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成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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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青春校园(4)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来到了品学楼前,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它是教学楼,只觉得它通明透亮。我走进去,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教室的灯都开着,我走进一间教室里,立刻闻到一股呛人的粉尘味。我伸手到课桌上一摸,桌上亮出一个掌印,其余部分则保持着原先厚重的灰尘。教室外的走廊上,也许因为刚装修完毕,堆了不少碎木块和碎瓷砖。走廊对面传来嗒嗒的脚步声,我以为是和我一样前来参观的同学,直到转过转角,脚步声又从后面传来,我才明白原来这是我自己脚步的回音。我在嗒嗒嗒的走廊里往前走,回忆着刚才看到的碎砖破瓦、手上摸到的灰尘,脑子里不禁想起电影中破旧古楼的模样。如果许多年以后,这里不再崭新,连清水河校区也将要拆迁,这里的教室,这里的走廊,难保也还是今天这样,充满了灰尘和孤寂。那么新和旧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没有我们这群人?

如果没有我们这群人,新校区就不再有“新”的意义。正是因为我们的到来,它才会由一个泥泞、到处是灰尘的地方慢慢变成后来那个坚实的体系。从那一刻开始,直到经过百年之后它被吞没,又如今天一样的孤寂,唯一不同的是记忆,那一刻的清水河只存在于这个地方,可将来它却会和我们这群人一起存在于人们的记忆。而其中最珍贵的那份只能属于我们。当我们老去,银发苍苍,我们将指着那幢将被拆弃的古楼说,看,我见证了它的成长与消亡……

我从教学楼的A区走到C区再到B区,慢慢地扫视一圈以后才决定回去。走进寝室的时候我听到了蛐蛐声在寝室里此起彼伏,与屋外的整片叫声遥相呼应,几番努力想要将之除去未果后我只好无奈苦笑,伴着它们无处不在的歌声进入梦乡。

别了,我的大学

野夫

临近离别,新村依旧平静如常。CS的激战声依然在走廊里回响,音箱里传出的还是那些熟悉的老歌,潘大爷怀抱小收音机守望着进出的同学一如平常。新村外面的小餐馆生意已经火爆,离别之情正弥漫在酒桌中。烂醉如泥的同学踉跄归来,深夜里的走廊常传来如呓语般的含混声音,好像是在倾诉。

酒可以解忧,酒也可以增愁。伤离别,离别不会再遥远,离别的愁苦正借助着酒精发挥宣泄。“千言万语都在这杯酒里了”,每天重复着这同样的劝酒词,听来是如此单调乏味,但脆弱而多感的神经却总会被它拨动起来。多情自古伤离别,在这个情感日益粗糙的年代,同学的情谊怎么就这么深?

“我的一生只有一个大学母校,那就是电子科技大学”,丁磊如是说。绝大多数同学也正如丁磊,一生只能拥有这一所大学,而对于这其中很多走向社会的同学,如我,今日的离别可能意味着大学时代的结束,电子科技大学岁月只是我漫长岁月中曾经有过的一段往事。

大学是一个说不尽的话题,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对大学的理解。“我能认识什么,我应做什么,我希望什么”,这是一个困扰哲人的问题,也困扰着普普通通的我们。我也常常问自己:在大学里,我看到了什么?我应该怎么做?

四年大学,春风化雨。在我们的身上,已经潜移默化地注入了电子科技大学的精神品格。

川内没有能够一统江山、傲视群雄的高校,几所重点大学常被人摆到一起评点一番,这也是高校集中的城市里惯有的现象。和川内其他高校的朋友聊天,常听别人夸赞:“你们学校的学生很爱学习嘛。”这是一个乍一听来很得意、仔细想来却颇有点让人惭愧的说法。即便是相对的好,也走不出盆地的小天地。远的如清华大学,近的如华南工学院,其传说中的学风就远非我们所能及。不过,在安逸的成都还能有一群学生比较专注于学业,大约是值得欣赏的了,只是我们不是那么心安理得罢了,用老师的话说:我们的头脑是清醒的。

