所由来者尚也,必不可废。有节,有侈,有正,有淫矣。”这就是音的度量。《吕氏春秋》还记载了多则有关音乐的故事,钟子期听伯牙弹琴的故事就是其中之一。《吕氏春秋·孝行览》载:“伯牙鼓琴,锺子期听之。方鼓琴而志在太山,锺子期曰:‘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太山。’少选之间,而志在流水,锺子期又曰:‘善哉乎鼓琴!汤汤乎若流水。’锺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这是一段关于音乐的佳话。《吕氏春秋》还记载了一些制乐作器的故事,如《仲夏纪》载:“昔古朱襄氏之治天下也,多风而阳气畜积,万物散解,果实不成,故士达作为五弦瑟,以来阴气,以定群生。”这是关于瑟的起源。又载:“昔陶唐氏之始,阴多,滞伏而湛积,水道壅塞,不行其原,民气郁阏而滞著,筋骨瑟缩不达,故作为舞以宣导之。”这是关于舞的起源。又载:“昔黄帝令伶伦作为律。伶伦自大夏之西,乃之阮隃之阴,取竹於嶰溪之谷,以生空窍厚钧者,断两节间——其长三寸九分——而吹之,以为黄钟之宫,吹曰舍少。次制十二筒,以之阮隃之下,听凤皇之鸣,以别十二律。”这是关于律的起源。
春秋战国时期有识之士聚徒讲学,士人拜师艺,乃是十分普遍的事情,如苏秦、张仪皆师从鬼谷子,李斯与韩非同师荀卿等,这种师徒传学的方式为春秋战国时期的社会输送了大量人才,如商鞅、管仲、乐毅、晏子等在政治舞台上叱咤风云的人物。他们通过参与政治,最终扩大了自己思想对社会的影响,当然,对音乐传播的影响也包含在其中。
2.著书立说及音乐传播
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文字,因为简牍、墨汁的使用而全面登上了人类生活的舞台,成为人类社会生活中交流信息、记录事件和积累知识的有力工具。在西周时期,文字的使用仅限于上层贵族,到了春秋战国时期,由于许多贵族没落,但他们接受教育习惯还没有改变,他们将文字带到了下层社会生活之中。这些人接触到了下层人的生活状况,开始在政治和社会生活中考虑这一部分人的利益,产生新的思想,而且这一部分人不是社会的重要人物,没有国事分心,他们往往著书立说,以便有条理将自己的思想表达出来,并且向社会进行传播。
《史记》载道家创始人老子就著有《老子》一书,其内的重要音乐思想是“大音稀声”。《史记·列传第三》载:“老子修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终。”若无关令的要求,可能世间就没有关于老子其人和其思想,真正就隐而不知了。以一书遗世,然后飘然而去,让人知其能,而又隐其能,这种行为符合老子的道家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