每一所高校都有它自己的个性和理念。倡导“饮水思源”的是交通大学,有“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等气魄的是四川大学,反叛传统、充分张扬自我个性的是北京大学……所谓多姿多彩的大学,其色彩难免要受限于这所大学的个性。什么是电子科技大学的个性?显然“好学”不足以代表。

我在大四上学期求职的一段经历非常耐人寻味。那是一个和一家无锡公司签约的夜晚,我们学校的5位学生和川内另外一所高校的10余名学生在宾馆内一个不大的房间里等待签约。在签约前,负责人请我们对未来工作的相关情况随便提问。气氛顿时活跃起来,所提的问题涉及住房、保险、工作环境等等,期间还夹杂着一些轻松的玩笑。但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我们5位保持了出奇的沉默,竟然没有提出一个问题。事后谈起时,一致的看法是:我们最关心的是职位和薪水,或者说你要我做什么和你给我开什么价,而这些我已知道。既然大局已定,还有什么好说的?其实,我们也知道,这种解释很难让人信服。有意义、没意义岂能作为一个人做与不做的依据?谈笑本身就是目的,它也许并不需要什么起因也并不期待求得什么结果,这是构成生机勃勃的生活的重要源泉。然而,同样的道理也可以解释说:选择沉默本来就没有太多的考虑,一切个性使然也。

以我在电子科技大学四年的经历,很容易发现这种沉默并非是一个孤立的偶然的现象,它与电子科技大学学生某种内在的气质相契合,属于集体无意识。沉默不过是它外在的表现。从这个环境熏陶下走出来的学生与其他高校的学生接触时,这种个性立刻显得鲜明而生动,有时甚至“卓尔不群”。

我虽然学的是理工科,但一直以来总觉得在气质上游离于本专业之外,属于电子科技大学的另类。但当我走出这个校园时,才发现自己也不过是电子科技大学学生中的一个。身上有着这所学校无法抹去的烙印,血管里流淌着的是含有这所学校精神的血液。

课堂上很少有学生和老师发生争论,即便是老师讲错了,只要自己心里明白也就算了;球场上很少有发生激烈争执的,大家相互忍让也就过去了;回家的火车上,我们学校的学生往往是最没故事的;我所实习的这家公司最不活跃的也是电子科技大学的学生,闲谈如此,处理工作中的问题亦如此。用我们的玩笑话说,一个个都是那么的“电子科大”。就是在今天,离别在眼前,情感的表达依然远不炽烈。

以温和的富有理性的态度看待社会人生,对学问认真对待进而延伸到工作中对职业保持忠诚,较少的求人之心所激发的自立自强的人生态度——这就是我在电子科技大学看到的。人的成长历程势必牵涉到对其内在气质的改造。歌德有句诗令人难忘:“我年轻时领略过一种高尚的情操,我至今不能忘掉,这是我的烦恼。”我在电子科技大学领略了这种情操,固执的我试图向它屈服,但屈服的过程是曲折的,也可谓艰辛,因为这意味着对我某些固有气质的改造甚至否定。其实,这种心灵的变迁是每一位大学生都要经历的,只是激烈程度不同而已。我们因此走向成熟。

规范人的成长道路,这是大学最重要的价值所在。不同的大学会有不同的阐释。我接受并且认可了这所学校的精神,这是电子科技大学给予我的最可珍惜的财富。这正是我对电子科技大学心怀感激、深情热爱的原因。

“埋头苦干”“少说话多做事”……这是惯常听到的对电子科技大学学生的评价。这并非是一句崇高的评价,这里即包含有对能做事的认可,也暗含着造就的有限。做人可圈可点,但境界难以超拔。它在电子科技大学广为流传,说明大家是认可的。

上《现代电力电子器件与技术》这门课时,张波老师经常激励我们要当leader。这leader并非仅指管理领域的领导,是指在各个领域都应当领头羊、带头人。这种期待在学校里是常听到的。

立德、立功和立言,这是古人眼中的“三不朽”境界。就“立言”而论,电子科技大学校友具有理论建树的言论,我只看过一次,就是原托普老总宋如华作的《托普宝典》。以今天托普的窘迫局面看来,这本宝典恍若石器时代的笑话。

立功,电子科技大学校友则取得了卓越的建树。丁磊、万明坚、花欣、刘永言……这些都是耳熟能详的名字。他们的成就极大激励了电子科技大学的后来人。但是,当我们考察这些人的成长历程时,发现其道路都是充满艰辛坎坷的,共同的特点是白手起家。没有父辈们传承的基业,没有背后的权贵势力,没有特殊政策的扶持……他们无一例外的以技术起家,这是最可靠的,却也是最辛苦的。但电子科技大学一代又一代的学生仿佛就认准了这条路——因为一切靠技术说话,电子科技大学学生显得风骨傲然、蔑视权贵,对任何人都没有俯就的姿态,也不懂得曲意逢迎——可以说是具有真正的独立人格。这种个性在网上教师社区里一些公开姓名的不敬言论已经有所体现。

然而,对技术的专注以及由此形成的个性却也限制了电子科技大学学生在其他领域的发展。他们不懂得或者不擅长抑或不屑于整合社会资源谋求自身的发展。他们讨厌游戏人生,喜欢真实,但这有时并不为社会所容。至于学科的单一和人文精神的长期缺失,更是限制了学生的综合发展,使他们难以在更高层次更宽领域有所建树。简单地说,我们可以培养人才,但难以造就大才。

50多年来,从电子科技大学走出的数万名校友中,在他们可从事的领域,极少有在政治和市场管理领域取得建树的。至今还未听说过校友中有位居高位的官员或负有盛名的经理人。电子科技大学的学生较少走向高层次,这是学校之憾。

4年前刚来大学时,校园破得有点儿让人伤心。现在要走了,校园新得有些让人找不到感觉。很容易发现,从校园环境到更深刻的办学理念,电子科技大学都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巨变。4年时间,沧海桑田。不过,我们也正在丧失某些值得珍视的东西,比如说粗犷和野性。

我对电子科技大学最深刻的记忆是:烈日当空,破旧的足球场烟尘滚滚,一群小子像野马一样在追逐,叫喊声和碰撞声乱成一团,回荡在正午的天空中,一旁有女生孤单地坐在裸露着红砖的台子上张望。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场景,但却一直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中。我和同学笑谈时称电子科技大学是最平民的大学。这里少有富家子弟,大多数学生系平民或贫民出身,来自于社会的底层。相似的家庭背景形成了我们共同的心理感受:不尚吃、不尚穿、不尚玩,同学交往也简单淳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学生少有因物质反差巨大而带来的精神失落感。他们知足,过得从容。足球场的那一幕之所以令我难忘,就是因为它和电子科技大学学生的气质相契合——那是一种野性的、放荡不羁的、富有生命活力的景象,犹如非洲大地上的黑人舞者,是一种源自生活的幸福。可惜这一景象已经很难再看到了。真希望我们的变革能对某些传统的优秀品质加以呵护,使它延续下来。

大学的变革之苦远不仅如此。电脑的普及和网络的发达已使不少学生沉湎于游戏,学习目标的降低已使个别学生的学业近乎荒废,大门的敞开已使社会不良风气逐渐侵袭校园……在一个大学与社会日益融为一体的今天,大学对人的教化作用日益受到挑战,我们曾经固守的精神世界变得越发无力。

我知道,事物有它自己的发展轨迹,此消彼长的自然法则亘古不变。学校的早读制度已经建立,中期考试制度也已建立,这些比我们这一届已经有所超越。后来者有后来者的生活,对他们,我们这些先行者只有默默地祝福。

夜晚的南院灯火辉煌,第五大道流光溢彩,叫卖声此起彼伏,这等景象远非冷清的新村所能比拟。这是一处繁华的世界,但于我,已经是另外一个天地。远处传来黄家驹的《大地》,嘶哑的吼声在夜空中回荡,听来是那么苦涩迷离:眼前不是我熟悉的双眼,陌生的感觉一点点,但是它的故事我怀念。回头,有一群朴素的少年轻轻松松地走远,不知道哪一天再相见……

Freshmen又来了,活泼生猛,一如四年前的我们。我知道我的大学就要属于昨天了。我的所思、所想、所喜、所悲,连同笔下的这些文字,一起留给了这所我爱着并痛过的大学。